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说,花美娘低垂眉眼,拉住了他的手,说道:“算了,总是要回去的,我们还是先去日出山城吧——”
七夜心中知道她其实应该是不想让他去的,如果证实了七世怨侣的身份,即便是能够不去在意,心里却也会有根刺一般隐隐疼痛,他握了握她有些发凉的手,“你不是不想让我去吗?”
花美娘感受着他手掌心的温度,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不要放在心上,身世这种事岂是说不管就不管的,总要弄清楚才好。何况我不是说了吗,不管你是谁,我只做你的妻子就好。”
七夜垂眸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同时又表明心迹,让他不要多想。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他目光沉沉地看向月老庙上方的天空,想去查证却也不想去查证,他的身世为何变得这般复杂,如果无泪之城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一场梦该多好,他垂眸凝视着她的脸,沉声道:“如果真的证实了我不是阴月皇朝的圣君,那我们就一起隐居山野好不好?”
花美娘微微一愣,隐居山野吗?
曾经……她也很向往。
七夜看她略显犹豫,深邃的黑眸不着痕迹地暗了暗,“如果你不喜欢,只当我没说罢了。”
花美娘察觉到他眼里一闪即逝的变化,垂眸一笑道:“好,如果你真的不是阴月皇朝的圣君,而是七世怨侣,我们就隐居山野,让正魔两道都找不到我们。”
七夜看她笑的俏皮,却不似方才在无泪之城的沉郁模样,眼角也自然弯起,将她抱在怀中,闭起眼睛感受着此时的平静。
花美娘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忽地注意到月老庙里立着一个木架子,上面挂了许多的木牌,一个一个写着名字,不由好奇:“那是什么?”
她眼神尖锐地瞄到了那么多木牌里面居然有宁采臣和聂小倩的名字。
七夜朝她手指的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回想昨夜小雪说的话,解释道:“听说那是姻缘签,可以给世间的痴男怨女指点迷津。”
花美娘走到木架前面随便翻了翻,“哦?我倒是听说如若相爱的人彼此将对方的名字写在上面,月老就会将他们的名字写在三生石上,为他们定下三生的约定。”
作为魔道的君主,对于天神自然不会有太多的好感,七夜不怎么相信这些,“传言而已,未必是真。”何况他是魔,神仙又怎么会去管魔道的姻缘。
他看她一边模索着姻缘签,一边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还是问了一句:“你想试试?”
花美娘点了点头,桃花眼眸中夹着零星笑意,“是啊,不试怎知真假。”
七夜左右看了看,为难道:“只是现在周围无人,卖姻缘签的那个老人家现在并不在这里。”
这又有什么难的,花美娘从架子上随手拿起一个木牌递给他,“你不是会法术吗?”
明白了她的意思,七夜皱了下眉,“你是说……这不好吧,万一这是真的,那岂不是要毁人三世姻缘?”
花美娘笃定地摇摇头,“不会的,他们的名字月老已经看过了,定是缘系三生了。你快一点,我们还得赶时间去日出山城。”
七夜看她急切的模样,倒也不好扫了她的兴致,“那好吧。”他聚了一股魔气,慢慢地收拢手指,姻缘签在他掌心微微颤动,再摊开,递到她手中时,那木牌已经是一丝墨迹也无了。
花美娘啧啧了两声,有一个魔君相公也是挺好的,她给了他一个夸赞的眼神,却见他略显不自在地将视线转到了木架上。
这有什么可害羞的,花美娘不能理解,索性她在庙里找到了笔墨,沾了沾,仰头看七夜,道:“你帮我磨墨,我先写!”
