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酒 第五十四章:泪落前的不安

作者 : 陌归尘

她忐忑不安地过了整整一日,才等来那只信鸽。

信鸽落在窗台上咕咕叫的时候,她与他正坐在屋内对弈,她转头一看瞥见那只悠闲自在的鸽子,心底里却是一惊,忙用话岔开他的注意,所幸那鸽子未停太久,展翅飞走了。

他没注意到。

她心暗喜。待他去了书房才敢到窗台那边召来信鸽,展开那纸条一看,手却是一颤。

该来的还是要来。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在夜晚时提议明日要去翰郸城内寺庙瞧一瞧,他正坐在灯下读医书,听见她说,却微微抬起眼来,却是顺手从桌上圆盘中拾起一块牛乳糕来递至她嘴边。她撇了撇嘴,咬下了一小口,却眉头都皱起来,她很不喜欢牛乳味儿,却因为他的坚持,每日都要吃下一些。

他倒是不在意,将手收回来,也咬了一口,继续低下头把注意力放在医书上:“去做什么?”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打着哈哈掩饰道:“就去看看……求个平安,对……”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含糊不清道:“去求个平安签。”

“那我陪你去。”他淡淡的,又把手递过来,手中仍然拿着牛乳糕。

她听话地吃干净了,才小声说:“不用了。”

他随即抬起头来,眼底仍是平静的,那一双眼她看了太多次,却仍然觉得对他每一次的直视都能被他看透自己的内心。她低下头,假装摆弄着杯盏,却听他说:“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没什么不放心的。”她连忙打断,因为被逼问的窘迫,她迫切地想结束这次对话:“我早去早回,好不好?”

“不好。”他已经微微蹙起了眉。

他们住在城南,寺庙却在城北,路程较远,他特意雇了马车。坐在马车上时她略有些心不在焉,连他与她说了好几次话都没听清。她哼哼嗯嗯地,去挑开车帘,车外阳光普照,晒得人懒洋洋的。

只是她的内心远远没有那么平静。

他一向比她早起一些,可早上她迷迷糊糊醒来,却瞧见他背对着自己坐在床沿上,弯子去揉捏按摩着他自己的那双腿,显然是一夜醒来,双腿麻木得行走不了。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可她在背后咬着被角,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从而更加坚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马车行到寺庙。她下了马车,直奔寺庙大堂而去,她跪在软垫上拜佛像。他烧完香回来把香递给她,她接过,却闭上了眼,在心底里真正虔诚地许了个愿。

愿她的宁安,平安。

接着极是正经地,诚心弯下腰去,拜了礼。

拜过礼后她独自去了厢房抄写一页经书,手握着毛笔,可她的心思却不知飘到哪去。她强迫自己定了定神,从袖筒里掏出一包粉末攒在手心里,偷偷溜到厢房房门背后站着。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但总归,该试一试。

窗外光影变化,他的脚步声一向极轻,却朝着厢房而来。她隐在门后,突然想起门外院里古树直插云天遮天蔽日,墙角处青苔斑驳植株长势喜人,她有些手抖,汗稍稍打湿了她手中的纸包。

下一秒,吱呀一声,门开了,是他笑着的声音:“凉儿……”

她从没有过这么敏捷的反应力,手一抬,纸包里的粉末洒出。他的脚步一顿,有些迷茫的,却没能再说出一句话来,已是昏厥过去。

她暗算他。

可他却因为对她全无戒心,轻易地,便被她暗算了。

她心中一阵酸涩,忙勉力将他搀扶着移至床榻上,他仰面躺在床上,头发稍有些凌乱,她想了想,屈指将他的长发理顺。他那一声凉儿,是想说什么?

是提醒她该走了,还是单纯地,想进来和她在一块儿?

