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呆侠 第一六零节 最是无情

作者 : 寒山士

书房内,皇帝正在批阅奏章,太子侍立一旁,还有皇后、刘公公与丞相。太医院首席太医也就是院长,他姓李,大家都叫他李太医,或者李院长也在,另外还有几个太医也在场。“你是太医院老大,你说说看,公主病情如何?”皇帝问道,因为今天他决定是否要勾决邓大夫的“生死薄”。

李太医明白,他一开口就将决定邓大夫的生死,虽然他并不喜欢,甚至颇为讨厌他,可真的要取其性命,他可从来没想过,再说了,人家既然已经医好了公主的病,就更不应该卸磨杀驴、恩将仇报,如果没他在前边遮风挡雨,倒霉的不还是太医院么!刘公公朝他直使眼色,太子也恶狠狠地瞪着他,就只有皇帝与皇后表情复杂地望着他。

“有话就直说!”皇帝催促道。

“老臣遵旨。”李太医一鞠躬,缓缓道来,“圣上,这人吃五谷杂粮,得千奇百怪的病……”

“拣重要的说。”太子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

“圣上、娘娘、殿下,容老臣细细道来,这病有千万种,医治的法子也就有千万种,就拿邓大夫来说吧,他医好的人肯定不少,咱们也见识过他的本事,从小王爷的恶疾,到娘娘的喉疾,再到如今公主殿下的天花,没哪个病是按常理医好的,而这些法子在普通人眼里简直是离经叛道,可就是这些匪夷所思的法子,却非常的管用,公主殿下一直是他在打理,老臣岂能妄加猜测。”言外之意就是他不知道,也不能说。

“李太医,你也曾经给公主殿下号过脉,难道就一点也看不出来好坏吗?”这是另一个太医说的。

李太医极为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张太医!你也给公主殿下号过脉,那依你之见殿下的身体恢复得如何呢?”

这张太医朝皇帝拱拱手,“依臣之见,公主殿下目前已好了九成九,而且从邓大夫写的脉案也看得出来,这些天来给公主医治的药方基本没有变化。”他的意思是只要继续下去,公主就会完全康复,这个邓大夫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混账!”李太医大怒,“张太医,行程百里半九十,你要为今天说过的每一个字负责。”

“别吵啦!”皇帝大手一挥,“你们今天都给公主号过脉,你们的意思如何?”皇帝又问其他的太医。

这些太医本来就是太子吩咐的,遂纷纷同意张太医的意见。

“圣上,就算张太医说的对,可公主不是还没完全康复吗!为何不多留邓大夫一些时日呢?”李太医这是在为邓大夫求情了。

“这是国家大事,岂容你一个小小的太医胡言乱语!来人!乱棒打出去。”太子阴着脸,命令道。

李太医长叹一声,心说,邓大夫,老朽尽力啦!就这样,他被轰了出去。虽然李太医被轰了出去,可皇帝老是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妥之处,具体是哪儿不对劲,他又搞不清楚,反正他一时下不了这决心。

“圣上,您不可有妇人之仁啊!”刘公公跪求道。

“是啊!父皇,他可是六皇叔的人,不得不防啊!父皇。”太子也跪下了。

“圣上,他自打进宫起,都干过什么好事啦!他仗着有六王爷撑腰,屡屡戏弄圣上,居然给您算命,这可是大逆不道哇!”刘公公又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了出来。

“而且装疯卖傻,想偷偷溜出宫去给六皇叔通风报信,多亏父皇神目如电,揭穿其卑劣伎俩。”

“这次他医治公主殿下的病也不是出于真心的,他还跟您讨价还价呢!”

“他在后宫之中结党营私,私相授徒,以致于大家眼里根本就没有皇上,只有他。”

“圣上,这千里江堤溃于蚁穴,您不可不防啊!”……

刘公公与太子好像约好了一般,你一句我一句,句句都要邓大夫的命。皇帝仰天轻叹一声,心道:杀了一个太医就天下太平了吗?

“圣上,妾知道圣上左右为难,而且他医好了公主,功劳自是不小,可他罪过也不小,他是六王爷安插在宫中的眼线,此事人所共知,自打进宫以来,行事乖张,言语粗俗,不只一次冒犯圣上与妾,就连太子也从不放在眼里,这种人如不加以惩处,今后何以整肃朝纲?”看来皇后也下定了决心。

皇帝无奈地望了一眼打开始就一直紧闭嘴唇、半字未吐的丞相,“丞相,依你之见当如何?”

