大雨过后的天空呈现一片瓦蓝,那种澄澈直接沁入了人们的眼里、心里,让人宁静安详。可在邻水镇周围,这种宁静安详被冲天的杀气粉碎了。
数以万计的士兵集结于此,铁甲兵刃的摩擦声打破了原野的空旷,人族西线的兵力分成两股,封堵了邻水镇的西北两个方向。黑压压的士兵们一眼望去如同面包上的蚂蚁,让邻水镇守军眼花缭乱的同时,感受到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紧迫。
邻水镇虽说是西线重镇,地理位置天然紧要,扼守大陆西面来往交通,但这座城池本身,并不是什么险关,既没有护城河,城墙也不算太高,怎么看都是一座难以倚仗的小城。之前邻水镇还在妖族手上之时,就被羽飞卿趁虚而入,一举赚去。可而今,羽飞卿夺来的邻水镇反而成了他自己的一座囚笼,羽人被两倍于己方的兵力包围,坐困孤城。
瓦蓝的天空中挂起了一道彩虹,让人心旷神怡,而雨后的空气也格外清新,羽飞卿深深地呼吸着空气中的芬芳,满意地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秋高气爽,正是沙场征战的好时节啊!他又叹了口气,睁开了眼,望着远处人族接天的营帐,空气里头,满满一股子金戈味。
行军参谋韩仁均站在他身旁,脸有忧色。任谁面对两倍的敌军、两位名将的联手,都不会有多好看的脸色,一些变态人物除外,嗯,身旁就有一位。
羽飞卿丝毫不知道自己被部下暗自归类为变态,只是饶有兴致地负手在城墙上走来走去,左顾右盼,像个喜欢看热闹的好奇孩子。等到他在城墙上来来回回踱了五六个圈子,韩仁均终于忍耐不住,开口道:“将军,你在干嘛?难道你不是该发布命令,让我们知道该加固哪里的防守吗?”
“啊!”听到参谋的询问,羽飞卿笑了笑,捋着胡须眯起眼来,活月兑月兑变身成一个老学究,摇头晃脑道:“不用加固了,挺好的。咱们把西面和北面的城门打开吧!”
“什么?”韩仁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盯着羽飞卿半晌,终于确认将军不是发烧说胡话,于是他一字一顿道:“将军,西面和北面的城门可是数月之前你特意要求打造、加固、强化过的千斤铁闸门啊!你不是应该用它们来拦阻敌人的进攻吗?”
“嗯。”羽飞卿很严肃地点了点头,然后嬉笑道:“我改主意了。咱们还是冲出去堂堂正正打上一场吧,起码死也死得光荣些!”
韩仁均强忍住脸上的抽搐,但颔下胡须的颤抖,还是暴露了他心里正在强自压下想掐住将军暴打一顿的冲动。将军偶尔会有段时间不那么靠谱,但为什么偏偏在这么要命的时刻发作了。
韩仁均平复了下心情,决定尽到自己身为行军参谋的职责,他严肃地说道:“将军,身为你的参谋,我不建议你逞匹夫之勇,率军出击。我们兵力不足,更应该倚城坚守待援才对。”
羽飞卿讶异道:“我不率军出击啊,是你去,我在城头看你打,为你加油鼓劲!”
韩仁均听到这么不靠谱的话,眼前一黑,简直要晕过去了。都什么时候了,将军,别玩我了。
羽飞卿哈哈一笑,拍着韩仁均的肩膀,正色道:“说真的。城上能提供远程火力支援,但人族的法师团攻击距离更远,城下也需要有人能够随时出击,这才能威胁到人族法师团,让他们不敢放手攻击。城下的指挥就交给你了,咱们旗语联络。”
听到羽飞卿语气一转,韩仁均脸上也变得极其认真,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下城而去。
羽飞卿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其实他内心何尝不紧张,他的白袍下穿上了软甲,腰间也罕见的佩上一柄长剑,大异于他平时的闲雅懒散,只不过这种紧张他不能透露出来,传递给部下,他只好用玩笑话来放松自己。他扭过头,对着城头的士兵道:“开城门!”
