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山庄里,孙以方见女儿回来了,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便向她了解毕节方面的情况。孙云妮兴奋地说:“爸,红军哪个威武呀,一颗红星头上戴,两面红旗肩上扛,一枪未放就进了毕节城,莫雄一万多人的部队望风而逃,所有装备物资都拱手相送;红军的那个纪律呀,像钢铁一样的硬,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红军的那个热情呀……”孙以方打断她的话说:“外公真的投靠了共产党?”孙云妮说:“那不叫‘投靠共产党’,是叫参加革命,还是司令呢,外公的院门上挂了张‘中国工农红军贵州抗日救国军司令部’的牌子,两个红军战士拿枪站岗,那个威风啊!”孙以方又打断她的话说:“怎么会是这样呢?外公可是党国元老,精忠报国是我们的传统呀,平时同情共产党给共产党手下留留情让让路接济接济点物资那还无所谓,但,也不能这样就投靠了共产党呀,外公他怎么这样晚节不保?”孙云妮说:“爸,你是不是害怕外公参加红军连累你?”孙以方说:“那倒不是,你妈去的早,在镇雄人们早就淡忘了我与外公的关系,他就算当了共产党也与我无关的。以后呀,你要少去毕节了,免得人家说我们孙家通共呢。”孙云妮本来还想拉父亲的部队过来,但现在才真正知道父亲是有些同情革命,让他给红军让让路可以,但要叫他放弃县长兼保安大队长的位置参加革命,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孙云妮不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是一个多么漂亮多么坚强多么具有高尚品质的妇女,可是,就在她五岁那年,母亲就走了,离开了她,离开了这个世界。十多年来,她魂牵梦绕的,就是母亲!现在,她的生命中又多了一个陆光强,多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双枪英雄,铁打的汉子。虽然出生名门,可是由于从小受到外公的熏陶,她的心中一直燃烧着一团烈火,一团报效祖国的烈火;由于在外公处接受了不少的进步书刊,后来又爱上了陆光强这个红军干部,她的心中又有了一个坚定的信念,相信共产主义一定能够到来!这个千金小姐,有着与众不同的观念和追求,但在家庭和现实中,这些信念、这些理想又是多么的矛盾!但好在她的父亲并不过多地过问她的事情,也不过多地限制她的行动,反而还为有这么一个名列“四大美女”之首的女儿和一支战无不胜的“碧云十六骑”而感到欣慰。后继有人,这是每一个有所成就的人都所希望和感到欣慰的,虽然孙以方后来又娶了一房太太,增添了四个儿女,但只有孙云妮这个长女,更多地遗传他的个性,他的气魄!可惜,她是个女孩呀,这是孙以方所一直放不开的,因为他知道,她不会在他身边呆多久的,迟早要飞,迟早是人家的人。
孙以方说:“我手下有一个保安大队和一个警备队,保安大队虽然是我自己拉起来的部队,但也是吃皇粮的,说不定哪天就得交了出去;警备队虽说也是我建立的,但也受制于政府,最终也是靠不住的,只有碧云山庄的两百多个生死弟兄,只有驰骋乌蒙大地的‘碧云十六骑’才是我们自己真正的子弟兵。从今往后,你要少出去野,多在家训练这些子弟兵,提高他们的战斗力,把他们打造成一支真正的能征善战的部队。陇承尧和张于夫都想一统滇东北,这二人野心勃勃,都不是东西,我刚刚接到消息,张于夫已经开始集结部队,向陇承尧叫阵,我要帮哪边都不好,为了将来不吃亏,也为了减少老百姓的苦难,与那些不正当的武装冲突抗衡,更为了有朝一日拉上前线打日本鬼子,我们要加强自己的队伍建设,尽快增加人员和装备。”孙云妮挺直了身子,立正答应道:“是!”孙以方看着已经具备了军人气质的女儿,不再言语,转身出门上马,带着一干警卫人员,离开了碧云山庄,望县城而去。
