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困又累,睡得昏昏沉沉,还有梦魇纠缠。
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
不是……
恩将仇报,果真是白眼狼!
我不是……
竟然为了医谱下此毒手!
没有……
将授他医学的师父杀害,手段之恶毒,此人是武林的败类!
胡说,我没有……
眼前一片昏黑,他茫茫然地往前走,步履踉跄,他身上的衣服濡湿得仿佛可滴下水来,他右手中执着红色管箫,箫身冰冷至极,他握着许久,却也不曾温暖了那箫。
“你吹箫真好听,我喜欢你。”
他有些怔忪,少女欢愉的声音就在他周围响起,他停下脚步,接连环顾四周好几次,却未曾看见说话那人。他有些失望地回过头去,身着绯色衣裙的少女赤着双脚,站在他面前,面上是盈盈的笑意。
“凉儿……”
“这个,给你……”
一颗心像是找到归属一般,他面上露出满足的神情,眼底浮起宠溺的笑,犹疑着把右手里攒着的管箫递出。
面前的苏凉还是盈盈笑着,却是不接,只直勾勾地看着他。他有些茫然地低下头去,脚底下却是一片血的汪洋。他一惊,连忙抬头,少女哪还在?面前的少年血红双眼,一张脸上面如死灰,身上的白色衣袍早被血液染红,周围静得只听见他自己的呼吸声。
死寂。
血腥。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右手中攒着的哪还是什么管箫?竟是一把沾满了血的长刀,其上血液顺着刀刃留下,淌入他脚下的汪洋。
他用这把刀,杀了那么多人。
“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恩将仇报,果真是白眼狼!”
他阖上眼去,面上已是极度痛苦的神色:“不是……”
“竟然为了医谱下此毒手!将授他医学的师父杀害,手段之恶毒,此人是武林的败类!”
心底里空空落落的,仿佛恶鬼索魂一般的阴冷声音萦绕在他耳畔,他睁开眼,挥舞着手中长刀,鉲uo氯怀?判榭罩锌橙ィ?路鹨?献吣堑郎?簟K?挡怀霰鸬幕袄矗?荒茑??胖馗矗骸安皇恰??颐挥小??包br />
他身上极热,所有的热气一股脑地往头上涌,他思维及其混乱,混乱得像是一团缠绕着的线团,他分明想理清,却无从下手。
“宁安,你被梦魇魇住了,醒来。”
这声音……
谁?
“宁安,醒来,睁开眼。”
这声音……
是长邯?
“听我说,你内力损耗严重,现在我正给你输送内息,你配合我,运气,打通经脉。”
他阖上眼复又睁开,眼前已非那一片血液汪洋,却是一片漆黑。长邯的声音恍若从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有些听不真切。后背处似有人源源不断地往他体内输送着内力,他眼睛虽已睁开,眼神却是空洞无物的,有些麻木地盯着面前某一点,却又像不是盯着那一点,眼神散乱。
“宁安,配合我。”
他毫无反应,置若罔闻。
“我只逼出了苏凉体内的毒,但她迟迟未醒,想是那毒部分已侵入她的心脉,需得用药,你现在不配合我,再不醒来,没人能救得了她。”长邯额际已渗出层层冷汗,见宁安毫无反应,他心下有些慌乱,但还是沉着声道。
“苏凉……”
他面前的男子眼神茫然地唤出那人的名字,接着竟是眼神一黯,微微垂了眼眸。许久之后,宁安抬起了手,运起内力。
宁安嘴角隐隐已有血丝涌出。
他口中的血腥味愈浓,体内翻涌着血气,似有冰寒之刃在他体内一阵搅动,他体内似是冰火混杂,却又排斥抗拒长邯输送而来的内力之意。
他眼前一黑,生生要昏倒过去。明知道他现在的身体不能接受长邯的内力,可是若不这样,苏凉怎么办……
体内似有火在烧一般,须臾之间又要冰寒覆上。他在冷与热之间交织,口中涌出的血越来越多,他终是没忍住,剧烈咳嗽起来。
“宁安!”长邯一惊,运功便要收掌,却被一道身音止住:“不必……我还能……能,再坚持……我们……我,们继续……”
那人明明咳得如此剧烈,却偏偏还要逞强,一句话说得如此艰难,断断续续得不成句。那人犹怕长邯不信,言语之间竟有些慌乱:“你现在收功……我身体定然……受不了,必是死路一条,把经脉打通,我才能治好我自己……”
长邯咬了咬牙,不去看他不停咳出血来的样子,运功又送了几波内力入宁安体内。
根本不行。
他体内似深埋着一股冰寒至极的气息,不住地排斥着他送进去的内息。
宁安只觉眼前又是一黑,体内翻滚着疼,小月复处的伤口似又被扯开,血流毫无忌惮地流出。他面上一寒,再也承受不住,一口吐出一大口血来。他的身子月兑力瘫软下去,手臂撑在床上,不住剧烈地喘息。
肺部的空气被剥夺,像是要窒息一般。
他用左手捂住嘴,不停地咳嗽,面上已是惨白如纸,他闭了闭眼,冷汗粘在长睫上。他把右手伸出,递给长邯:“你……且替我,看看。”
长邯一愣,连忙搭上他的脉息,眼中竟是不可置信一般:“经脉,打开了?”
他闻言眼神亮了亮,他在最后一刻运起全部内力冲开了经脉,终究是没有失败。他“嗯”了一声,目光依旧平淡至极,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气喘吁吁:“凉儿呢?”
长邯紧张得一顿:“在隔壁屋里。”
“嗯。”他微微颔首,挣扎着便要坐起来,“带我过去。”
长邯一急,便道:“不可,你且休息一会,过会再……”
他缓缓直起身来,胸膛仍是剧烈起伏,明明是处于狼狈至极的境地,但他抬起眼来,微微弯了弯眼,面上却是气定神闲之色:“不必休息了,我现在过去。”他下了床便要往隔壁屋去。许是许久躺着,又病着,他脚下一绊,竟是直直要往冰凉的地板上摔去。
长邯一惊,连忙伸手扶住他,才让他堪堪没有摔下。却不想他竟是推开自己,目光虽淡,却有着自己的坚持:“不必扶我,我自己可以。”
他撑着床栏站起来,握住床栏的手用力得骨节分明。他等那股眩晕之感稍稍散去,才缓慢地迈开步子。他咬紧着唇,一路踉踉跄跄,却再不要人扶。他眼底隐约深藏着痛楚,这痛楚在他看见隔壁屋内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苏凉时才稍微散去一些。
他一路跌跌撞撞,在靠近她躺着的床五步之内已是支撑不住,身子一斜便往她床上倒去。所幸他用尽全力,终是没让自己伤到她,却滑落在床前的小塌板上,无意之间额头撞上床柱,略有些红肿的意味。
凉儿,疼。
他微微一笑,就坐在踏板上,手探入她的被子里,与她十指相扣。
他未回头,言语含笑:“长邯,帮我取我的药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