吕相整整衣冠,道:“圣上宅心仁厚,实乃我朝之福,可太医毕竟就是太医,圣上何不来个快刀斩乱麻呢?”说罢他右手狠狠地往下劈。

“最好是斩草除根!”刘公公咬牙切齿地说。

皇帝一看大家都是这么个意思,也就不再说什么,大手一挥,“既然大家都是这么个意思,多说无益,明早刘公公亲自押送他去六王爷府,替小世子复诊,午时三刻,剜眼处死。”

“那两个贱人如何处置?”刘公公追问道。

“一起斩首。”

就这样,邓大夫等三条人命被“勾决”了。

次日大早,邓大夫照往常一样伏案写着药方与公主的脉案,水儿与蓉儿侍立两旁,从昨晚开始,他们这间小小的房子就被御林军围了个水泄不通。从她俩脸上可以看得出来,肯定一晚没睡。邓大夫是刀架脖子都照样打呼噜的人,他还是那么神采奕奕,边写边与她俩交谈,其实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甚至都替自己“算”好了时辰。“你俩给老夫记住喽!”他这次没称“老朽”,而是“倚老卖老”地称“老夫”。他指着字上说道,“就这一点,千万不可疏忽大意。”

“师父,都这个时候,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说罢两个小姑娘呜咽地啜泣起来,毕竟还太年轻,谁也不想死。

邓大夫调皮地戳着她们的额头,“你们的小脑瓜不是还没掉么!”

小姑姑又被他逗乐了,“其实不是咱们怕死,而是舍不得您。”

“傻丫头,要死当然是咱们一块儿上路啦!就算进了阴曹地府,咱们三人还是一块儿,阎罗王拿咱们也没法子。”邓大夫打趣道。

“您还斗得过阎罗王啊?”

“老夫一辈子尽与他过不去,估计他见了我也得矮三分。”他捋着胡子得意地说。

“既然都要见阎王,那您还让咱们记着这些干嘛?”蓉儿道。

“说不定阎罗王有时也会有个头疼脑热的,咱们上那儿给他瞧病去,再说了,那帮家伙恨我都恨到骨头里边去了,咱们三人也会有先有后,咱们死了没关系,不能坑了公主殿下啊!她可是好人。”

“那您说咱们三人谁最先呢?”

“当然是老夫最先,老夫给你们趟路,老夫没死之前,你们都不会死。”他知道今天会给小王爷复诊,一出了宫,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

“黄泉路上能不能咱们三个一块儿走呢?有您在,也好给我们壮胆。”

“瞧你们这点出息!咱们先别说这些没用的,你俩一定要仔细记着接下来老夫写的东西,老夫从头一落地,这就是你们的‘免死金牌’。”说罢他在纸上重重地写下了两个字,“瑶--泉!”

紧接着,门砰地撞开了,刘公公带着好几个如狼似虎的御林军闯了进来。“哟!刘公公,什么风把您刮这儿来啦?看来您**好得差不多啦!”邓大夫打趣道。

“哼!姓邓的,今天圣上开恩,让你出宫一趟,还不快走!”说罢他拉着邓大夫的手就往外拉。

两小姑娘正要上前阻拦,被御林军推到了角落里。“哎!你们有什么本事尽管朝老夫使,千万别吓着了孩子。”邓大夫望着吓得缩成一团、泪眼汪汪的两个小姑娘,心如刀绞。

“放心,这两个贱人一时还死不了,你们三人会一同上路的。”刘公公阴笑着。

“刘公公,你何必非得要将咱们往死里逼呢!能不能给老夫一盏茶的时间,老夫也好将这脉案写完。”

“哼!这事用不着你操心啦!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你还是给阎罗王写去吧!”说罢他猛地一拽,纸上顿时出现一条长长的墨迹。

六王府上,邓大夫一到,王爷就亲自迎到中门,见后边跟着刘公公,他厌恶地望了一眼,“哟!刘公公,你一向公务繁忙,怎么有空上本王府上溜挞来啦?”王爷奚落道。

“王爷客气,咱家是押着他来的,呆会儿再将他押回去,依圣上旨意,五时三刻将他剜眼处死。”他阴阳怪气地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呀!那可得当心着点呀!别又割了别的什么地方,入不了祖坟。”王爷是取笑他已经割去了根。

刘公公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毕竟自己只是个太监,就算六王爷将他一刀砍了,皇帝也不会拿他怎么的。

“邓先生,后边请!”说罢扭头望了一下气得铁青的刘公公,“你要不要一起进去?”他知道他没这个胆子。

“六王府戒备森严,老奴可不怕他飞喽!”刘公公揶揄道。

“那你就在这儿等着,来人!给刘公公拿瓢水来。”王爷装模作样地吩咐道,说罢,也不理他,带着邓大夫就进去了。

刘公公这个气呀!心说拿瓢水来难不成想灌我一顿怎的!

走着走着,邓大夫觉得有点不对劲,“王爷,这不是去小王爷寝宫的路呀!”

“当然,这次把你叫过来是因为本王的两个老朋友受了点伤,劳烦你给瞧瞧。”

“受伤!?”邓大夫心里莫名的慌张起来。

“就前边。”六王爷朝前边一座小殿指了指。

邓大夫进门一瞧,但见两个老头,大概有六十多岁的样子,穿着打扮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再看那两张老脸,本来就皱纹打堆,却还有横一条竖一条的伤痕,短的短,长的长,好像是被姑娘家给挠的,又好像是被扫把给打的,有些已经全好了,只剩紫色伤痕,有些却恶心地流着黄水,肿得如一条条肥硕的蚯蚓,看着就倒胃口。两老头见大夫进来了,齐唰唰抬头一瞧,几个眼珠想望,全傻了,“怎么是你?”

