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军指挥着众人,跟在陇玫春的马**后面,追出了城去,可是张于兰已经去远了。陇玫春对着陇军吼道:“早点怎么不报告?”陇军心虚地说:“小的无用,小的当时不敢。”陇玫春说:“追,跟我直接追到泼机,问他张家岂有此理!”陇军连忙拦住她说:“小姐不可?”陇玫春吼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是不是怕死?”此时夜幕已经开始降临,陇军连忙向手下一个弟兄使了个眼色,那家丁会意地乘着暮色,悄悄地离队而去。陇军说:“小姐,不是小的贪生怕死,小的是为小姐的安危着想,再往前走,就是补充二团的地盘了。”陇玫春说:“是又怎样?补充二团也同样在‘陇家军’的序列。在整个滇东北,在整个川滇黔边,都是我陇家的地盘,在这里,还没有敢动本小姐的人!给我前进!”陇军无奈,只好指挥大家往前追去。
暮色苍茫中,张于夫作好了军事部署,和秦峰来到营房外。虽然只有一天就是除夕了,但‘张家军’却进入了高度警戒之中,丝毫没有过年的气氛。张于夫说:“兄弟,那些传单信件都送出去了?”秦峰说:“送出去了,要不了多时,滇东北各支部队的长官手里都会有一份,镇雄城里的大街小巷也都会张贴满了我们的告示和标语,明天,整个滇东北地区都会知道陇老鸭的背信弃义和十大罪状!”张于夫高兴地说:“好,这样很好,是他不仁在先,这下我们攻打陇老鸭就师出有名了!”随即转念一想,说:“不好,我父母还在城里。”秦峰哈哈一笑,说:“大哥不用担心,你看谁来了?”只见张于兰骑着她的小花马,带着城里护院的一干人,护着一辆马车,朝营区飞奔而来。张于夫和秦峰迎到了出去。
陇承尧正在召开会议,部署他的嫡系部队预防张于夫反水,突然有人来报,在大街上发现了张于夫的告示和标语。陇承尧显得十分镇静,说:“拿来我看。”一个副官走了进来,双手呈上从街上撕下来的告示和标语。陇承尧看了看,说:“看来,张于夫真要动手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里难免有一丝苍凉。的确,作为一个以拉队伍起家的一方枭雄,被自己带出来的部队反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是,事情已经发展至此,也只有凭武力解决了,除此别无他法。但他想了想,还是提起笔来,给张于夫写了封信,说:“张老弟,你出身名门望族,没有体验过人世的沧桑与世态的炎凉,我却是从市井中走出来的,吃了很多苦才有今天,你不珍惜我却很珍惜。一山容不下二虎,你的心情我理解,但现在共产党大军压境,你我应该团结抗敌。共产党号召的抗日救国太遥远,毕竟日本人看中的只是那些大平原和厂矿地区,我们这边远山区太没划头,送给人家人家也不会要。再说连委员长都不抗日我们也不必咸吃萝卜淡操心,所以我们共同的敌人就是共产党。但老弟你既然决心跟我一决高下,我也绝不含糊,奉陪到底。快意恩仇,正是陇某人一贯的风格,可你别忘了,你只有一个补充团,而我却有一个师的兵力。如果你觉得不公平,我们也可以择下日期,赤手空拳,公平决斗,意下如何?悉听尊便。滇东北剿匪司令陇承尧。”信写完,交给一位副官,叫他立马送到张于夫的手里。这陇承尧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越在紧要关头,越是冷静,这是那些啸聚山林的草莽英雄所无法具备的,也是他之所以能成为云南“东北侯”的基本条件之一。
