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呆侠 第十七节 出远门

作者 : 寒山士

次日,在通往常德的官道上,一对父子东倒西歪的坐在一辆牛车上,大的不住的打哈欠,小的小脑瓜滴溜溜乱转,他可是第一次出远门,一切都感到非常新鲜。赶车的是个胡子花白的老汉,牛车虽然比马车慢,却走得四平八稳,倒也舒坦。

“爹,别睡啦!”小的摇摇大的。大的只是嗯了一声,就又睡他的觉。这一大一小就是邓关父子。昨晚他先是被他老爹搞得没法睡,后来则是被他娘子弄得睡不着,小两口就要分别一段时间,这才发现有很多的话来不及说,两口子卿卿我我,叽叽喳喳大半夜,无意之中,他得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好像是说他又要当爹啦!听了这话之后,直接导致他再也无法入眠,只得大白天打瞌睡。父子俩各背一个大包,邓关背的是他娘子新手为他缝制的几套换洗的衣服,还有几张皮子,一包碎银铜钱,一张弓,一把刀,几双崭新的草鞋。皮子是用来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露宿荒郊用的,他带的银子也根本不够用,他得不时打点野味来贴补贴补。朵朵背的则是大大小小的很多竹筒,油盐酱醋之类,其余的则是阮天雄留给他的一堆花花绿绿的吃饭家伙,不但有补药,好像也有不少是毒药,真搞不明白,这么小的孩子,给他这些到底有什么动机。油盐酱醋与这堆东西放在一起,邓关怎么都不放心,因此出门没多久,他就把那几个竹筒取了过去,自己背着。两人完全是农夫行脚打扮,头顶竹笠、身穿麻棉土布衣、脚蹬棕帮木底草鞋,一大一小,土得掉渣的一对土包子。一出门就碰上这牛车,他们花了一钱银子,为此还心疼得不得了,一路上就是搭顺风车,虽然费了些散碎银两,却只用了一天半天功夫就进了常德城。常德城乃湘北重镇,雄居沅水之畔,气势雄伟。南来北往的客商多半会在这里住店过夜。城里酒楼客栈林立,一天到晚,热闹异常,城门通常戍时才关闭,而寅时就开了,只关三个时辰。他俩在码头边找了家客栈住下,明天他们就要从这里搭船去岳阳。现在是南风天气,往北走搭船顺风顺水。这种供南来北往过客打尖的客栈都不大,就一前一后两个院子,上下两层。前边住人,后边放货物和牲口。有单间,也有通铺。他俩父子坐了一天的牛车,实在太累了,就租了一个小间,只要十文,比较合理,美中不足的是不能提供伙食,他们进城的时候太晚,街上卖吃的都关张了,附近连个卖臭豆腐的都没有,只得出去找。

“爹,那里有一家还开着呢。”朵朵往前一指,果真还真有一家。

邓关模模钱袋,“唉!儿子呀,但愿那有包子卖。”对于这事,邓关极为怀疑,这酒家太豪华了,怎么看都不像有包子卖。

“春、春满楼。”邓关好不容易念出了这几个字。

“呸!什么春满楼!这是泰福楼。”朵朵指了指牌匾,翻着白眼将他这个不知长进的爹狠狠训了一顿。

“管他什么楼,吃得饱肚子就是好楼。”说罢,邓关抬腿就想进去。门内出来两个衣着光鲜的伙计,“去!去!去!要饭上别家,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他俩互相对望了一眼,的确,除了头发没那么乱,衣衫不够烂以外,很少有人不当他们是要饭的。“我们是来吃饭的,实在太饿了,麻烦行个方便,几个包子也成。”

“吃霸王餐吧!也不打听打听,泰福楼是什么地方,就你们也想进!滚!”

“刚才我还以为是春满楼呢。”邓关低声嘀咕道。

“就你这要饭的穷酸样,还想上春满……呀!呸!”