邓大夫怎么都没想到,在六王府会碰到金杖与银轮这两个冤家对头,转身就想跑,金杖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揪住,提了回来,“哈哈哈哈!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哇!哎呀呀!老伙计,见了老朋友就想开溜,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哇!”金杖嘲弄道。

“这老猴子,你什么时候当的太医呀?腿脚不慢呐!比咱们还快。”银轮奚落道。

六王爷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你、你们都认识呀?”他问道。

“王爷,休要听他胡说,老朽怎么会认识他们呢?”邓大夫辩解道。

“哈哈!王爷,咱们可是老相识啦!这只老猴子,哎!他什么时候做了太医呀?”银轮问道。

“前后不到三个月,怎么啦?”王爷模不着头脑。

“哈哈!您瞧咱们这两张老脸,就是拜他所赐。”银轮指着邓大夫恨恨地说。

“不会吧!就他能与你们二大护法斗?还将你们弄成这般模样?”王爷大吃一惊。

“就凭他当然没这个本事,也不知他用了什么邪术,弄来一群猿猴,害得老夫兄弟二人阴沟里翻了船。”金杖道。

“这、这事可不能怪我,谁让你们欺负人呢!”邓大夫两手一摊,辩解道。

“甭管是不是你的错,反正咱们这张老脸就着落在你身上,要是医不好,哼!你试试看。”

“就让他到总坛去吧!”

“这不妥吧?刘公公还在外头呢!”王爷阻止道。

“说的也是,人是从王爷这儿带走的,到时候王爷怎么跟那昏君交待呀?”金杖模着下巴。

“那依王爷之见当如何?”银轮问道。

“如果你们半道将他劫走,就不关本王的事啦!他救了本王的宝贝儿子,本王也不想他被人剜眼处死。”

“谁敢剜他的眼?”金杖来了兴趣。

“就是外边那个死太监,也不知他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皇帝一心想剜他眼睛,哎!到时候可别太过客气啊。”

开封府门口,刘公公坐着八抬大轿耀武扬威地走着,前边鸣锣开道,后边有三十几个御林军压阵,中间马上坐着垂头丧气的邓大夫。走着走着,轿子突然就停住了,刘公公大怒:“不知死活的东西,为什么不走?”外边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撩开帘子一瞧,发现正好是开封府的大门口,“难不成是开封府的杜大人要找我公干?”想到这儿他就乐开了花,又有银子捞了。

他好梦还没开始作呢,轿子两边各钻出一个蒙头盖脑的人头来,将他吓了一跳,“你、你们想干什么?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他大着胆子强装怒喝道。

“你就是那个死太监?”左边的开口了。

“大、大胆!”他哆哆嗦嗦地喝斥着,难掩内心的慌张。

“啪!”右边脸脸颊就挨了一下。

他刚想开口,左边也挨了一下,这两蒙面老头一人手持一只臭哄哄的烂鞋底,左右开弓,啪啪之声不绝于耳,谁也不知他挨了多少下。

杜大人正在里边用餐呢,一个衙役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单膝跪倒在地,“禀大人,外边有一队御林军一动不动的不知何事?”

“御林军?!他们上开封府来干嘛?”虽然心里不快,还是立马放下碗筷出门查开。出了大门,已经有人在查看了,这人是一个二十来岁、白白净净的公子哥,这人他认识,就是府里的书吏,姓公孙,单名一个“策”字,此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却也“老奸巨猾、诡计多端”,虽然是个书吏,府里上上下下百来号人愣没人敢吃饱了撑的去招惹他,有时候连杜大人也忌惮他三分,走路都绕着走。

“公孙策,一整天没见你人影,上哪儿啦?”杜大人问道,反正他也明白,就他每月那二、三两银子的俸禄,在开封城里没别的去处,无非上哪个寺庙走亲访友蹭饭去了。

公孙策一听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卑职见过大人!”说完正要行礼。

“免啦!”杜大人慌忙用手挡住。公孙策反正不想行礼,也就借坡下驴,一拱手算完事。

“轿子里抬的是什么东西?”杜大人问道。

“不是个东西。”公孙策答道,“请大人过目。”说完他撩开轿帘。

杜大人一瞧,但见里边坐着一个黑乎乎的人样东西,穿着打扮又颇像庙里的菩萨,顿时吓了一跳,“这、这是哪儿抬来的一个木胎呀?”

“大――人!”公孙策提醒道:“天下哪有这么丑的木胎呀!这是宫里的太监总管刘公公啊!”

“啊--!”杜大人大吃一惊,“果真是刘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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