父亲走了以后,孙云妮随即写了一封信,叫来山云,叫他飞马赶往毕节驻地,亲自交给范团长。另外又写了一封信,要他交给已经与她在红军军营中举行了婚礼的丈夫陆光强。山云上了马,立即往毕节方向赶去。第二天早上,山云来到了独立团的驻地,只见他们刚离开几天,全团上下就大变了样,青一色的红军军服,训练场上,战士们正精神抖擞地学唱革命歌曲,那歌声是那样的激越,那样的豪迈;还有那一面面的红旗,映红了整个营区。山云想,这才像正规部队呀。
山云正朝团部走去,却迎面遇见了小时候与他同在一个马戏团学过艺打过杂现在当上了侦察警卫连连长的穷哥们朱少明。只见他一副兴奋陶醉的样子,好象没看到自己似的,山云便叫道:“朱少明,你他妈的才当了个小连长有什么可乐的?”朱少明这才发现了山云,连忙抱住他的肩说:“看你说的,你这个特别分队的副队长还不是一个副连级?我跟你只是正副级别的悬殊,有什么可高兴的?再说我们参加革命又不是为了当官发财。”山云不解地问:“看你那么乐的,高兴啥子球?”朱少明一把拉过他,来到一个僻静处,说:“我是为我哥高兴的。”朱少明的哥哥朱少清山云也认识,那是一个以背棺材为生的老实人,自九岁时父母被灰堆坡大土豪王克斋活活打死之后,他就与六岁的弟弟朱少明相依为命。山云问:“你哥他怎么啦?值得你这么高兴?”朱少明说:“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我哥他当官了!”山云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你哥当官?你哥能当官?管了几个背棺材的?”朱少明正色道:“不要胡说!”山云问:“难道你哥还能当了什么甲长?”朱少明不屑地说:“甲长?你真会想。”山云问:“难道是保长?”朱少明说:“还要大。”山云问:“乡长?”朱少明说:“还要大。”山云问:“区长?”朱少明说:“还要大。”山云火了,说:“你他妈的是不是想当官想疯了在捉弄我?”朱少明说:“谁有那个闲心捉弄你,告诉你,我哥现在是‘苏维埃毕节县革命委员会’的主席!”山云看看不像是哄他的,便高兴地说:“太好了,背棺材的干人当上了县长,这不是穷人翻身做主人了吗?”正说着,范敬章正好从身边走过,说:“打了大土豪王克斋后,除了‘苏维埃毕节县革命委员会’,我们红军还成立了‘毕节县革命大同盟’和‘毕节县抗日救国会’,现在的毕节,真是敢叫日月换新天啊。”山云看到团长,连忙立正敬礼,把信交了上去,又找陆光强去了。
7王白川潜入暗杀
这已经是红军占领毕节的第十三天了,百花山的军团总部里,贺龙与肖克等军团首长正在开会研究今后的作战方向,周素园和邓止戈列席了会议。贺龙说:“根据独立团刚刚送来的情报,现在云南军阀陇承尧内部发生了内讧,很可能现在已经开打了,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大好事,牵制了敌人相当于一个师的兵力;现在决定,我和肖克同志指挥红四师、六师、十七师、十八师以鸭池河为界,在黔西、大定进行兵力部署,集中对付国民党中央军万耀煌、郝梦龄等纵队的六个师,以巩固占领区;任弼时、关响应、王震、夏曦等指挥红十六师、五十师作为战略预备队,组成若干个工作队,深入到毕节县城周边的区乡开展宣传群众、发动群众、组织群众和武装群众的工作,建立红军游击队,有组织、有计划地对当地地主、恶霸进行模底调查,必要时可以进行教育和打击,但要执行好党的民族政策,保护当地土目和土司的正当利益;抗日救国军只担任后勤联络等任务。”