十余名羽族士兵一齐动手,用滑轮绞盘拉起了沉重的铁闸门,羽族的步兵从西门和北门源源而出,在城下开始布阵。
羽人在最外层竖起了用于防御的木栅,木栅后盾牌手把沉重的大盾扎入泥土,用身躯稳住了巨大的盾牌。他们身后,长矛手把数丈长的木制长矛搁在前面战友的肩膀上,斜斜指出,矛尖泛出铁色寒光,犹如一排横生的树林。长矛手后,是羽族的长弓手,他们摘下背上一人高的长弓,手指虚引着弓弦,将箭囊中的利箭全部插在身旁的泥土里,以便随时取用。数以万计的羽族士兵结成了层次分明的大阵,由邻水镇西面至北面,划了一道半圆的弧度,就像一个用层层羽毛做成的华盖,把城池护在了身后。这就是羽飞卿自己设计的云翳大阵,阵中,羽族士兵眼神锐利,静静等待着敌人的到来。城头,数量不多的守城弩也调整好方位,指向了人族所在。
邻水镇西面,风破野看着城门洞开,看着羽人蜂拥出城,看着他们结成了一座半弧形大阵,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他委实没料到羽飞卿竟然如此豪气,居然敢在兵力处于劣势之下出城来迎战,他点头赞叹道:“很好!羽飞卿果然没有令人失望。”说完他转向手下副官,问道:“顾将军那边如何了?”
那名副官低头道:“顾将军在北面开始列阵,他的横拦营排在了最前方,正在缓步逼近羽人的战阵。”
风破野轻笑道:“那我们也开始吧!看我与顾将军谁能抢先拿下此城。传下令去,让重步兵方阵护卫法师团先行攻击,长枪兵和弓箭手紧随其后,破野游骑在两翼游弋,随时准备策应。”副将领命去了,整个军营传来兵马调动的嘈杂,仿佛一只猛兽苏醒了。
韩仁均身披铁甲,手提一杆大刀,骑着一匹烈马,从西面的战阵驰往北面。风掠起了座下骏马长长的鬃毛,也拂动了他那颗激昂跳跃的心,虽然他是一名参谋,但他也是一名羽族武士,此刻身临沙场,他仿佛回到以前刀光剑影的岁月,战意开始沸腾,他要竭尽所能,为羽将军分担部分压力。
想到这,韩仁均回头望向城上那个熟悉的身影,羽飞卿一袭白衣,站在城头一动不动,他身边却有几个士兵在打出旗语。韩仁均心头一凛,旗语上说北面人族的军队在逼近,他不敢怠慢,快马加鞭,在战阵空出的道路上飞驰,往邻水镇北面赶去。
等韩仁均到了北面,在战阵中往外看去,人族的军队已经逼了上来,离战阵不到四百步。数不清的士兵一手持盾,一手举着长矛,排成长长的散兵线,稳步前进,像从天际卷来的一线浪潮,想要将羽族的战阵湮没。
韩仁均接管了北面战阵的指挥权,紧皱双眉,他看着人族军中挑起了高高的战旗,旗上飘扬着一个斗大的“顾”字,这是顾横行的横拦营。
“长弓手准备!”传令官在战阵中嘶吼着,声音远远传了出去。
战阵中的长弓手,齐齐从面前泥土中,拔起一支插在地上的羽箭,搭在弦上,然后左手持弓,右手拉弦,绷紧的弓弦发出吱嘎的响声。他们挽着长弓,仰天半引,紧紧盯着靠近的敌人。
人族士兵已经进入了羽族弓箭手的射程。令旗挥下,伴着一声命令:“放!”数千支羽箭在瞬息间月兑离了弓弦,发出破空的尖啸,组成一片遮天蔽日的箭雨,划出一道道弧线,落向了人族士兵的队伍。
在听到弓弦震响的刹那,人族的士兵们训练有素地将手中盾牌半举遮住斜上方,只听得一阵咄咄的响声,许多箭枝钉在了盾牌上,只有少量箭矢从缝隙中穿入,射进了士兵的血肉。中箭的士兵无声地倒在地上,而他的战友会默默地顶上他的位置,人族的战阵没有丝毫变化,继续前行。
第二波箭雨来袭,除了弧线抛射,更有些是成直线射来,这些平行射来的箭矢,将人族第一排的战士射翻了许多,却没能让后续的人族士兵的脚步有丝毫动摇。
这是一支训练有素、军纪严明的铁军!韩仁均默默想着,顾横行的强,或许就在于他带出来的是这样一支军队,这样一支无所畏惧,不知死亡为何物的军队。他握紧了手中的大砍刀,心想,真是让人头痛无比的对手啊!
羽族的箭阵让人族付出了一些代价,却不足以阻止这支军队的前行,双方距离越拉越近,即将短兵相接,无数杆长矛被举了起来,指向了面前的敌人。
人族军中,一个头戴铁盔,全身裹着铁甲的大汉越众而出,走在了军队的最前面,他手中平举一杆长枪,枪身修长,线条硬朗,血红色的枪缨垂落,枪尖散发危险的锋芒,指向羽族的战阵。
横行枪,顾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