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黄昏。
小酒馆,昏暗暗的。
但一道白光一划而过,似风雷电掣,似白虹惊空。一剑出,光华漫天,盖过了夕阳最后一抹余晖。
剑光,总算比起这残阳要更亮一些的。
这样近的距离,这样快的剑。天下同阶之中能躲过这一剑的人已不多。
或许,根本就不存在。
生死,就在这一瞬间。无论从哪个角落看,你都已看不到月渎,也看不到白起。
整间屋子里,就只剩下了这一剑。剑光甚至已经冲霄,夺屋而出。
蒋文仪从地牢里走出来,躲在了楼梯后面。这一战,她有幸成为了唯一的观众。
她虽是个女人,但此刻心头却也不免有些火热。至少,她从没见过这么快的剑,也从没见过这么冷静的人。
剑是白起的剑,人却是月渎。
剑要到,月渎还是很平静。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若乱了,那么他便死了。
但是现在,即便他不乱,他又凭什么从这一剑中求生?
剑光忽明忽暗,若隐若现。它似乎很慢,但却奇快无比。最后一闪,终于临近月渎面前。
一道水幕,似屋檐一阵水流,汩汩而出。水滴似珍珠,在空中串联成线。剑光最强的光芒,竟都被收拢在这水滴里。一并光华冲霄的宝剑,瞬间变成一块凡铁。
但它的速度,却还是没有减少的。
月渎扔出了一个酒罐子,挡在了剑前面。
无声无息。
酒罐子裂开,啪啦一声掉在地上。月渎,却也终于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剑。
“有意思。”白起收回剑,似笑非笑的看着月渎。
“看来当年离开北原,你的确吃了不少苦。”月渎依旧平静,道。
“你说得对,这十五年来,我无时不刻不在受着苦。我受的苦,你却不懂。”他瞧着月渎,突然狰狞道:“但就算我再苦,也比留在北原好。你知不知道,待在那里才是真的苦;若是我没有离开那里,我就活不到今天。我早就要被你们折磨死啦!”
月渎看着白起,眼睛里有些愧疚,夹杂着一些同情一闪而过。
但同情,有时却比讥讽更加伤人,也更让人生气。
白起冷冷笑道:“你没有资格同情我。”
月渎点点头,道:“你说的对,我本就比你好不到哪里去。”
“滚!轮不到你在这惺惺作态!”白起大吼一声,携剑向着月渎杀了上去。
他不仅剑法好,身法也好。他的元力,也很高。
四品九阶。
这是目前月渎在同龄人里,碰到的最高的人了。
白起的剑很快。月渎开始躲他的剑,在狭小的房间里,双方奇招尽出,连续拼斗了二十多个回合。
两人的身法都很快,但就是太相近,一时之间分不出谁高谁低。
“月渎,伯颖已经快要死了。”蒋文仪躲在楼梯后面,突然道。
“你说的不错,他的确不会喜欢我太久了。那天晚上,你猜他瞧见了什么。”
月渎与白起两人一攻一躲,依旧难舍难分。
“我和白起待在床上,被他亲眼看到啦。你知不知道多可笑,伯颖还跑过来问我,是不是被胁迫的。还要杀了白起为我报仇;但他哪里是白起的对手,只一招,一剑破九剑,他就败下阵来。”
月渎额头上出汗了,步伐也乱了许多。但白起情绪激动,却仍旧拿不下他。
“你放心,伯颖现在还活着。但是啊,却过了几天狗也不如的日子。这并不算什么大问题,你赶快料理了白起,你就能找到他啦。”
月渎躲过白起一剑,突然注意到蒋文仪一直站在楼梯口处。刚刚,却是一直没有看到她的。
蒋文仪在这里,伯颖就一定在这里。
月渎看了两眼,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他脚下一滑,突然绕开白起向着蒋文仪闯来。
蒋文仪一慌,赶紧躲开。但旋即,她便知道她上当了。
月渎已经向着地牢冲去。
白起也冲进来。
地上,摆着五六具尸体,已经臭了。幸亏这并非夏天,否则非要生蛆不可。还有两具是新杀的,白起剑上的血,想来应该也是他们的。
月渎一直向前,夕阳落下,外面已是夜了。
“伯颖,你出来。”空荡荡的声音,回响在牢中。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身后,剑光又至。白起的剑,又已追赶上来了。
月渎全身的寒毛陡然乍起,立刻向着一边躲去。
突然,一连九道,九道剑光。九柄形状各异的剑,从月渎身旁腋下穿过,轰然与那一剑相撞在一起。
轰隆一声,地牢一阵颤动,摇晃片刻,又安静下来。
白起从后面走出来,张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醒了?……呵呵呵,月渎,我已经找到你了。以后,你也跑不掉的。”他转过身,一跳,消失在地牢尽头。
月渎转过身,对着黑乎乎的走廊道:“伯颖,我来接你了。跟我走吧。”
话音落下,又是久久的沉默。
良久,良久,从地牢的黑暗走廊里,慢慢走出一个人来。他虽落魄了些,虚弱了些,但毕竟还是活的。还很完好。
月渎松开一口气。
伯颖脚步有些不灵便,慢慢走到月渎面前。但他的目光却是躲闪的,不敢去看月渎。
“伯颖,你怎么了?这点伤可以治好。”
伯颖低下头,两手竟不知放到哪儿去。他手紧贴裤缝,依旧一言不发。
“伯颖,陪我上去吧。”
“不。”伯颖突然抬起头,道。
“不?”
“我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就算你不想和我一起,至少也得离开这里再说啊。”
伯颖:“以后,你只当没有我这个朋友吧。我若是有危险,你也不必再来救我。”
月渎一愣:“那么,我若有了危险呢。”
“无论多远,我必全力赶到。”
“那么你为什么……”
“颖,你出来了吗?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一个柔声,突然打断了月渎的话。
月渎身躯一震,回过头去。
“颖,让我看看你,你伤在了哪里。你究竟有没有事。”蒋文仪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我没事,不用担心。”伯颖伸手,已牵住了蒋文仪的手。
“你,你不嫌弃我么。”
“无论如何,你都是我所爱的人。”
“颖,你真好。”蒋文仪低声说道,头已靠向了伯颖。
月渎全身冰凉,入坠冰窖。
伯颖牵着蒋文仪,已向外走了出去。
月渎什么也没有说,他还能再说什么?
他只相信世上没有傻子,伯颖既然这么做了,那么他再说什么都已没有了意义。
动情之人,心里总会相信那么一些奇迹。
他只希望蒋文仪能改过自新,不要再骗伯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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