会议过后,部队立即开展了行动。此时,国民党的十多万人马正急速地向毕节合围而来。
山云完成了任务,就要返回镇雄,来向朱少明告别。朱少明说:“听说今天下午毕节城里要搞军民聚餐大会,我刚好有任务要去城里,不如我们俩去瞧瞧,顺便去看看我哥。”听他这么一说,山云感到非常兴奋,于是二人出了营区,上马往城里赶去。进了城,只见到处都贴满了标语和告示,红旗飞舞中,歌声此起彼伏。虽然冬天里的乌蒙山区到处毛风细雨,但山城人民的心里却犹如艳阳高照,人人脸上荡漾着春风。一队一队的红军战士唱着嘹亮的军歌,迈着齐整的步伐从从大街上走过。成群结队的穷苦百姓自带碗筷,朝着小校场的方向蜂拥而去,参加红二、六军团政治部和‘苏维埃毕节县革命委员会’组织的毕节军民大会餐。
来到了位于县城西南开阔地带的小校场,此时正是下午四点光景,小校场、学校操场、东关广场等,已经聚集了成千上万的穷苦百姓和红军战士,到处人山人海。每个场子上都摆着许多大锅、大甄子、大蒸笼,围成上百个大圈,盛着热气腾腾的猪肉、鸡肉、大米饭,凡是来的红军战士和当地百姓,随便舀,随便吃,处处洋溢着欢乐的笑声,几十个军队和地方干部在旁边维护秩序,‘苏维埃毕节县革命委员会’主席朱少清斜背手枪,戴着一顶红军帽穿梭在人群中,到处张罗着。朱少明做梦也想不到他背棺材出身的哥哥此时还真像一个领导。看着哥哥如此的威风,回想起过往的苦难,他的眼睛潮湿了。
山云问:“少明,看见你哥了吗?”朱少明指着远处忙碌着的哥哥说:“你看,那不就是他吗?”山云也看见了朱少清,说:“想不到,想不到啊,红军一来,这个世界就颠倒过来了。专员带着部队跑了,地主老财逃了,背棺材的当了县长,衣裳无领裤无裆的穷苦百姓也穿上了新衣服,吃上了大米饭,要是这红军走了,那又将是个什么样?”朱少明说:“山云你说什么?红军是不会走的,你看,现在我们毕节多热闹,现在黔西、大方、毕节三个县的老百姓纷纷建立了游击队,已经有一千多人正式报名参加了红军,我们红军部队又增加了一个团。”山云吃惊地说:“红军才来不久,就招了一千多人了?”朱少明说:“你不也当红军了么?不过这一千多人是不算我们独立团在内的。”山云说:“照这样发展,红军很快就会打到镇雄,到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朱少明说:“有你们分队在那里,以后我们打到镇雄,就方便多了。”山云说:“你难道还不知道我们队长的真实身份?”朱少明说:“知道啊,团里除团长外就两个营长和我知道,这是很保密的事情,千万不要泄露出去。”山云说:“知道了,打死也不会泄露半句。”朱少明说:“今后要提高警惕,不要粗心大意,你以为我没有去过你们镇雄?不要说是镇雄的城墙,就是你们守卫森严的碧云山庄我也曾经直进直出。”朱少明说的话山云相信,他们毕竟是在一个师父手下学的武艺,这小子瘦精瘦精的,翻墙越脊,学各地口音正是他的强项,自两年前带了二三十人参加范敬章的游击队来,就担任了侦察警卫的任务,凭一身过硬的工夫和灵活的脑袋立下了不少大功。
山云说:“在我们镇雄,不可能有人知道我们‘碧云十六骑’已经是红军的队伍,我们正好利用碧云山庄作为掩护,利用孙县长的身份地位开展活动,所以我们以后会很少来与你们直接联络了,也请你转告范团长和陆营长。”朱少明说:“如果我们红军大部队打到了云南,孙县长也会跟着完了蛋。”山云说:“孙县长是个好官,他同情红军与革命,但要他像周司令那样参加红军,不太现实。”朱少明说:“如果他知道了你们都是红军会怎么样?”山云摇摇头说:“这个问题,连我们队长心里都没有底。”二人正说着,突然山云一把拉住朱少明,在一根柱子后面掩住身子,说:“有情况。”朱少明小声地问,有什么情况?”山云说:“我好象看到陇老鸭的‘手枪队’队长王百川。”朱少明知道陇承尧的“手枪队”实际上就是暗杀队,队长是云南镇雄的“四大英雄”之一王百川。这王百川土匪出身,力大无穷,一个人一次杀死过两头豹子,枪法也很准,后来归顺了陇承尧,有他出没的地方,就有革命志士流血牺牲。朱少明说:“在哪里?这小子肯定是来搞暗杀了。”山云说:“这小子手下尽是些学过武功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今天在这里出现,就预定这里肯定要出事,我们要赶快找到并制服他。”
