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想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唰唰唰”的声音,并越来越近。庚庆长心里一惊,连忙纵身一跃,躲到路旁的草丛中,两分钟后,一个六七骑的马队急驰而至,很显然,马蹄都用麻布包了起来,所以踩在路上,没有发出马蹄清脆的声音。为首的那人轻吁了一声,所有的马匹都一齐停了下来。很显然,这是一支经过严格训练的马队,所有的人都着黑色劲装,肩上背着马刀,腰里跨着手枪,马鞍上还挂着马枪或卡宾枪,真是全副武装。再仔细一看,庚庆长更是吃惊不小,原来为首之人,正是前不久在毕节行署大院行刺的那两个青年女子中的一个,虽然化了装改了容,但在月光下看去,她的身形和举动依然和她相互吻合。他知道这些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在这个山野小寨,他们到底要干什么?突然,庚庆长想起最近在滇东北发生的那些铲匪除霸的事情,脑海里灵光一闪,莫非,那些事情就是他们干的?莫非,他们就是那支秘密的红军小部队?庚庆长怀揣心事,紧张而又好奇地看着他们。
为首的那人突然跳了起来,站在马背上四下观看。她跳起来轻轻地站在马背上的那一瞬间,庚庆长的心跟着猛地跳了一下,差点喊出声来。要不是亲眼所见,他打死也不会相信,在这个夜里的山村小寨,居然还有这样的功夫,这样的马术。莫非,她就是滇东北的‘四大美女”之一?因为在整个乌蒙山区,只有传说中的“四大美女”,才会有这样的功夫,这样的马术。正疑惑着,只见那为首之人四下探看了一下,说:“就在这里了,下马,按计划行事。”众人纷纷跃下马来,把马刀马枪卡宾枪挂在马背上,将马匹拉进路旁的树林里,留下一人看守,其余的六人拔出手枪,快速地朝不远处时时传来犬吠之声的那个村庄悄无声息地掩了过去。看样子,这班人不但训练有素,而且都是冲锋陷阵擒拿格斗的高手。庚庆长身上的那件衬衣有点显眼,他轻轻地月兑了下来,然后从包袱里拿出一件黑衣服穿上,将包袱勒紧在背上,然后模出手枪,瞅了个空子,趁看守马匹的那人不注意,也轻轻地溜了出来向那个小山村奔去。奇怪的是到了村口,反而听不到犬吠之声了,想来村里的狗都被他们解决了。这是一个有着五六十户人的小村庄,从外面看,村庄的布局很有规律,村子里也很整齐干净。刚才模过来的那几个人没有了踪影,却有两个人说着话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过来。
庚庆长连忙掩好身体,那两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便清晰起来。其中一人问:“今晚村外怎么没有岗哨?”一个年轻的声音回答:“我也觉得奇怪,以往都有岗哨的,今晚怎么没有?”年长的那个说:“怎么搞?是不是部队又转移了?”年轻的说:“不会吧,怎么没看到部队已转移的标记?”此时他们正好走过庚庆长的身边,庚庆长觉得有个人很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突然,年长的那人说:“不好,有情况。”说着,连忙拔出手枪,朝天放了两枪。枪声划破了夜空的寂静,一下子村子里便沸腾了起来,庚庆长连忙转身朝来路跑去,在马队不远处伏了下来。村子里不断有枪声传来,刚才那几个人又悄无声息地返了回来。为首的那人说:“怎么情况不准确,说的是土匪,怎么我看那些人就不像土匪,倒象是游击队,还好没有把那些哨兵怎么样,倒是可惜了那些狗们。”庚庆长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但却不敢出声。