信件刚刚送走,陇承尧又接到了急报,说张于兰大闹陇家大院,还开枪打伤了家丁,陇玫春带人前去追赶,已经进入了张于夫部的地盘,战斗即将打响!陇承尧大吃了一惊,知道女儿这是去找死,于是便发出了紧急命令:“警卫连小炮排立即出发,其他部队做好战斗准备,迅速前来接应!”一时间口令声此起彼伏,一百多人装备精良的警卫连紧急集合,出城朝泼机方向赶去,小炮排扛着十多门小钢炮,用马驮着炮弹,也跟了上来。
9朱少明校场遇难
朱少清正在乐呵呵地招呼乡亲们吃饭,浑然不知一支罪恶的枪口却瞄准了他。王百川已经到达这个古代点兵用的小校场一个多小时了,早就把周围的地形模得一清二楚,也安排了十多个手下在外围接应,只等枪声一响,这个干人“县长”应声倒地,他就完成了此行的第一个任务。
按陇承尧的交代,他的“手枪队”此次倾巢而出,主要是侦察红军的动静,暗杀红军领导人,如果杀不成红军高级将领,就杀几个地方主要干部,以示威慑。来到毕节后,王百川看到红军大张旗鼓地开展宣传工作,组织武装群众,打击地主恶霸,一副开辟根据地、盘踞乌蒙山的架势,心想红军恐怕不会走了,很是替他的主子担心,便急着去刺杀贺龙或者肖克,可是根本无法靠近,也无从打听他们的行踪,于是便改变了主意,想先杀几个共产党的地方干部。当然,在这些共产党的地方干部中,最抢眼的就是这个背夫出身的“县长”朱少清了。
王百川锁定朱少清为目标后,便开始研究他的行踪,恰好红军要在毕节城中大搞什么军民聚餐,这个土县长一定会亲自到场布置指挥,这真是天赐的良机呀!于是乘人多马乱的时候,王百川悄悄地布置停当,潜入小校场,慢慢靠近朱少清,选择最佳射击角度。一切准备就绪,王百川瞄准了满脸笑容的朱少清,扣动了扳机。
朱少明和山云在人群中穿行着,快速地向朱少清靠近。朱少明想到哥哥随时都会有危险,便不顾一切地向朱少清扑去,就在他扑向朱少清的那一瞬间,王百川的枪响了,朱少明应声倒地。王百川看见倒下去的不是朱少清,而是一名红军干部,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地钻入了人群。山云的枪也跟着响了起来,子弹穿透了刚才王百川刚才隐蔽身体的那块木板。可是,王百川已经逃跑了。
随着枪声的响起,校场上一片慌乱,朱少清和山云抱着中弹倒地的朱少明,拼命地叫喊着他的名字。山云一边哭叫着一边为他撕下绷带止血,可是子弹从后背打了进去,正中心脏,鲜血汩汩地冒着,怎么也止不住。几个红军战士立即跑了过来,大声喊道:“快,快送医院!”老百姓们也放下饭碗,围了过来,大家抬着朱少明飞快地往红军的临时医院跑去,可是刚到医院门口,朱少明便在哥哥的怀里,带着从容的微笑,牺牲了。山云大声吼着,要亲自杀了王百川,为师兄报仇!
军团首长贺龙和夏曦接到有红军干部在小校场遭袭中弹的消息,立即赶到医院,默默地站在朱少明的遗体前。半天,贺龙才问:“这位烈士是——”山云答道:“范敬章独立团侦察警卫连连长、‘苏维埃毕节县革命委员会’主席朱少清的弟弟朱少明同志。”随后,山云悲痛地将发现陇承尧的暗杀队长王百川和朱少明为朱少清挡子弹的事情说了一遍。贺龙明白了,默默地月兑下帽子为烈士默哀,然后转过身,默默地向小校场走去,一串长长的人群默默地跟在他的后面。见红军首长来了,前来聚餐的成千上万的群众一齐围了过来。