她低下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宁安,我走了。”

她还有未说完的话:等我回来。可比起这句话,她更希望说:“我回来了。”

门外空景寂静苍茫,她踏出寺庙门去,仿佛听见长街巷尾的农家小曲依稀传来,有些听不清字句,可在这一刻,是她耳边听到的唯一声音。

“六根清净,惹情愫缠……”六根清净,倘若真能六根清净就好了。

她缓慢在街上行走,内心却茫然无助。街上纷纷攘攘,吵闹无比,却也是世间百态最有着真实的美,她低一低头,却觉那些个繁华与热闹,全都与自己无关。

内心空落落的,难受。

她略微抬起眼来,却见一匹马朝自己飞奔而来,她迎着日光看去,那马上的人却是熟悉的,马蹄飞腾,却在她面前倏尔停下,马上的人朝她伸出手来,却皱着眉:“阿凉,上马。”

她下意识地把手递给他,却生生顿住:“我有了身孕,不能……”她低着头:“不能骑马。”

云清一愣,却是翻身下马来,扶起她的手,神情却没有十分不妥,他笑了笑:“既如此,你上马去,我牵着你走,到了城南的客栈去,便有马车了。”

她怔怔然地说好,被他扶着上马去了,却扯着他的袖子问:“我要的解药呢?”

“在清月楼。”他笑一笑,拍拍她的手:“你随我去了,我立马让人快马加鞭,送给宁安,如何?”

她目不转睛盯着他:“不要骗我。”

“我何曾骗过你?”他撑着她倾斜的身子,另一手抓着缰绳:“坐好,莫摔下来了。”

她这才哦一声,端正坐好,内心却在嘀咕:“你何曾没有骗过我。”

当初若不是他巧言将她带走去寺庙替宁安求平安签,她哪里会连宁安被林凡折磨的事情,都那么晚才得知?

她当初用真心换了云清的谎言,如今难保不会用谎言去换他的解药。

这其实很公平。

她坐在马上,马匹平稳地行走着。他也甘心一直紧紧替她牵着马缰,没有丝毫怨言,却生怕她惊了怕了,一直问她感觉好不好。她敷衍着,内心却自有一番打算。

她走得匆忙,甚至没来得及给宁安留下只言片语,宁安会怎么想?

会不会,会不会觉得她临时反悔,又不要他了?

她内心一阵慌乱,懊悔起方才自己任性所为。

可她要怎么做,才能尽快月兑身?却还要护好肚子里的宝宝,事情真的能如她想的那样,顺利进展吗?

她昏沉想着,却很快到了城南的客栈,他带来的下属都下榻在此。她因着怕无法成功暗算宁安,用的******却是比寻常所用多了三两份,估模着他不会那么早醒来,她也就放了心,却也顾虑宁安会追来,清月楼下属个个武艺高强,宁安如今中毒颇深,若打起来难保不会落了下风……她心底里害怕,忙着催云清启程回清月楼去。

天色还早,可云清却道:“过两日再启程也不迟,无须这样急躁。”他笑一笑,给了她客栈房间的钥匙:“你先进房去好好歇息,这家客栈我已买通了掌柜,他万不会将我们的行踪说出去,你可放心了。”

她担心的,根本不是这个。

根本不是他们这一行人的安危,而是宁安的安危。

可她一人却左右不了云清,她想了想,还是领过钥匙,进房去了。

她撑在窗台上,眼眯着瞧窗台下面街道的行人。脑袋放空,茫茫然地想些事情,心却突然一紧,云清拒绝了她早些启程的提议,而是要再留几天,他是想做什么?

为了剑谱?还是其他?

她手不由得一颤,她终是太过天真,竟然轻信了他。她急转身往门外跑去,却开不了门,门从外面锁死了,她又推又打,却换来门外守着的下属一句话:“苏姑娘,盟主说了看住你,不能让你出去……别妄想跳窗逃走,街道上也是有我们的人的,你还是消停会罢。”

她听了心一冷。

终是她太傻了,却还自以为是,没有宁安的保护,什么人都能奈何得了她。

可她却欺负不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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