另一个人说:“这些人也真够厉害的,我们还没有展开行动,他们就发觉了,难道真的是游击队?”为首的那人问:“张小五,你是哪里来的情报?”一个个子比较小的人说:“是王百海说的。”为首的那人说:“我们上当了,赶紧上马。”说完,七个人连忙跃上马背,踏着月色,从另一条路急驰而去。正在这个时候,枪声再度响起,紧接着,喊杀之声震荡山谷。庚庆长走出草丛的时候,枪声、喊杀声已经停了下来,那群马队也远远地离去,附近的村庄里逐渐恢复了平静,只是依然还在闪烁了点点灯光。庚庆长想,那个村庄里估计已经重新设置了岗哨,加强了戒备,是不可能去借宿的了,于是便转了个方向,朝莽莽的山野里走去。走出三四里路,前方又出现了一个村庄。也许是刚才枪声的缘故,那个村庄虽然看上去平平静静,却也同样闪烁着点点灯光,还传来声声犬吠。此时,庚庆长又累又饿,便朝灯光亮处走去。
这是一个有着低矮篱笆墙的小院,一栋小巧的木草房显示出它的别致与风韵,证明这是一个中等人家。两条凶猛的大黑狗老远就“汪汪”了起来,临家的狗也跟着瞎叫,一个人提着马灯开门走了出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大黑、二黑。”两条凶猛的大黑狗乖乖地停止了叫声,跑到她的身边,摇着尾巴蹬了下来。庚庆长走上前去,马灯的光辉照在她的脸上,原来是一个小姑娘,十六七岁年纪,说不上十分漂亮,但眉宇间有一种妩媚的动人。庚庆长说:“老乡,打扰了,借个歇处。”女孩开口说话了,声音很清脆,很好听:“你是哪里的?怎么这么晚了才找歇处?现在到处都是土匪,你不怕我还真怕呢,你走你走,不敢要你歇。”庚庆长正要开口说话,另一个房间里却传来了一个妇人的声音:“前前,哪有背着房子出门的?让他进来歇吧。”女孩接着莞尔一笑,说:“我妈让你歇呢,你进来吧。”庚庆长心想,这家女主人真好,这女孩也真可爱,于是便推开了篱笆门,走了进来,那两只大黑狗连忙跑了上来,在他的身边东嗅西嗅的,女孩说:“不要怕,它们不会咬你的,进屋去吧。”走进了堂屋,一看布局,就知道这原是一个书香门第。女孩说:“我妈睡了,我爹在外地,你吃饭不?”庚庆长模出一个大洋说:“随便吃点,酸汤包谷饭也行,我真有点饿了。哎,这是饭钱。”女孩摆摆手,说:“不收钱的,我家又不开店。姑姑,姑姑。”有人答应了一声,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点着亮篙走了进来。女孩对她说:“你给他热点酸汤饭吃了,然后招呼他在厢房里休息,我要睡了,我真的很累。”说完,对着他笑了笑,提着马灯,转身走了。几分钟后,那女子将饭端了上来,看了他一眼,随即愣了一下,却没有说话。庚庆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不知怎么,现在他才发觉这酸汤包谷饭是那样的好吃,一连吃了三大碗。看看旁边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女孩,庚庆长老是想起当初给他端饭的那个人,因为她们长得太象了,好象就是一个模子铸成的一样,就连年纪也相仿。吃好饭后,那女孩将他带到厢房,点亮了灯,说:“这里这几天晚上经常打火线,听到枪响你不要跑出去,子弹这东西是不长眼睛的。”说完,便回自己的房间了。这是这个女子自从今晚出现后对他说的唯一的一句话,就是这句话,却让他更加吃惊,心想世间居然也有这样巧的事情,不但人长得象,而且连声音也象。庚庆长自己打了水,洗了脸和脚,四下看了看,把腰里的手枪放在枕头底下,倒头便睡。果然,刚刚睡下不久,远远近近地又传来了枪声,然后又是“嗒嗒嗒”的马蹄声和部队行进的声音。几十分钟后才停了下来。这地方,果然是是非之地。
