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刚刚当上大管家的芸香忙乎了一天,疲惫地来到孙云妮的房外敲门。孙云妮说:“门没销,进来吧。”芸香推门走了进来,看见孙云妮那张泪痕斑斑的脸,心里也不由一痛,说:“大小姐,人死不能复生,你就节哀吧。”孙云妮说:“芸香,自从你走进孙家以来,我们一直无话不说,我心里的秘密想来你也知道了,过段时间,也许我就要结婚了,如果有一天我有个三长两短,以后,当我的孩子长大之后,你就告诉他,我们这个年代发生的这些故事,还有他的英雄父亲。”芸香说:“我们就好好的生活在这个山庄的大院里,不会出现什么差错的,永远不会。大小姐……”孙云妮打断她的话说:“从今往后,不要叫我大小姐,直接叫我姐姐。”芸香说:“姐姐,县长今天吩咐过,说最近准备为你和龙团长办婚事,是真的吗?”孙云妮说:“这是父亲的主意,他已经下了决定,我又能怎么样?为了光强的骨肉,为了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我也只得依了。”芸香叹息一声说:“其实,龙团长也非等闲之辈,你们的结合,也是很般配的。”孙云妮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一直放不下光强,也无法喜欢龙团长,心里乱得很,我的事情,你就多费心了。”芸香说:“这个姐姐你就放心吧。我只是觉得,既然命运已经做了安排,并且你已经选择了龙团长,你就应该忘掉从前的事情,不管是幸福还是忧伤,不管是甜蜜还是痛苦,你都必须忘记,让这一切重新开始,否则对龙团长不公平。”孙云妮说:“这些我都想过了,但我还是无法忘记他,无法忘记仇恨与使命,无法让一切重新开始。记住,芸香,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芸香说:“不,姐姐,人是不应该忘记过去的,但更应该珍惜眼前。”孙云妮说:““这些事情先放下吧,你帮我派个人去城里,请陇小姐过来,我有要事跟她商量。”
芸香走了,孙云妮才起床,慢慢地洗脸梳头,吃饭喝汤。夜幕降临了好久,陇玫春才骑着她那匹雄健的黄膘马,来到了碧云山庄。芸香来到孙云妮的独立小院,说:“陇小姐已经来了,在客厅。”孙云妮说:“把她带到这里来。”不大会儿,芸香带着陇玫春来到孙云妮的房间。芸香给她们倒了茶水后便退了出去,陇玫春问:“是不是想吃马肉了?”孙云妮说:“是想结婚了。”陇玫春吃惊地说:“结婚?不会吧,突然间结什么婚?”孙云妮说:“父命难违啊。”陇玫春问:“跟谁?张于夫?”孙云妮说:“跟龙贤非。”陇玫春说:“哦,外面的传闻果然并非空穴来风,孙县长果然不只是在找一个保安团长,而且还是在招乘龙快婿,怎么这么好的好事偏偏要被那小子碰上。”孙云妮迷惑不解地问:“你说的什么呀,叽里咕噜的。”陇玫春说:“我是说,这乌蒙山第一美女出嫁,肯定会很轰动的。”孙云妮说:“婚姻只是人生的一个过程而已,不管你愿不愿意,都是无法逃避的。其实,与其说是无法逃避婚姻,不如说是无法逃避自己,无法逃避自己的脆弱。这几天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很认真地思考过了,原来人的命运是由人的性格注定的,比如我们两个,在同一情况下,却根据各自的性格,做出了两个不同的选择,也会有两个不同的结果,不管是对是错,我们都选择了,并必须承受将来的一切。”陇玫春说:“你说了这么一大串,把我都说糊涂了,直截了当一点好不?”孙云妮说:“那我就直接说了。因为某些原因,我选择并且必须选择在最近结婚,但在正式结婚之前,我想吃马肉。”陇玫春笑了笑,依旧那样的笑靥如花,说:“吃马肉有我的份,结婚的话你就自己结吧,别搭上我。现在你怎么变得沉默寡言,冷若冰霜,由‘热美人’成了‘冷美人’了?”孙云妮叹了口气,说:“我把幸福亲手埋葬,从此,再也不会有笑容。我真的笑不出来,光强尸骨未寒,我就宣布和别人结婚,并且在今天,我又赶走了山云,那个本领非凡,一直暗恋着我的忠心耿耿的大管家。”陇玫春也跟着叹息了一声,说:“关于你的种种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觉得,在处理事情上,我们的方式却有很大的差别。