看七夜点了点头,站的笔直帮她磨墨,一脸肃然的英俊模样,花美娘心里感到很踏实,她看着他看了一会儿,便低头认真执笔写了起来,希望真如传说那样,我在姻缘签上写上你的名字,三生三世定缘于此,不离不弃……木牌上慢慢地现出了“七夜”两个字,她大功告成仰头一笑,“我写好了,该你了。”
七夜低头看着她递过来的木牌,倒是字如其人,一股子清逸秀雅的气质,虽是不信一块姻缘签可以将人三世的缘分定下,但心底却也不自觉地存着一丝期盼,伸手接了过去,“你也帮我磨墨吧。”
这有什么难的,花美娘拿起墨碳便磨了起来,一边磨,一边端详七夜往姻缘签上写她的名字,他的手很有力道,到底是练剑的妖,写字也透着股力量,只是却写的太慢,不像是平时那样运笔如飞,看了这么会儿,姻缘签上只现了一个“花”字。
花美娘低声嘀咕道:“你写的真慢,看来你还不是很会写我的名字。”
七夜微微顿笔,抬首看她,他没听清她刚才说了什么,不禁问道:“什么?”
花美娘没想到他会抬头问,“嗯?”了一声,磨墨的手停了下来,那一眼,幽黑深邃,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她有些心虚,刚才她是嫌他写字慢了吧?慢就慢了吧,以后多练练就快了。
“没什么,你继续写!”
他又低下头去凝神书写,片刻,姻缘签上便完完整整地出现了“花美娘”三个字,俊逸遒劲,带着一番王者之风。
花美娘等的发愣,直看着他幽黑的卷发,如果月老真的能在此处为他们定下三生就好了,她恍然间他已停笔。
七夜将姻缘签抬至唇边,认真地吹了吹,对着花美娘道:“我也写好了。”
花美娘凝目看去,却见是她的表字“花美娘”,眉便弯了起来,“你写我的表字,月老不认识怎么办?天上的神仙都是看大名的,快改改!”
七夜摇了摇头,还有这种说法吗,这天上有没有月老还不知道呢,低笑一声,“不改。”他的心意在里面,如果真有月老掌管天下姻缘,他怎会不识得。
花美娘挑眉撇嘴:“不改就不改,笑什么?”
七夜看她生闷气的样子,不觉好笑,却也想不起什么甜言蜜语去哄她,只认真地拿起两块姻缘签,递给她一块,示意她一起挂上,花美娘也不闹,直接接过去,和他一起将对方的名字挂在月华殿前的木架上,心中各有所求。
姻缘签留在了月华殿前,两人走前回头望了一眼月老庙便施法术向日出山城去了。
到达日出山城的时候已是落日时分,城中正闹瘟疫,人心惶惶,很多村民都背着包裹领着家眷往城外避难。
“城中发生了什么事?”
七夜拦着一个村民询问,那人停下脚步,神色凝重地叹息着道:“城中出了瘟疫,现在大家都在赶着避难啊,这瘟疫来的太快了,已经死了很多人了,小伙子,你们千万不要进城去了,以免也沾惹上了。”
他看了一眼花美娘,“你在城外等我,我去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花美娘见他要撇开她,不禁摇头道,“我可是玄心正宗宗主的徒弟,你可不要太小瞧了我,一点瘟疫奈不得我何。”
七夜听她故意曲解,皱眉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瘟疫盛行,尚且不知源头,城中此刻不太安全,我只是不想你涉险。”
花美娘自然明白的他的意思,但是她还是不能顺他的意,这次要抓紧时间才好,离十五月圆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到时她还必须要赶回去开坛作法将她师父的魂魄召回,否则她师父可能就永远都回不来了。
花美娘不顾他蹙眉的表情,忽地拉起他的手往城内走去,“快走吧,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进去,不是定下了三生三世不分离的吗?”
七夜的眉心蹙的更深了些,这会才发现原来他的妻子居然也是个强词夺理的人,“你……”责骂的话还未说出口,他已经被她拽着走了老远了,脚步已是不听使唤。
花美娘的力气也是不小的。
逃难的村民惊慌地喊他们,“喂,你们快回来,都不要命了啊……”
村民叹息着摇摇头,算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日出山城的大街上凄凉无比,以前热闹的城镇徒然静了下来,几个村妇挎着篮子有些怨念的议论着这次突如其来的祸事。
“这次瘟疫啊都是宁大妈家的那个狐狸精媳妇招惹来的,要不是她,我们城中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可不是,狐狸精就是狐狸精只会害人!”