第二天早上,庚庆长还在睡梦中,那小女孩却来叫门了:“起来起来!”庚庆长醒了过来,原来天已经大亮了,连忙起身穿衣,把手枪插回了腰里,然后打开房门。女孩正站在门边,晨光下看上去,比昨夜漂亮多了,一脸清纯的笑容。女孩说:“进去进去,我们说话。”庚庆长走回屋里,在床上坐下,微笑地望着女孩。女孩说:“年轻人说话正规点,不要骗人,我叫前前,阚前前,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庚庆长说:“你为什么要问这个?我马上就要走的。”女孩说:“不说就算了,只是姑姑说她以前好象见过你,好象还端饭给你吃过,好象还给你缝过衬衣,好象……”庚庆长激动地说:“她呢,她的人呢?”女孩说:“啊,你们真的见过?她已经走了,就在昨晚枪声响过以后。哦,姑姑说,如果你真是那个人,就叫我好好的招呼你。”庚庆长说:“我就是那个人,就是那个见过你姑姑的人,你看,这就是她帮我缝的衬衣。”此时庚庆长已经换上了那件衬衣,理着还很明显的针脚给她看。女孩依旧站在门外,说:“太远,我看不见,相信你就是了。喂,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庚庆长说:“我叫庚庆长,不要对别人乱说。你姑姑呢,她叫什么名字?”女孩说:“我姑姑叫阚世颖。你也不要乱说啊,还没人知道她是这里的人呢。”啊,原来她就是川滇黔边游击纵队里那个大名鼎鼎的女红军——双枪女英雄!庚庆长的心里不由充满了激动,可惜,她已经走了。女孩说:“听说过她的名字了吧?你是不是红军游击队的?”庚庆长摇摇头,说:“不是,但跟他们是一路的。”女孩沉吟了一下,说:“我爹也在游击队,叫阚世方,三年没有回来了。”庚庆长更加吃惊了,原来这里就是贵州红军游击纵队第二大队副大队长阚世方的家,阚世颖是他的妹妹,这个姑娘,就是他的女儿。这可是英雄之家啊,庚庆长不由对这屋子也充满了崇敬。因为他知道,阚世方是跟康海平一起,受中共川滇黔边特委之命,从川滇黔边游击纵队里来配合阮俊臣组建贵州红军游击队。
女孩说:“姑姑说,再过两年,等我枪法和飞刀都练好了,她就来带我去她的部队,你也去吗?”庚庆长说:“我不去,我要去碧云山。碧云山怎么走?”女孩有些惋惜地说:“姑姑说,你武功机智都可以,怎么不去她那里呢?碧云山?这里是乌蒙山啊。哦,那是一座小山,在乌峰那边。”庚庆长说:“听说碧云山有一支小部队,很厉害,是吗?”女孩说:“哦,由这里往西走三十里,只差十多里就要到县城的时候,有一个小山叫碧云山,山上有个碧云山庄,山庄里有一支马队,叫‘碧云十六骑’,听说是孙大小姐带头的,很厉害,没人惹得起。”庚庆长也听说过“碧云十六骑”的名声,但一直认为这个马队不会有传闻中的那么厉害,人家只是看在孙县长的份上,让着他们罢了,于是接着问:“其他呢,还有没有?”女孩说:“前面有一个余家庄,是余大老板家的,他家大小姐叫余双双,嫁给陇老鸭当了四姨太。余家也有几十人的队伍,可是不怎么出名的,前天还被别人打了一火线,全跑了。昨天晚上估计是陇老鸭派兵来报仇,又打了一火线,结果又败了。”女孩的话刚说完,从那个村庄的方向又传来了密集的枪声,同时还夹杂着小炮声和马队行进的声音,规模比昨天大多了。女孩说:“陇老鸭的部队又来了,但人家昨天晚上就已经拿着余家的所有财产走了。”果然,那些枪炮声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很快就停了下来。
女孩还想说什么,那妇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女孩说:“不跟你说了,洗脸洗脸,我妈喊吃饭了。”说完便转身离去。庚庆长和阚家母女一起吃了饭后,就要起身走了。女孩问:“你到底要去哪里?”庚庆长想了想,说:“去碧云山庄,看看那‘碧云十六骑’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女孩的母亲四十多岁的样子,看风韵年轻时肯定也曾经迷倒过不少男人,但始终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吃好饭后,庚庆长背着包袱,说了些道谢的话,就要上路了。女孩说:“以后路过就经常来歇脚啊,我们是一家人呢。”庚庆长的心里有些暖暖的,便按女孩指点的路径,踏着朝阳,往碧云山庄的方向走去。因为他想知道,“碧云十六骑”和红军秘密小分队,会不会有什么关联或巧合,虽然他不会荒唐地认为,国民党县长大人的家里,也会有共产党的部队。