按我说,既然你已经选择和他结婚了,既然已经把幸福——包括你的和他的幸福都捆绑在了一起,你就要对他负责,忘记过去,让一切从头再来,恢复你的笑容和美丽,不然对他不公平,不但是不公平,而且还是一种伤害。”孙云妮说:“你说的都很有道理,可是,我这是无奈的选择,说直接点,我并不爱他。我有一种预感,唉,不说这些了,我们谈谈如何吃马肉吧。”陇玫春说:“这有什么难的?明天早上我们就从这里起身,快马加鞭,五六个小时就赶到毕节城,休息一下,踩好路线,晚上趁着月黑风高,悄悄的潜进马房,一刀了事,如果方便的话,连那姓王的保安团长一起解决了,同样挂到城门上去。”孙云妮报仇心切,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办法,便说:“就依你的吧,明天早上8点在山庄外面会合,但为了不暴露目标,顶好不要带人,还要适当化化装。”陇玫春说:“好了,夜也深了,我们各自休息吧,明天依计行事。”
送走了陇玫春,孙云妮倒头便睡,却怎么也无法睡着,满脑子都是陆光强的身影,一会谈笑风生,一会又血肉模糊,许多往事,历历在目,温柔的、甜蜜的、美好的、痛苦的、凄凉的,等等等等,都一齐浮在眼前,莫名置换,挥之不去。孙云妮注定是无法入睡了,便干脆从床上起来,把手枪擦得锃亮,把子弹一粒一粒地压了进去,然后化装,坐着等天亮。天终于亮了,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碧云山庄外面的大路上,陇玫春骑着她的黄骠马远远地来了,孙云妮催着座下的大骡马,出了庄门,两人汇在一起,打了声招呼,便一前一后,往毕节方向,绝尘而去。
3李长明大义释敌
地下党员庚庆终于从遵义带着余泽鸿的消息回到了毕节,可惜他这一趟交通任务花费了三个多月,再次回来,邓止戈以及当初与他一起入党的那些战友都已经失去了踪影,一打听,原来他们都已经跟随红军队伍走了。回了趟家安慰好父母后,通过几天的往来奔波,庚庆长还是无法找到党组织和地下交通站,自己也没有什么稳定的职业,突然想起第一次执行交通任务时遭遇的那个保安四团的中队长,总觉得那次他是故意放他走的,想想那人不坏,于是藏好了手枪,打算去找他试试。来到保安四团的驻地,恰好看见李长明正在营门口招兵。庚庆长心情有些激动,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上前。李长明看见有人看着他的招兵牌犹豫不决,便说:“兄弟,要当兵吃粮就到我们保四团来,我们虽然是地方保安部队,但薪水不比中央军少,而且还不用离开自己的家乡。”庚庆长慢慢地走上前去,李长明认出了他,吃惊地说:“怎么会是你?你这个当背夫的也想当兵?”庚庆长笑了笑,说:“混不下去了,想到部队里混个一官半职,养家糊口,孝敬父母,混得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光宗耀祖呢。”李长明故意说:“去去去,不要开玩笑,我们是招兵,不是招军官。”庚庆长说:“我就是来当兵的,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嘛。”李长明说:“好,那你就报名吧。”
庚庆长报名加入了保安团,穿上了“黑狗皮”,当兵三天,庚庆长才知道原来李长明这个中队的士兵被正规军的团长刘大炮抽走了四十多人,现在基本上招满了,接下来就要开始了严格的军事训练。十多天的训练中,武艺高强文化基础不错的庚庆长得到了李长明和王孝传的赏识。此时李长明中队被改编为三个分队,一个分队三个班三十多人,四十多名新兵被****了三个分队中。庚庆长被委任为便衣分队队长,专门执行侦察联络等特殊任务。
孙云妮和陇玫春在毕节城里住下来后,先好好的饱餐了一顿,然后便开始四处转悠,考察进出毕节专署的路线,不料她们的行动却引起庚庆长的注意。庚庆长连忙找到李长明,向他报告说:“中队长,发现了两个行踪可疑的女人。”李长明说:“继续跟踪监视,模清他们的具体目的。”庚庆长带着几个比较贴心的手下,紧紧盯住孙云妮和陇玫春,而她们俩却浑然不觉。也是她们都太大意了,或者说是她们经验不足,艺高胆大,不然凭她们的本领,不会连被人跟踪都不知道。当明白她们的目标是行署大院之后,庚庆长不由大吃一惊!到底,她们想要干什么?她们到底是敌是友?如果她们是红军战士或者是地下党员,那她们的处境就很危险了,要怎样帮助他们?
