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孙以方绝症归西
从毕节行刺回来的第二天,孙云妮想起芸香的话,心想父亲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正想去县城探看,孙以方却回来了,芸香来传话说,就在客厅里等她。孙云妮来到客厅,果然见父亲已经消瘦和苍老了许多,心里不由一酸,说:“爸,您看您,现在都瘦了,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孙以方笑着说:“那还有什么好瞒的?现在山河破碎,国难当头,小小镇雄,大小武装数千人,要粮要饷的,我这个窝囊县长不瘦都要瘦了,你们也不要瞎担心。今天龙家来下聘订婚,都是我做的主,你有没有意见?”孙云妮强装笑颜,说:“爸爸一直以来都由着我的性子,但婚姻大事历来都是父母做主,在这件事情上,既然爸爸已经决定了,我也没意见。”孙以方说:“没意见就好。其实我也知道你会没意见的,贤非一表人才,文武双全,也只有他才能够带好我辛辛苦苦带出来的队伍,和‘陇家军’抗衡。今后你们二人要团结,一旦中日战争爆发,都统统给我上前线去,就算血染疆场,马革裹尸,也不要辱了我孙家名节。如果是我看走了眼,他做出了有辱祖宗的事体,成了民族的败类,你就看着办吧。”孙云妮听出了父亲的弦外之音,他果然有些事情瞒着她,并且这事情非同小可,于是便说:“爸,您说的我全都记住了,只是你不该把有些重大的事情瞒着我们。”孙以方说:“你记住就好,其它的就不要多问了。再过四天,就是你们大喜的日子,我平生第一次为儿女办喜事,所以决定大操大办,你自己也要做些准备。哦,我要赶回城里,看看练兵的情况。龙主席已经同意了,将我们碧云山庄的团防和镇雄保安团合并改编为滇军补充三团,成为了正式部队的建制。”说完,卫兵已经备好了马匹,孙以方出了客厅,上马走了。
孙云妮虽然有些怅然,但也不遑多想,叫来芸香,问了些具体情况。原来这芸香天生就是当管家的料,大小事务打理得妥妥帖帖,就跟山云还在一般,这让孙云妮有了几分欣慰,完全放心让她放手去做。当天晚上,碧云山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以陇承尧为首的龙家订亲队,骑着高头大马,押着十多箱聘礼,在一个排的护送下,雄气昂昂地来到了碧云山庄。这滇东北“第一美女”订婚,果然不同凡响。四天后,碧云山庄更是热闹非凡,宾客如云,滇东北的各县政要、大小地主、各色士绅、社会名流等纷纷前来贺喜,张于夫也带着秦峰、张于兰以及手下“八小金刚”和连排以上军官送来了贺礼,他心里虽然有些尴尬,却也无法表露的在脸上。孙云妮料到他与龙贤非之间,迟早会有一战,于是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隐忧。对于孙云妮的这场婚事,陇玫春和张于兰表现得很是淡然,张于兰开玩笑说:“‘嫂子’,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解决了呀,要不要向姐妹们传授点秘诀?”孙云妮好不容易有了点笑容的脸上又黯然起来,陇玫春连忙暗示张于兰少说话。
孙以方明显消瘦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但依然满面春风地带着龙贤非站在山庄的大门前拱手笑迎各路宾客,山庄外面方圆五六里的孙家草场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马匹坐骑,一队兵士往来看管着。下午3点,正是客人前来贺喜的高峰,孙以方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人们连忙把他送到县城的医院。医生不能诊断,陇承尧当即决定,不惜一切代价,立即送往昆明。可是还没来得及起程,孙以方就停止了呼吸。接到父亲栽倒在山庄门前的消息,孙云妮大吃一惊,连忙冲出了她那布置一新的小院,来到山庄门口,父亲早已送往了县城。许许多多先前的一些预感一齐涌上了心头,孙云妮已经顾不上一切了,眼泪一下子模糊了双眼,连忙夺过一名士兵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狠狠地抽了几鞭,风一般地朝县城狂奔。可是等她赶到的时候,孙以方已经驾鹤西去了,孙云妮一下跪在父亲的遗体前,昏了过去。