6庚庆长镇雄比武
贵州游击纵队的主力部队回到了黄塘,与留守的四、五大队胜利汇合。但是,由于参谋长的牺牲,大家的心理都非常沉重。为了鼓舞士气,迎接新的战斗,阮俊臣在参谋长彭云辉的追悼大会上说:“同志们,革命斗争是残酷的,有斗争就会有牺牲,彭参谋长虽然牺牲了,但是,他的精神,却永远在鼓舞着我们,他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和磅礴乌蒙一起,永远见证着我们为追求民族解放,追求平等自由的战斗和决心!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完成先烈们未竟的事业,用新的胜利来告慰烈士的英灵!”阮俊臣说完,拔出腰里的手枪。战士门纷纷举起枪,一起拉响了枪栓,朝天空鸣放。枪声,传出很远很远。安葬了彭参谋长后,部队又恢复了活力,大家心里都充满了革命胜利的憧憬。欧阳崇庭带着四、五大队为主力部队的凯旋归来摆出了丰盛的晚餐,战士们相互问寒问暖,亲密无间。
顾祝同接到阮俊臣和陶树清又突围而去的消息,更是气得暴跳如雷,大骂手下全是饭桶,立即发电报把围剿游击队的各部队长官和国民党在毕节的最高统治者何朝忠大骂了一通,命令他们立即向游击队根据地发起进攻。同时,顾祝同还电告刘湘和龙云,要其派兵协助。在顾祝同的亲自部署下,滇军安恩溥旅与陇承尧的镇雄独立营和他所控制的镇威彝三县的保安团队和地方武装从西北面直压过来,原有的三师一旅和四个保安团,从毕节分成两路向游击队的根据地开进,川军的两个旅也在赤水河边上蠢蠢欲动。
原来红军主力离开滇东北后,陇承尧就鸣锣收兵,回到了镇雄。兼任镇雄县长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他通过各种手段,利用各种矛盾,制造种种事端,甚至派出“手枪队”进行暗杀,各个击破,终于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削弱了并基本消灭了除张于夫外的“八大金刚”的势力,然后把他们合编成新的保安团,自己兼任团长,依然稳稳当当地做他的“云南东北侯”。接到龙云要他出兵协助安恩溥参与围剿贵州游击纵队的命令后,陇承尧立即召来了张于夫、龙贤非、威信保安团长卢相赛和其他十几名拥有百人以上武装的大地主和团防首领前来开会。陇承尧说:“阮匪自从四川流串到我滇黔边境后,占据黄塘山地,四处搅扰百姓,为祸地方治安,直接威胁了我滇东北的安危,并发展到了四千余众,气焰极度嚣张,现顾长官电告龙主席,要求派兵配合毕节四万驻军围剿。龙主席已经派安旅长为滇军主力,要我们滇东北地方部队协助。我滇东北仅威信镇雄就有不下两个旅的兵力,不要落了人家的笑柄,我们要努力上前,奋勇杀敌,不得推委。各位迅速集结部队,统一号令,配合安旅长,杀向黔西北,为保境安民而效力!”
接到陇承尧的会议通知,张于夫气鼓鼓地说:“不去,陇承尧有什么好会?”张于兰说:“哥,大丈夫不记前嫌,再说以前陇老鸭也没真打你的伏击,现在我们又真正地从他的手里领到了军饷,关于两家的误会,陇小姐已经亲自上门赔礼道歉了,看在陇小姐的面上,你就去参加会议,有什么事开完会回来再说。”张于夫听她说的也很在理,便带着卫兵,到城里开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