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新鲜,强烈。
路两旁倾斜着的花草,在沥水说出这句话之后,微微颤动起来。
四周仍旧是无风的。不仅没有风,也没有人;没有多余的人。
月渎仔细盯着沥水看了许久,他还是想不出,自己究竟什么时候见过对方。这样一个人,若是见过他一面,月渎相信自己不会没有印象的。
但他确实没有见过他。
既然没有仇,那么他为什么要杀自己。难不成他是在开玩笑。
看过他的人,就绝不会把他的话当做玩笑。
“我们有仇?”沉默许久,月渎终于道。
“无仇。”
“有怨?”
“无怨。”
“既然无仇也无怨,你为何要杀我。”
“受人之托。”
月渎瞳孔猛的一缩,继续道:“我能不能知道,你是受了谁的命令来杀我。”
沥水:“他说过,你若自己猜了出来,就让我告诉你。你如果猜不出来,那么你便不要知道了。”
“月空。”
沥水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原本倾斜的花草,也在这一息之间纷纷回归了原味。但下一刻,花草竟向着沥水的方向倒过去了。
这是为何?
只因沥水依旧收拢了他全部的气息,融进了自然。月渎一方,在经过刚刚的谈话之后,却已经有了杀气。
四周的气氛变了,所以花草倾斜的方向也变了。
看到这一幕,赫拉克勒斯,星罗他们的神情变得更加凝重起来。这样一个可以将自身的气息收放自如的敌人,足以让任何人胆寒。
“你是如何知道的。”沥水道。
月渎苦涩的笑了一下,道:“普天之下,除了他,我是在想不出还有谁这么想要杀我,谁能请出这样的人来杀我。”
“我只为他做这一件事。”
“他有恩于你么?”
“没有。”
“那么你为什么要帮他做这么危险的事。他或许没有告诉你,他要你杀的是谁。”
“他不会瞒我的,你的实力和身份他也讲得很清楚。但我还是要帮他。我帮他只不是因为他有恩于我,只因他是我的朋友。”
月渎更惊讶了:“他是你的朋友?”
“是的。”
“你却只肯帮他这么一次?”
“是的。”
月渎叹气:“那我真的是个倒霉的人。”
“他也曾这么说过。但他的原话却不是这个,他说的是,你是个不幸的人。”
不幸的人,很多时候岂非也是令人敬佩的人。尤其是,历经了各种不幸好活生生站在你面前的人。
月渎也收回了气势,但花草仍旧是倾斜的。只因虽然他已放轻松下来,星罗,牛女,秃儿几人却仍旧非常紧张。
月渎道:“你刚刚说,他已经告诉了你我的实力,但你却还是要来。”
“是,没有把握的事,我不做。我虽然自负,但也不会送死。所以有关你的事,我已问得很清楚。”
“你一定要杀我?”
“答应了朋友的事,我从不食言。”
“是。有理。”月渎点点头,眼睛开始盯着沥水。他两手仍旧是空的,站在原地一直也没有动。
但沥水却知道,他已经与刚刚不同了。
“你总该知道,有些事,耳朵听到的,总比不上自己亲眼见到的真实。甚至就算是亲眼看到的,也有可能欺骗自己。”
“我自然知道,所以很多人都见过我的枪,但他们却绝想不到它有多快。因为他们都已死了。”
“枪仅仅快,还不够。”
“对我而言,已经够了。”
“那么我倒想见识见识你的枪。”
“你会看到的。”
花草飘零,花瓣落了满地。
花落的时节已经到了吗?又或者,它们是被这弥漫的杀气催的。
沥水依旧没有取出他的枪,两手藏在袖子里。他穿棕色衣服,这衣服已很旧了;但他却很精神,很尖锐。
月渎也没用动,两手也藏在袖子里。他的六器已经没有了,谁也不知道会用什么武器,会怎么对付眼前的沥水。
但赫拉克勒斯却已取出了轻语,取出了他的弓。
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躲过他射出的箭。沥水对枪的热爱,犹如赫拉克勒斯对箭的热爱是一样的。所不同之处便在于,沥水更偏执。
他生命里不能没有枪,所以他自己就是枪。
此刻,沥水已经注意到了赫拉克勒斯的弓。看到他拿起弓的那只手手的一刻,沥水就已知道,他们是一样的人。
只有他们这样的人,拿起某样东西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熟稔与自然。
“等我杀了他,或许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沥水道。
赫拉克勒斯举起了箭,搭上,瞄准,道:“我倒觉得,我们并没有什么好谈的。”
沥水没有动,任由赫拉克勒斯瞄准自己。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已经不必在乎这一点时间了。因为即便他阻止了赫拉克勒斯拉弓,他射出这一箭的速度也是一样的。
他至少已将这个动作练习了上万次,如同自己练习拿枪一样。
“好,难得,难得碰到你这样的人。那么我和他的事先放开,我想先见识见识你的箭。”
沥水说完,已经正对着赫拉克勒斯了。
从没有人躲开过赫拉克勒斯的箭,但沥水对自己也有充分的自信。
因为他对他的枪,一样有自信。
“只怕在你见过之后,你已没有机会再去解决你和他的事情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我也乐得其所。能死在你的箭下,我已无悔。”
“那么你便去死吧。”赫拉克勒斯说完,箭已射出。
好快的箭。沥水看到这支箭,便也体会到那些死在自己枪下,临终时看到自己出枪时的感觉。
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出枪。并非他来不及出枪,而是这支箭,不是射向他的。
一箭,擦着沥水的耳垂而过。斩断了他的一根头发。
粗糙的头发飘起,落在地上,显得有些杂乱。
他的发质并非很好。
“你已看过了我的箭。”
“是。”
“我从不在人面前演示。”
“我明白。”
“你可以躲得掉吗。”
“我不知道。”
“既然如此,你可以回去了。”赫拉克勒斯道。
“我并不打算回去。”
赫拉克勒斯脸色一冷:“难不成,你想死在我的箭下?!”
沥水:“也有可能,是你死在我的枪下。”
赫拉克勒斯冷冷笑了:“好,那么我就要看看,你如何让我死在你的枪下。”他再度举起了弓,瞄准了沥水。
沥水依旧没有动,但他的目光,却再也没有从赫拉克勒斯的手上离开。
小风起,拂开地上飘零的花瓣。一行人就这样对峙着。
阳光更强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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