贺龙往一张饭桌上一站,大声地说:“乡亲们,刚才你们都听到枪声了,敌人前来暗杀我们的‘苏维埃毕节县革命委员会’主席朱少清同志,而我们的红军干部却用生命保护了朱主席,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敌人是不甘心失败的,说明了我们穷苦人民的政权,是要我们大家一起来共同保卫的!”刚才大家已经目睹了敌人的凶残,知道光建立起了自己的政权是还不够的,自己的政权还需要自己来保卫。许多青年再也忍不住了,纷纷举起双手,高声喊道:“我们也要当红军!”“活捉军阀陇承尧!”呼喊之声此起彼伏,排山倒海,就像潮水一样一浪涌过一浪,把躲在不远处的王百川吓得全身发抖,想不到自己才杀了一个朱少明,就有成千上万个朱少明站了出来,于是便带着化装成老百姓的杀手们悄悄撤走了。
山云当天晚上返回了碧云山庄,孙云妮第一眼就见他脸色不太好,眼圈也红红的,便问:“怎么啦,没完成任务?”山云说:“任务是完成了,可是我的师兄他牺牲了。”随即,山云将朱少明牺牲的经过说了一遍,孙云妮狠狠地说:“现在陇老鸭已经和张于夫开战了,镇雄乱得要命,我们何不乘机除掉陇老鸭的‘手枪队’,为惨遭暗杀的烈士们报仇!”山云问:“要不要向团长请示?”孙云妮说:“不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山云又问:“如果我们大部队要来镇雄,孙县长怎么办?”孙云妮说:“我爸很掘,要他的部队给红军让路,不向红军开枪,这没问题,但要他把部队带过来参加红军,很难。”山云说:“难道他还不知道你外公已经当红军了?”孙云妮说:“知道,可是他说,人各有志,他不反对,也不支持。”山云问:“对于陇张之争,你爸帮谁?”孙云妮说:“保持中立,尽量调停。哦,我爸让我扩充武装,这是个好机会,明天有一批进口的卡宾枪和四门德国造的小钢炮就可以运到。”山云高兴地说:“那好啊,我们有炮了。”孙云妮说:“先休息休息,然后我们再好好研究怎么拿下陇老鸭的‘手枪队’。”
10陇承尧炮击张部
陇玫春和陇军指挥着七八十人的陇家家丁队伍,很快进入了张于夫的防线。驻扎在这里的是张于夫的第一营,营长是张于夫的拜把兄弟、“八小金刚”之一的沙铅。沙铅刚从团部开会回来,知道陇承尧打了大哥的伏击,正准备兴师问罪,现在又见陇玫春追赶张于兰而来,不由火冒三丈,下令部队作好战斗准备。陇玫春见有人拦路,大声吼道:“让开,我是陇玫春!”沙铅冷笑道:“虽然我很想惜香怜玉,但可惜我是补充二团第一营营长,不受镇雄独立营的管辖,不会听从什么陇家大小姐的命令。”陇玫春吼道:“补充二团虽然月兑离了镇雄独立营,但也在‘陇家军’的序列,你敢造反?”沙铅又冷笑道:“‘陇家军’的序列?你去问问陇老鸭,他何时给我的弟兄们发过饷?何时给我们配过装备?你再上前一步,老子就命令开枪了!”
陇军说:“小姐,我看还是撤了吧,人家是一个加强营,三四百人。”陇玫春骂道:“你这个胆小鬼,陇家就这样养了你们这群废物!给我冲!”陇军只好硬着头皮指挥手下的弟兄们冲过去。陇玫春原本只是想找这个与她齐名的张家大小姐理论理论,较量较量,煞煞她的威风;同时她也想,这沙铅不是一直在苦苦地追求我吗,也不至于对我下毒手吧。谁知沙铅因为苦追不到这位大名鼎鼎的陇小姐,认为尊严受损,早就怀恨在心。见陇玫春真的要冲过来,便大声命令道:“弟兄们,开火!”一时间枪声大作,间或还有手榴弹的爆炸声,‘陇家军’一下子就倒下了一大片,陇军这个平时仗势欺人,喜欢搬弄是非的小人也中弹毙命。陇玫春跳下马背,带着剩下的家丁一边还击一边骂道:“沙铅,你这个狗日的,你这个土匪,连本小姐你也敢打。”沙铅也高声骂道:“老子就打,打死你这个鸭子养的****!”