邓关抹了一把脸,并不觉得有多气人,偏着脑袋,“这位伙计,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俩虽然衣着破旧,好歹也是主顾,像你们几个衣着光鲜,只不过是看门跑腿的,见人都得低头哈腰。”邓关这话可将那伙计给惹毛了,冲上来揪住他的衣服就要揍。

这时一个胖胖的掌柜模样的老者从门内急速奔出来,一把揪住那伙计,不容分说,左右开弓,“啪啪啪啪!”接连几个大嘴巴,力道之大,抽得那伙计原地转了好几圈。这一来,蒙了的不只那被抽晕的伙计,朵朵下意识地模模自己的小脸蛋,仿佛挨抽的是他,或许以为打错人了,邓关也如木头一般杵在那里发愣。

那老者打完那伙计后朝邓关父子一揖首道:“小老儿恭迎两位少侠光临敝店,刚才多有得罪,还望二位恕罪。”

“啊!啊!啊!是……啊!”邓关现在还没回过神来,舌头都有点不好使,啊了半天也没啊出个名堂来,反差也太大了点吧。

还是朵朵反应快,“这位老爷爷,我跟我爹走了一天的路,饿得很,街上又没有吃的,想来买几个包子吃,你这里有吗?”

那老者脸上笑开了花,忙点头道:“有!有!有!多着呢,两位请随我来。”末了,他一回头朝那几个伙计训道:“狗奴才,瞎了你们狗眼,呆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还不赶快请两位少侠进去。”

邓关晃晃悠悠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到里边的,楼上包间雅座内,邓关还在那里发呆。

“请两位少侠点菜。”老者恭恭敬敬的将菜谱奉上。

“啊!”邓关终于回过神来了,“菜就别点了,就来两份包子两碗白开水吧。”

“二位少侠要什么馅的?”老者眯着眼问道。

“什么馅?就白菜馅的吧。”邓关模模钱袋。

“没有。”老者道。

“没有?你卖包子就没有素馅的呀?实在没有,馒头也行。”邓关觉得那老者在糊弄人,好在自己也没几个钱,估计馒头还是吃得起的。

“驴肉馅的行不?”那老者问道。

“啊!”这一下轮到朵朵吃惊了,“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嘿嘿!老人家,你就不要逗咱们啦!你看我们这身穿着打扮,像个吃那玩艺的人吗?”

邓关还不想翻脸,起码从进门到现在这老者可一点也没有强买强卖的意思,人家年纪一大把了,做个买卖也不容易。

“像!”老者斩钉截铁的答道,一点都没有怀疑的意思。

“老人家,你应该也看得清吧,我们两个真没什么钱!”

“不要钱,一切全由敝店包了,两位少侠就尽管放开肚皮吃吧,今后能在教主面前替小老儿美言几句就感激不尽啦!”

“教主?哪个教主?”邓关知道的教主实在太少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爹,他大概说的是灵蛇教的阮教主吧!”朵朵低声道。

“正是!敝店的东家就是阮教主。”老者无比崇敬地道。

“哦!他呀!我还以为是谁呢!我怎么将他给忘了。”邓关一拍脑袋。

他这句大实话可将老者吓得不轻,还以为他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呢,连阮教主这样大名鼎鼎的人都能随随便便说忘就忘。

“你是怎么知道咱们跟他有关系的?”朵朵问道。

“就是少侠身上的这只玉瓶。”他指指朵朵胸前的一只精美的琉璃瓶。

“这有什么不对么?”邓关道,虽然他知道是赢了阮天雄的。

“此等琉璃瓶敝教一共只有五只,名曰‘赤焰琉璃瓶’,乃我教教主信物,是教主用来分赠生死好友的,听说一共也就送出了两只,可惜,事到如今才见到一个,实乃荣兴也是憾事。”这老头大概还不知道第三个瓶子的事。

“这有什么用?”朵朵问道。

“当然有用!凡是有这种瓶子的人可在本教任何一分号随意支取上万的银两,吃住一切全免,有什么难处的话本教将会尽全力帮助解决,见瓶如见帮主。”

“原来如此,看来这顿饭不吃还不行喽!那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啦!上菜吧,实在太饿,不用太多,吃不完浪费。”只要有吃的,朵朵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两位少侠稍候,菜马上就好。”