碧云山庄喜事变成了丧事,孙云妮从新娘变成了孝子,月兑下嫁衣的她,又穿上了孝衣。碧云山庄上下老幼两百多口人无不放声呦哭,刚刚扩建改编的补充三团的一千多名新老士兵,也纷纷带上白花,为他戴孝。孙以方的遗体被抬回了碧云山庄超度,正式举行追悼的那天,除了滇东北的上层人物外,镇威两县那些平时感念他的为人与开明的绿林人物、普通百姓以及中小学生们,都成群结队地自发前来凭吊。人,只有离开了这个世界之后,才能衡量他生命的价值。孙以方虽然是国民党的县长,却也得到了当地百姓的拥戴,虽然没有做出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来,但凭他谦和的为人,儒雅的风度,敢于承担责任的作风,开明正直的胸襟,在人们的心目中树立了很高的威信。孙以方去世了,不仅仅是碧云山庄和补充三团感到六神无主,在当地社会各界的眼里,镇雄等于黑了半边天。对于孙以方的突然离世,陇承尧一方面为他的英年早逝和失去这么一个有才干的人而感到惋惜,同时也为自己能够顺便坐坐镇雄县长的交椅而感到庆幸——陇承尧虽然控制了整个滇东北三县若干年,成为了云南四大家族之一土皇帝,但真正的行政职务却没有。果然,一个星期后,云南省政府主席龙云便正式任命陇承尧兼任镇雄县长。
陇承尧兼任镇雄县长后,张于夫一个劲地叹息,对秦峰说:“你说,这陇老鸭已经控制了滇东北,还争这县长干嘛?这镇雄简直是被他马干吃净了。”秦峰说:“你是不是感到很惋惜?”张于夫说:“要不是陇老鸭抢先一步,这县长的位置还跑得了?哎,这孙县长也去的太突然了,让我们措手不及,给陇老鸭拣了便宜。”秦峰安慰他说:“算了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说这孙县长好好的突然间就去了,这人间的生死富贵,早就是有所注定了的,不是你的,就不要勉强。”张于夫说:“不过这样也好,不当这个县长日子还要过得舒坦一点,说真的,我还没有孙县长的本事,这个县长的位置真要落入我手中,还不一定玩得转呢。”秦峰也感慨地说:“小小镇雄,竟然有了三四个团的军队,再加上其他大小武装,几近万人,并且这些部队各有各的小算盘,表面上还算平静,其实暗中一直波涛汹涌,以前有孙县长在,凭他的威信从中周旋平衡,总算没有什么大乱,现在,看来是山雨欲来,风起云涌了。”张于夫惋惜地说:“哎,这孙县长,平时没病没灾的,怎么一下子就没了?”秦峰笑着说:“你真正惋惜的恐怕是没有及时把孙小姐搞到手吧?其实,自从孙县长把他自己带出来的部队交给龙贤非时,我就知道了些苗头,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张于夫恍然大悟道:“难怪他这么快就要给孙小姐办喜事,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了呀,真是便宜了那小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他!”秦峰说:“早点叫你行动你说慢点慢点,还假装无所谓,现在怎么啦?醋劲上来了吧?但我不希望因为一个女人引发战争和灾难。”张于夫说:“谁知道情况会这么复杂事情发展得这么快?一下子就订婚结婚了。不过你放心,我再怎么好打也是不会和孙县长带出来的部队开战的,你帮我下个战书,就叫龙贤非出来单挑。”秦峰呵呵地笑着说:“我知道,你们这一战是不可避免的。”张于夫说:“我早就说过,要想霸占我的人,要想骑在我的头上,除非本事比我强!”
