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酒 第五十三章:唯

作者 : 陌归尘

她还能再怎么说?

如今的她再大的脾气也敌不过他一句轻柔抚慰,她只能抱着他,眼眶却涩然发红。

她又不傻,虽然他大多事情都选择瞒着她,可神情言语间,她还是约莫能猜到些什么。

她不知道仔细,可是能果断地判断出,事情很严重,他所有的话语大多只是在抚慰她的害怕而已。

于是她在这一晚又失眠了。

她睁着眼睛看着仿佛熟睡的他,却在他翻了身的瞬间,果断闭上了眼。白日里他说自己在研读医书,她便也假装着信,可心底里仍存有疑虑。窗外难得的是个晴朗的夜晚,月亮虽有一半被乌云遮挡着,可仍有一层薄薄的月光笼罩大地。

刺啦刺啦极轻的衣料摩擦的声音。

他在穿衣。

她一直闭着眼装睡,可仍能感觉到他的灼灼视线有一刹那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她心一惊,感觉到他气息地凑近,本以为被他看出些什么,可下一瞬间,心徒然放下来。

他只是吻了吻她的额头,替她掖了掖被子,转身出去了。

她马上爬起来,胡乱套上一件外衣便跟着往外跑。她肚子里的孩子已有将近两月,并不显怀,也不妨碍她动作。她用了些轻功偷偷跟在他身后,却不想他身影一转,竟是转到了竹林里面。淡淡的月光下,她半跃在树影里,探头去瞧他扶着树干,仿佛极为难受的身影。

她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地立着,目不转睛地看着。

他开始干呕,却什么也呕吐不出来,一咳嗽却是吐了几口血出来。下一瞬间,他才手脚月兑力一般地枯坐在树下,却是再无一分动作,只不时低低咳着。

他方才那般站着,她还能随时判断他是好是坏,可如今……他的面容被漆黑的树影掩盖着,根本看不清他现在如何了。只能凭着他略有些微颤的双手,瞧出他定是疼着的。

她不知道用了多大的气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现身,不去他身边。

最后她神色惨白地回了房。

不知等了多久,她才依稀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有人走近,是他极轻压抑着的脚步声,她心底里一慌,装作被噩梦惊醒的样子,睁开眼来,声音也闷闷的,带着刚醒的茫然:“宁安?你去哪了?”

他动作一滞,微微笑了笑:“我吵醒你了吗?”却是月兑了外衣,也没如往常一般把外衣放在床尾,而是拿远了些,她眼神一向很好,仍是注意到了衣襟上淡淡的血迹,却装作没看见般地向他抱怨:“我做了个噩梦,快被吓哭了……”

他重新走回来躺在她身边,把她抱着:“别怕,我在,你还怕什么?”他话语中带着分明的挪揄,总是静静的微笑。

她怕的事情有很多。

比如他,比如关于他的所有。

她埋首在他怀中,哽咽着嗯了一声,眼眶早已湿透。

或许有某些决定,她早就该做出。

她清早早早地便醒了,睁开眼时他还未醒,眼阖着,她轻手轻脚地想爬出床去,却被他拉了回来,他眼闭着,话语中带着些说不清楚的意味,许是懒懒的温和:“这么早,去做什么?”

她一惊,在他怀里小声道:“我已经有很久没给你煮粥了……”她还没怀孕时,已经学会了宠他,每日里皆是早早起来去厨房给他熬粥,因还怕他吃厌了,红豆薏米粥,莲子玉米粥……轮番上阵,她无聊时数了数,大概已学会了将近二十种粥的做法。

“让长邯做就可以了。”他仍旧闭着眼,却微微笑着:“还是你吃厌了,那……我做好不好?”

她倒是惊奇:“你会?”

“不会。”他坦荡荡的,倒不觉其他,只是笑了笑:“但我想,我若是做出来的,大抵还是能吃的。”

她若有其事地噢了一声,捏了捏他的手,嘲笑他:“终于让我找到宁神医不会的事了,我不崇拜你了……”她拿开他的手,自己坐起来穿衣:“我又不是生了重病,煮粥又不难,今日就让我做一次,好不好?”

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她在厨房里忙活,他便在门框边倚着,静静微笑着看她动作。她想了想,边淘米边问他:“做莲子红枣的好不好?”她不敢抬起头来,清凉的手冲刷在她的手上,她鼓捣着,却是笑了笑。

“好。”他漫不经心地,只拿手去拨弄她的头发,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

莲子,怜之。

吃着甜腻的红枣时,她的心仍有些酸涩。

用过早膳,他照例去了前堂给病人看诊。她坐在房内百无聊赖瞧着话本,待他去了,才从话本背后的合页中,抽出一张小纸条来。

她与云清一直都有联系。她自认坦荡,也没有刻意瞒着宁安,鸽子飞来飞去,她原以为他早已得知。只是如今想来,他竟是不知道的。

云清寄来的最近的纸条上说,他找到了鬼医,鬼医给了他解药。

她本是欣喜,可一瞧见云清提出的再给他一次机会时,一颗心就冷了下来。她那时看时不以为然地把纸条往话本里一夹,她对宁安一向自信,本以为他能解那毒,只是时机的问题而已,可是现在……

她提起笔,在纸条上写了几个字,召来信鸽,将那纸条往鸽子腿上绑了。

放走了信鸽,她再尝试把心思放在话本上时,已经再没有办法。她呆呆坐了半响,眼泪触不及防地便滴落下来,她其实从来不是个悲观的人,往云清那里递纸条的一刹那,她还在想着,她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也不是全不能补救的,她骗到了解药还可以偷跑回来的,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她可以嫁给他,她不用离开他。

她现在的离开,只是权宜之计而已,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只是心底里仍闷闷的难受。

她不明白她与宁安之间为何会有那么多磨难。她从前执着家仇,一直不肯接受他,反而憎恨厌恶他,对他的利用更是不计其数。好不容易她放下心结,想自私地幸福一会,眼看婚期将近,可她又答应了云清。

她终是舍不得,让他成为废人。

让他这一世,都忍受着那样难以想象的折磨。

她静静坐着,待心底里平复了些,估模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换了衣裳,步至前堂去接他。她一路聒噪,叽叽喳喳地与他讲着刚看的话本上的故事,极是生动有趣,连对这些从来不敢兴趣的他,都微笑起来。

她从来都有能力让他欢喜。

也从来都有能力让他绝望。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长安酒最新章节 | 长安酒全文阅读 | 长安酒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