朱少明不认识王百川,便跟在山云的后面,在人群中转来转去,却不见了王百川的影子。突然山云一拍脑袋,说:“不好,你哥有危险。”朱少明说:“我哥一个背棺材的……”山云一把抓住他说:“快找你哥,不然来不及了。”他们飞快地越过人群,向正在指挥群众吃饭的朱少清奔去。
8滇东北争战开幕
陇玫春离开了剿匪司令部,回到陇家大院,发现平时站岗的四个哨位只有了三个,便把那队长叫来,问:“陇军,不是安排四个人站岗的吗,怎么变成了三个?像什么话?”那大管家原来叫陇军。陇军说:“小姐息怒,刚才张大小姐来拜访过您。”陇玫春说:“这与张小姐来拜访有什么关系?”陇军说:“有关系,是张大小姐开枪打伤了一个正在站岗的弟兄。”一听这话,陇玫春那张原本就笑靥如花的脸随即变了颜色,站起来喝道:“你说的是真的吗?”陇军大声叫道:“李七三!”刚才被张于兰开枪打伤了的那班长吊着膀子走了进来,陇玫春问:“你这是怎么回事?”李七三哭着说:“小姐,张家大小姐骑着马直接要往院里冲,小的不让,她就打了小的耳光,还拿手枪打伤了小的手!”陇玫春吼道:“打狗还看主人面,这分明是不把我们陇家放在眼里。张于兰,你也欺人太甚了!陇军!”陇军立正应道:“在!”陇玫春命令道:“立即集合队伍,跟我到张家讨回公道!”陇军答道:“是!”然后吹响了集合哨。
这张于兰也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心想她已经大闹了陇家大院,陇承尧知道或陇玫春回来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既然两家仇怨已结,便随他去吧,自己做好准备就是。于是离开陇家大院后,便直奔自己在镇雄城里的张家大院,对父母说:“爹、娘,哥哥叫我接你们二位老人去军营里过年,并且要马上就走。”这富甲一方的张老头正为儿子当上团长的事感到高兴呢,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啊,现在见团长儿子要接他去过年,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于是便留下不会下蛋的姨太太,和老婆带着一干家丁,与女儿张于兰一起往儿子在泼机的驻地赶去,等陇玫春带着人马赶到张家大院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张于夫部队控制的地盘了。
陇玫春和陇军带着七八十人的队伍,将张家大院围了起来。张家看院的家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便拿着枪喝问:“你们是什么意思?”陇玫春骑着马走了过来,顺手给了那家丁两个耳光,喝道:“我是陇司令的千金陇玫春,你家大小姐呢?帮我叫她滚出来!”那些张家的兵丁听说来人是陇司令的千金,便被吓住了,那被打的家丁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家大小姐和……和……和和和老爷夫人出去了。”陇玫春想不到张于兰如此狡猾,便大声命令道:“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