安葬好孙县长后,孙云妮每天神思恍惚,魂不守舍,虽然有龙贤非的温情包围,也有芸香的悉心照顾,但心情依然万分悲痛和沉重,加上又身怀六甲,动不动就恶心呕吐,成天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旧时的飒爽英姿和让人心醉神迷的笑容几乎彻底消失,好象换了个人似的,只是她天生的丽质和清秀的面貌依然无法改变。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她就接连失去了两位最亲最爱的人,所有的幸福和希望都被深深地埋藏心底。每天,陇玫春、余双双、张于兰都会前来探望,劝她重新振作起来。这天,孙以方已经安葬三天了,复三归来后,芸香交给她一个信封,说:“姐姐,这是县长留给你的,县长吩咐过,要满十天后再给你,现在已经满十天了。”孙云妮接过信封,拆了开来,看见父亲那遒劲有力的笔迹,泪水又涌了上来。父亲写道:“我儿云妮:我早身染绝疾,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没有了我,你们一定要坚强。你是我最大的孩子,弟妹都还小,你二娘是个善良的女子,我去后,你要好好待她,并扶持弟妹成人。我早就知道了你参加红军以及和陆光强的关系,并且也知道了陆光强已经壮烈牺牲,你现在应该理解我为什么要急着为你操办婚事了吧?人死不能复生,陆光强和我都一样。追求你的事业和理想吧,忘记所有的悲和痛。共产党是正确的,如果我还在,一定是支持你的,凡事要向外公他老人家学习。我去了以后,碧云山庄上下两百口人就交给你了,要好好的善待他们,如果要遣散,也要给他们足够谋生的本钱。大中华民国二十六年五月一日,父孙以方谨嘱。”
看完父亲的遗书,泪水已经打湿了纸页。直到此刻,她才真正地读懂父亲,读懂那如山的父爱!只是在这封遗书中,父亲没有一个字提到龙贤非,或许,冥冥中父亲已经在暗示了她什么?但是,目前的这种情况,除了坚强的活下去,她又能怎样?这时的她,就如一叶汪洋大海上的小舟,独自在人生的旅途上飘摇,独自面对命运魔方而不知所措。是的,他身边是有许多人,这些人都一如既往的关心着她,甚至呵护着她,但芸香只能是她的小姐妹,龙贤非只能是她名义上的丈夫,陇玫春和张于兰也只能是她的闺中密友,要重新找回父亲、重新找回张一来和山云,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她知道,自己人生中的黄金时代已经一去不返,从此,许许多多的苦难,许许多多的艰险,都要自己去面对,去挑战!还有理想,还有追求,还有自己肩上的使命——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自己!
孙云妮慢慢地梳理着纷繁的心情和无边的悲伤,突然想起山云信中提到的那个陶树清,于是叫来胡文昌,吩咐他说:“现在我们的大部队已经渡过金沙江继续北上了,但在毕节还留下了两支红军游击队,一支由席大明带领,一支由阮俊臣带领,你带两个战士去毕节打探打探,看看有没有消息。还有,前段时间山云写过一封信,提到中央军暂编五旅中的一个连副陶树清,说这人为人正直豪爽,思想进步,意思是要我们策动他起义,可以拉出一个营的兵力,我已经给他写过一封信了,你去探探,看有没有反应。”胡文昌二十一二岁年纪,镇雄泼机人,贫苦家庭出身,“碧云十六骑”集体加入红军后,被分成三个行动小组,他是一个小组长;山云走后他就成了孙云妮的主要助手,接替了山云,担任这支骑兵小部队的副队长。胡文昌接受任务后,立即赶往了毕节。
2孙家庄势颓衰落