菜就像流水一样上个不停,有洞庭银鱼、烧乳鸽、狮子头、烤乳猪……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喂,老头,够了吧,总不可能吃不了兜着走吧。”邓关打着饱嗝道。也怪了,刚才他还恨不能吃头大象,现在看到这满桌的东西,他只吃了一点点就饱了,当然,这菜实在是太多了,怎么吃都不见得少。

“少侠,小老儿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老头恭恭敬敬地说。

“什么事?问吧!”邓关剃着牙道。

“敢问少侠,这赤焰琉璃瓶是如何落入少侠之手的?”这老头也是明白人,这瓶子一共送出两只,一只在八王爷手中,另一只在公孙不活手里,看这两人刚才的吃相,完全不像是王府的贵人,倒像地府的饿鬼。

“赢的。”邓关打了个饱嗝,也不含糊。

“赢了谁的?”老大已然猜了个“七七八八”。

“师父的。”朵朵说。

“什么?你们、你们赢了你们的师父!”这老头大吃一惊,都说公孙不活乃天下使毒之祖,天底下还没有他药不倒的人,这两小子居然在他手里赢了这个“赤焰琉璃瓶”,还真印证了那句古话,“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不稀奇。”邓关摇头晃脑地说。

“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朵朵也不含糊。

“啊!这还不算稀奇呀!”这老头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你们师傅可好?”

“能吃能睡,能跑能跳,前几日还与他在一起呢。”朵朵道。

“他、他还没、没那个呀?”这老头瞪大了双眼,一幅打死都不信的模样。

“没哪个?你是说他还没死吧?”邓关瞟了这老头一眼。

“不、不敢。”老头抹着脸上豆大的汗珠子。

“他还年轻着呢!就没多久,连丐帮帮主都被他耍了。”朵朵说道。

“要不是我儿子帮他解毒,早就解月兑喽。”

“你、你小小年纪就能解你师傅下的毒呀!”这老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不是什么难事,手到擒来。”朵朵大大咧咧地说……

一个说的是公孙不活,一个说的是阮天雄,差了几辈的两人说了大半夜也没明白对方说的到底是谁。不过,“公孙不活的徒弟出山了。”这个消息却是这个时候传出去的。

这一觉睡得可真美,泰福楼上等包间侍候着,日上三杆才起来。不但没收分文,临行还硬塞给他们五百两银子,反正一路上要银子花,邓关也就不客气了。在码头上花了五两银子租了条船,具体说是“搭便车”,跑船的师傅是一对老夫妻,儿子在岳阳卖米,他们这是要送米过去,见这父子俩不像是什么恶人,才让他俩上了船。两老夫妻为人极为和善,船也大,装了不下万斤米。沅水是湖南境内四大水系中最为暴戾的,沿途基本是山区,山高谷深,水流湍急,又正值雨季,流速就更快了,有些船家在这个季节就不跑大船了。这对夫妻是个老把式,看他俩操船的样子,一点也不费劲。朵朵长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坐船,兴奋得不得了,跑前跑后四处乱钻,邓关可没精力与他斗,就在他身上拴个葫芦,这样就算掉进江里也不至于沉下去,像他这么当爹未免也太简单了点。船在山谷中飞速的穿梭着,以这样的速度用不了四五天就能到岳阳。可惜,这船家晓行夜宿,走了五六天他们才到得百乐桥镇,在这儿停船过夜。这镇子其实已经在八百里洞庭的边上了,前边五十里就进了烟波浩渺的洞庭湖。跟江南的小镇一样,都不是很大,横竖两条街,前边是江边码头,现在已经停了不少的船。镇子后边就是稻田,长着碧绿的水稻。凡是从沅水来的船一般都要在这白乐桥镇过夜的,一到晚上,这宽阔的江面上经常会大雾迷漫,加上港汊众多,极易迷失方向,如果再碰到水贼,根本没有活路。弄得这带跑船的只能拉帮结伙白天一起放船北上。睡饱了的邓关打着哈欠,伸着懒腰钻出了船舱,看到朵朵正趴在船头不知在干什么。

“喂,儿子,干嘛呢?”

“爹,下河游水不?这里的鱼好大哟!”邓关伸着脑袋一瞧,还真有几条很大的金色河鲤打着旋游得正欢。

“哇!还是金色的,好肥呐!晚餐就它啦!”