宁夫人沿着憔悴的面容在她们前面快速走了几步,她生病出来买药,却不想原来大家都认为是瘟疫的源头是她宁家。
有个妇人眼尖,一眼认出了她,急忙使了个眼色,另外两个妇人都住了嘴,瘟疫当前谁都不容易,“宁大妈,你去哪了?”
宁夫人抬首,微微感到不自在,“我家里没有药了,我是出来找药的。”
脸上遮着绿面纱的妇人,好心道:“我这里有包药,你拿去吧。”
宁夫人有点不好意思收下,“那你呢?”
妇人道:“我还有。”
宁夫人这才收下,忙道了几声谢便走了。
花美娘转头看了看七夜,“你要一直就这样跟着她,不现身吗?”
七夜看着宁夫人惶然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酸涩有些不忍,但是却也心存犹疑,思绪百转间也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达自己此刻的感受。
花美娘看他一脸沉重,竟生出了些替他受苦的念想来,想完狠狠唾弃了自己一番,不要没事再生出些事来,有只妖精娘已经很头痛了,再不是亲娘,她也会疯掉的。
她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提醒道:“魔君,宁伯母走很远了。”
七夜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被花美娘看到难免担心,随即舒展开眉宇,点头间和她一起追了过去。
隔着几步之遥,却不走近,始终跟在宁夫人的身后。
蔓长的杂草丛中突然传来悉悉索索地脚步声,七夜和花美娘都警觉地望了过去,只见几个魔宫装束的妖从中穿过,腰上还挂着几个木制的圆筒,想来这可能就是这场瘟疫的源头所在了。
他们刚要追过去,便听见前面“咚”地一声,再看去,宁夫人已经晕倒在了地上。
花美娘还未来得及反应,七夜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扶她半起,手快速地搭在她脉上。
花美娘跑了过去,蹲□猜测道:“是不是感染了瘟疫?”
七夜点了点头,道:“还好只是轻微感染,我想我有办法治好她。刚才跑过去的恐怕是魔宫中人,我想这瘟疫也可能是他们散播的。”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绿色的丹药,捏着昏睡之人的下巴小心地让她吞下。
魔宫中人散播的瘟疫,身为魔宫之主当然轻易就能解除,只是这魔宫中人不在魔宫好好待着跑到这里来作什么乱?
花美娘虽然自知自己是半人半妖,但是驱魔卫道的心却不是能轻易改变的,纵然她是魔宫的圣后,也不能使她忘却曾经的种种信念,妖若不在她眼前害人她还可视而不见,但此时此刻,他们谋害了一城百姓,这罪孽怎么能轻易饶过?
花美娘知晓七夜需要照顾昏睡中宁夫人,此刻肯定无暇□,她指了指远处的草丛,朗声道:“魔君,你照顾好宁伯母,我去去就来!”
七夜本想拦她,可是她的动作太快,他放下宁夫人起身的片刻,她已跃出百步无了踪影,倒不是怕她伤了他魔宫的妖,他们没有命令擅自离开魔宫已是死罪,只怕敢这样出来为祸,也会不顾花美娘的身份而伤了她,况且他在魔宫已然宣布废黜圣后,他们更是会无所顾忌,虽然……他明知以花美娘的道法连魔宫四贤都不是她对手,但他还是不得不担忧。
只是……他看了看病中的宁夫人。
若让她一人孤身在这里,再遇到其它妖怪,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他快速抱起宁夫人,闪身之间向宁家走去。
花美娘追上那三个妖怪之后便打斗了起来,本想直接结果了他们,却不想她划出符咒的同时,那三个妖怪突然不打了,突然跪了下来,满脸哀求地看着她。
“圣后饶命,我们几个也不得已才到这里来散播瘟疫的?”
花美娘暂且停了咒法,眉眼似剑,冷意乍现:“怎么个不得已才让你们这么丧心病狂地散播瘟疫?你们若说不出个所以来,我定让你们魂飞魄散!”