胡文昌来到毕节,通过亲戚朋友的关系,在毕节城里住了下来。虽然孙云妮是中共党员,但入党不几天就离开了红军大部队,后来就与组织失去了联系,所以不懂得地下党和红军游击队的标记和接头暗语,胡文昌寻找起红军游击队来相当吃力,只有靠慢慢的打听,果然还真打听出了不少消息。两天后,胡文昌返回了碧云山庄,孙云妮连忙问:“有没有消息?”胡文昌说:“有消息。”孙云妮说:“先说说陶树清,这个人怎么样了?”胡文昌说:“这个陶树清果然不简单,就在县长去世的那天,带着一个营起义了。一个连副策动全营起义,是了不得的事情。”孙云妮问:“是什么部队接应他的?现在在哪里?”胡文昌说:“是阮俊臣的部队接应他的。”接着,胡文昌详细地讲述着这两天打探到的具体消息:
陶树清率领暂编五旅二团三营发动兵变的消息传开后,就像一颗重型炸弹投进了国民党军营,敌人恐慌万状,惶惶不安,坐阵贵州的顾祝同得到报告后,认为是丢了****的脸,怒斥暂五旅旅长柳际明说:“抓不到陶树清,提你的头来交差!”柳际明被弄得心慌意乱,一方面在毕节召开各界人士会议,为自己打气,嚎叫说:“陶树清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抓回来!”另一方面,他急忙调兵遣将,集结重兵,对游击队和起义部队展开了新的“围剿”。
陶树清起义后,贵州抗日救国军三支队改编成六个大队,陶树清的起义部队为第六大队,就在敌人准备大兵云集毕节时,阮俊臣已命六大队为先头部队,由杨家湾出发,挥师东南,向纳雍的大小兔场进军,避实就虚,开始进行战略迂回,力争开辟新的游击区。
前几天,部队达到阴底野鸡箐时,该地小名叫安小蛮的土司区长安文兴,仗着手下有团防八九十人,估吃霸赊,为非作歹,横行乡里,鱼肉百姓,对游击队的到来,他认为是送上来邀功请赏的大好机会,决心要打败游击队,活捉陶树清,弄个把营长当当。安文兴信心十足,杀了一头大肥猪,召集了乡丁,慷慨激昂地说游击队不过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要团丁们打了胜仗回来喝“庆功酒”。随后,八九十个乡丁,在心高气傲、自以为是的安文兴的带领下,直奔游击队而来。这帮土匪及地痞****组成的武装,根本不知道游击队是共产党领导的队伍,具有丰富的作战经验,战士们英勇顽强,武器装备良好。在离游击队营地还有一二里之遥时,曾经夸下海口的安区长,摆开了阵势,先放了一排枪,然后乌乌拉拉地向着游击队开了过来。早就得知情报的参谋长彭云辉和一大队长黄于龙指挥一大队放了几排枪“欢迎”他们,随即由黄于龙带着一个中队,巧妙地插到敌人的后路设上埋伏,彭云辉则部署了重火力在地埂下侍侯,让敌深入。待敌人接近设伏地域时,彭云辉立即组织火力向敌人头顶上压去,但要求战士们只吓唬吓唬敌人,不要伤害乡丁。一时间,蝗虫般的子弹“嗖嗖”地从乡丁们的头上和耳边飞过。没见过阵仗的乡丁们,吓得惊慌失措,扭头就跑,但当退回来路时,又遇着埋伏在后路的黄于龙率领的中队,又是一排密集的枪弹射了过来,使乡丁们前后都抬不起头来,不敢轻举妄动。接着冲锋号响起,顿时杀声震天,游击队一个冲锋,乡丁们就急忙丢下枪支,再不愿为安区长卖命,纷纷钻进箐林逃跑,安文兴也被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从乱石堆里逃向赫章方向去了。这样,游击队两排枪打垮了安区长,缴得步枪三四十支,一时在当地传为佳话,沿途新参加游击队的新战士,受到了很大的鼓舞,都觉得打仗并不是那样可怕,关键是要有胆有识。
安文兴被打跑后,游击队顺势来到安家,把安文兴特意准备用来举办庆功酒席的大肥猪打了牙祭,然后打开安家的粮仓,除补充游击队的食粮供给外,还救济了当地受苦受难的老乡群众,密切了军民关系,增进了群众对游击队的了解,使得军民一家,齐心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