自从县城被小炮轰击,挂在城门上的尸体被人抢走后,马仁生和王孝传便一直害怕有人前来报复,在等待“剿匪”大军到来的同时,亦对行署大院加强了戒备,每到晚上,整个行署大院就动用了两个班二十多人把守,荷枪实弹,戒备森严,四边的碉楼上时刻都架着机枪,准备应付不测。此时,国民党中央军暂编五旅接到命令后,在旅长柳际明的指挥下,正从驻地贵阳往毕节方向开拨,赶来担当围剿席大明部的主力。
庚庆长只得将情况向李长明如实汇报,说:“要不要把她们先抓起来?”李长明说:“不用,行署大院有两个班的巡逻人员,四边的碉楼上还有机枪把守,外面可能还有王团长直属的内卫分队,真可谓龙潭虎穴,如果她们真敢进去,我敢说是插翅难逃。她们到底要去做什么呢?哦,肯定是刺杀!”庚庆长吃惊地叫道:“刺杀?杀谁?”李长明连忙把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轻声点,然后说:“既然是到行署大院来行刺,到底杀谁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庚庆长说:“那我们怎么办?”李长明说:“行署大院的安全不是我们中队负责,但我们是负责侦察警戒的,有责任提醒他们,就说最近有一股来历不明的武装便衣人员潜入了本城,叫他们加强防范,以免不测。”庚庆长把这个意思通报了全城,王孝传更加小心谨慎,加强行署了大院的警戒。
当晚黑漆漆的,凄风苦雨紧锁着整个毕节山城。沉沉夜幕与毛风细雨中,几盏明亮的马灯挂在行署大院的四周,二十几个荷枪实弹的保安团士兵往来移动着,警惕地站哨值勤。凌晨一点,夜幕沉沉,毛风细雨正是乌蒙山中这个季节里的最大的气候特征,那些披着雨布的士兵,有些疲倦了,心情也变得焦躁起来。正在这个时候,两个人影悄悄地掩了上来,后面不远处躲躲闪闪的跟着三个黑影。那两个人影,选准东北角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迅速地攀墙而上。后面盯梢的正是庚庆长和他的两个贴心手下,他们见那两人身手如此了得,心里不仅一凛,知道遇到了高手,连忙迅速地跟了上来,把手枪插回腰间,攀上墙去。结果刚刚爬上墙头,就发觉事情不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仿佛先是被人提住了衣领,然后脑袋里翁的一声,接着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埋伏在墙上的两个人影正是换上夜行衣靠,蒙了面的孙云妮和陇玫春,她们解决了这几个“尾巴”后,便轻轻地跳下墙头,躲躲闪闪地向院内模去。
庚庆长在衣领被抓住的那一瞬间,连忙用手抱住脑袋,然后觉得对方的枪柄重重地敲了下来,便装着晕了过去,任对方摆布,软软的横担在墙头上,等那两人跳下墙去了,又伏了一会,才使劲摇了摇身边的手下,结果一摇不要紧,那人却被他摇了醒来,“哇”的一声喊了出来,那些放哨的士兵大吃一惊,纷纷拉响枪栓,跑了过来,大喊道:“什么人?不说话就开枪了!”庚庆长大声叫道:“不要开枪,我们是三中队的便衣分队!”正在此时,院内的房间里传来了两声清脆的枪声,跟着又是两声枪响,整个大院立马乱成一团,枪声喊声响成一片。
孙云妮曾经和外公一起到这个院子里拜访过原行署专员莫雄,还依稀记得这个大院里的布局,便凭着记忆模到住宅区,用匕首解决了卫兵后,又模进了房间,凡是模到床就捅,模到人就杀,结果捅死了七八个人,还是没有模到马仁生的房间,却惊动了马仁生的四姨太。这女人以前是一个土匪头子的压寨夫人,练就了一些特殊环境下生存的本领,睡梦中感到有一些异常的声响,于是惊醒了过来,摇醒马仁生,说:“别睡了,醒来醒来!”马仁生醒了过来,睡意朦胧地说:“夫人,什么事?大惊小怪的。”马夫人说:“我总觉得不对劲,你听。”马仁生说:“那么多当兵的守着,还真有人敢来刺杀不成?”正说着,突然听到前屋的门“吱呀”一声,好象有人在轻声开门,模了进来。马夫人连忙抓起枕头底下的手枪,对着房门开了两枪,然后拉着马仁生急忙翻身滚下床来;紧接着,又是两声枪响,两发子弹打在了床上,接着又是三四声枪声响起,躲在了床下的马仁生和他的贼婆娘双双中弹,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