正在抛缆的船家王老头一听就奇了,“小哥,这种河鲤连我们这些水鸭子都奈不何,能捉住的话我就服你了。”

“试试吧。”说罢,上衣一扒,“卟嗵”一个倒栽葱,扎了下去,转眼就没影了。

朵朵也跟着跳了下去,可他一沾水就大叫:“好冷啊!冻死我啦!”

邓关在水下听到他在叫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伸手,抓住他的小脚往水中一带,朵朵咕嘟咕嘟冒出几个水泡,沉了下去。水有点混,用眼睛看不了多远。沅江中的河鲤重达数十斤,一个大汉在水中对付一条五斤左右的鱼就已然很吃力了,因为人浮在水里,没有着力之处,非但不容易抓到鱼,还往往被鱼耍得团团转。邓关可就不同了,他们住的村子南边有一堵百丈石崖,名为‘峨皇石崖’上有一瀑布,声势巨大,十里可闻,瀑布下坚硬的青石经亿万年水流的冲击,形成了七个连成一串深不可测的洞,名为七节洞,洞中生活着一种指来长的小鱼,非常奇怪的小鱼,通体透明,夜晚还闪闪发光。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种生物,就给它取了个名字--“冰鳅”,以他的能耐,能有这个名字就不错了,其实这东西应该叫“神龙涎”。这鱼味极鲜美,营养丰富,风味独特,有强身健体、解毒却病、驻容养颜之功效。村里人只是在发大水的时候有极为幸运的能在洞口拣个半死不活的。也有人下过洞,可是无法沉下去,沉下去的就再也没有上来。这冰鳅只生活在水流湍急的洞底,那里水压极高,温度极低。它一经被冲出洞口就会被活活热死,化成一滩粉红的泥浆。邓关六岁开始就在山崖下练功,一身臭汗就下洞洗澡,他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只要他一进水洞中,练先天神功就根本不费劲,所以他不只一次潜入比油还滑的洞底找冰鳅吃,他觉得生吃的味道棒极了,不过他也没吃过熟的,任何人都没吃过熟的,谁让这玩艺见光就死呢。朵朵六岁的时候也跟着他来这里练功,到现在也有将近五年啦!虽然一次也没下到过洞底,不过在沅水中对付几条鱼应该没问题。大鱼一般都在水底,他俩就一直潜到了江底。

船上的王家夫妇可急坏了,沅江水流湍急,暗流汹涌,就算一辈子在江上跑船的水鬼也发怵,这父子俩居然同时下去了,还这么久没浮上来,哪能不着急的?都快急死了。好不容易见到水上浮起两个脑袋,“你们总算上来了。”王老头长吁一口气,将他俩拉了上来。

“鱼呢?”

“在这儿呢。”邓关将一条麻绳交给王老头。

就这条麻绳,王老头拉上来几十斤活蹦乱跳的鱼来,有河鲤、银鱼、锦鲤、胖头鱼、柴头鱼等等。

“我跑了几十年的船,像你们这般水性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老头叹道。

“嘿嘿!一般般啦!”邓关模模后脑勺。

“你这堆鱼起码值十两银子,就这锦鲤,如果是一对的话,少说也要卖二十两,一条也值八两以上。”

“哟!真的呀!那就送给你们吃吧。”邓关虽然缺银子,却也从不吝啬。

“这我可不能要,你能给这条河鲤就很感激了。”

“也好,就有劳你把这两条银鱼也做了吧,呆会儿我卖完鱼回来一起吃。”

“什么?你要去卖鱼?”王老头有点吃惊。

“是呀,这次出远门钱带的不够,能凑就凑点吧。”邓关好像把灵蛇教送的五百两银子给忘了。他就这么个人,不是自己赚的很少会放在心上。如果是自己的血汗钱,几个铜钱都记得一清二楚,谁也甭想蒙他。

“那你们可要小心,这镇上有鱼霸,最好不要惹他。”老头叮嘱道。

邓关重重地“嗯!”了一声,他大概还没搞清楚“鱼霸”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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