三个妖怪互相看了看,为首的道:“圣后这些日子都不在魔宫,自然不知晓魔宫发生的大事,听说太后被月魔附体,圣君又不在宫中,魔宫里人心惶惶,还互相打斗了起来,死了很多人,魔宫这个时候实在太乱,我们为了保住性命才会跑来这里释放瘟疫,希望霸住日出山城,好有个地方安身。”
其它两个急忙附和:“是啊,就是这样,还请圣后饶我们一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花美娘眉目间满是忧色,“是么?魔宫……乱了?……也是,七夜不在宫中,太后又不省人事,这么大的变故,妖魔们肯定要发生争斗的,可能有的妖还会觊觎圣君的宝座吧?”皇宫尚且无主不宁,何况本就爱斗嗜杀,法力高于一切的妖呢,如若有朝一日七夜不再是阴月皇朝的圣君,那后果还真是不敢想象,说不定妖魔会自乱阵脚,自相残杀?也说不定会即刻攻向人间,闹出如此这般的瘟疫?又或者,正魔两道会立即开战…………
三个魔宫门人见她沉思着什么,秀气的眉眼没了方才的凛冽杀气,反而像是在担心着什么,他们互相看了看,打了个眼色,想要趁着她发呆,偷偷溜掉。
花美娘眼睛一瞥,“敢逃?”
三个妖魔跑了没几步,便被她一道符咒打了回来,黄光闪耀间,他们三个“一”字跌倒在地,叩首求饶:“圣后饶命,圣后饶命,我们不敢逃了,不敢再逃了!”
花美娘皱着眉,目光凌厉地扫向他们:“饶了你们可以,但是你们要带话回魔宫,就说……圣君已经找到了可以救治太后的方法,几日后就回宫,到时必定要对魔宫做一番整肃,若是此时回头,尚可既往不咎!”
三个魔宫门人为难地互看一眼,圣君都说废后了,也不知她的话是真是假,万一是假的,那岂不是必死无疑,“属下愿意带话回去,只是他们却未必相信。”
花美娘瞪了他们一眼,随即想想也不无道理,“好,那你们先闭上眼睛,我给你们一样信物带回去便可!”
本想问是什么信物,被她森冷的桃花眼瞪了一下,便也不敢废话,哆哆嗦嗦地赶紧闭上了眼睛。
他们慌乱中感受到一阵弱光,又听到一阵奇怪的咒语。
“好了,睁开吧。”
再睁开眼,就见花美娘的手上便多出一把剑来,他们的脸上有着震惊的神色,嗓子也高出了许多:“一夕剑!”
花美娘象征性的堵了下耳朵。
魔宫上下谁不知道一夕剑是圣君的象征,历代圣君都是剑不离身的,这剑此刻居然在花美娘手上,刚才明明什么都没有。
一个妖魔怯怯询问:“这剑?……”
花美娘厉声喝止,“大胆,这剑你们难道不认识,还要我告诉你们吗?”
那妖魔吞了吞口水,终是没敢问,见一夕剑如见圣君,他们三个恭敬地接过剑,在花美娘嗜杀地眼神中闭上了嘴。
花美娘见他们听话便舒展了眉宇,道:“去吧!”
三个妖怪捂着伤处准备出发回魔宫。
“等等!”
他们本能的身体一抖,回头间,花美娘手里多了三颗颜色姹紫嫣红的药丸,形状颇为诡异。
“吃了这毒丸,每人一颗,若你们没有按我说的做就会经脉尽断,死相难看!”
三个妖怪瑟瑟发抖,却是谁也不愿去拿,“这……”
花美娘柳眉微挑,大方道:“如果不吃现在就死,你们自己选吧。”
他们打不过她,只好颤巍巍地拿起药丸,艰难地吞进了嘴里。
花美娘见他们真的吃了,这才安心地放他们回魔宫去。
作者有话要说:呃,传说中的季度更者回来了~~~预祝大家吃到各种好吃的粽子,端午节快乐哟!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