陇承尧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带着警卫连和小炮排急赶而来,听见前方枪声响起,知道陇玫春和张于夫的部队已经交上了火,便一挥马刀,带领部队加速前进。沙铅的火力把陇玫春压得头都抬不起来,正在危急关头,陇承尧带领警卫连赶到了。在警卫连的接应下,陇玫春退了回去。刚退回两百多米,小炮排就跟了上来。陇承尧这下气炸了肺,命令警卫连全力掩护,小炮排的十八门小钢炮一字排开,做好准备,进行还击!沙铅见打退了陇玫春,心中出了一口恶气,不由有些暗自得意,岂料人还没返回营房,一排炮弹呼啸而来,当即整个阵地就被炸得七零八落。
张于夫正在安顿父母,一名副官匆匆传来了陇承尧的信。张于夫一边看一边哈哈大笑,说:“陇老鸭啊陇老鸭,你封的什么‘四大英雄’‘八大金刚’还真他妈的在这乌蒙大地风靡了一时,可是那段美好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你还号称什么一个师,不就是一个独立营么,等着当光杆司令吧,不然还会想到跟我单挑?”正自高兴,突然听到一营方向传来了激烈的枪声。张于夫心里一惊,莫非是陇老鸭的人马到了?但随即又想,陇老鸭如果要追张于兰,是不会派多少部队的,而他的第一营正是他的主力部队,三四百人的队伍也不是吃素的,并且占据了有利地形,抵抗千把人不在话下。刚刚打发人前去查看,随即枪声渐渐停了下来,脸上又露出了笑容。可是刚过了几分钟,隆隆的炮声便传了过来。这下张于夫的心里发慌了,想不到一开始陇老鸭就把从不轻易使用的小炮排搬了出来,这下一营肯定完了!
张于夫怪叫一声:“秦兄弟,秦团副,传我的命令,所有部队立即投入战斗!”
乌蒙山里滇东北的两个军阀势力终于正式开战,在小炮声中,张于夫第一营伤亡惨重,所有工事都被破坏,营长炸伤,残兵败将们四下逃散,张于夫带着大队人马赶到的时候,冷冷的西北风呼啸而来,近百个弟兄却成为了枉死冤魂,在阴沉的夜空中久久不肯散去。二营长见实在惨不忍睹,请命道:“大哥,弟兄们不能这样白死,我要求立马包围县城,也把我们秘密组建的小炮排拉出来,以牙还牙,给弟兄们报仇!”张于夫举手制止道:“算了!”那营长叫道:“怎么,弟兄们就这样白死了?”张于夫说:“不,先忍一忍,让弟兄们加强警戒,先过三天安静的年。过完年,一举拿下陇家大院,再打到陇老鸭的老巢坡头陇家庄,叫他鸡犬不留!”
陇承尧带着部队返回县城,有士兵传来报告,补充一团的先头部队已经开到了城外。陇承尧命令就地驻扎,不必进城。不久,“七大金刚”的七个连也都齐集城外,陇承尧还是命令他们就地驻扎,不必进城。就这样,小小镇雄县城在数千人马的内外“保护”下,人叫马嘶地度过了1936年的那个春节,让老百姓的心里惶惶不安。县城里的部队,却还有陇承尧的‘手枪队’、警卫连、小炮排和孙以方的保安大队与警备队。
11陇玫春寻夫红营
虽然从小就见惯了刀光剑影,虽然从小就打打杀杀,但陇玫春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下子死这么多人。只见成排的炮弹,在这新年前夕的夜幕下,呼啸着带着火焰飞了出去,敌人的阵地上就冒起了一股股的浓烟,接着就是残肢断体满天飞舞,士兵们鬼哭狼嚎,近百个生命说没有就没有了,那种惨状,在她的心灵上成为了一团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陇承尧说:“这是给张于夫一点颜色,让他瞧瞧背叛我的下场,好在还是小炮,要是换了大炮,他那一个营早就全完蛋了。”陇玫春吃惊地问:“爸,你还有大炮?”陇承尧说:“不要到外面去说,那是秘密武器。没有点重型武器押阵,还敢号令滇东北,称雄乌蒙山?”陇玫春说:“我们现在要全力对付张于夫,如果红军打进来,那怎么办?”陇承尧说:“我是龙主席任命的剿匪司令,他不会不管的,再说镇雄是云南最大的县和滇东北的屏障,失去镇雄,整个云南就危在旦夕,龙主席不会连这点也不知道。”陇玫春说:“我一直在想,到底是谁在小箐沟伏击张于夫,嫁祸给我们陇家,挑起了‘陇家军’的内部战争。”陇承尧说:“那还用说?不是殷骡子(川滇黔边游击纵队云南支队的领导人)就是赵文海呗!”啊,赵文海!由赵文海,陇玫春就想起了张一来,想起了那位一直让她牵心挂肠的红军游击队长,心里丝丝缕缕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