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衣上的檀香 7 七年前的往事(2)

作者 : 幽客

在之后的几天里,少女不仅得到了充分的休息,还对这里有了更深的了解。

她身处的是一座建在青桂城郊外的院落,四面峰峦叠嶂,林海涛涛,自然风光美如画,朴实又宁静。单看这座古朴的城外小院,人们必会以为此处隐居着名士佳人,可事实上,这是个贼窝。

院子里的男主人是个身姿魁伟,头脑奸诈的家伙,他的鼻子下方留着两撇八字胡,一看便让人觉得他是个不正经的滑头,道上的人都称他为‘黑鼠’。

那位蓝衫妇人则说不上是黑鼠的情人还是管家,总之人家都喜欢喊她‘蓝缎阿姐’,至于另一个傲慢俏丽的少女也是同他们一伙的,名叫‘柳丝儿’。

很明显,陈潇华若要在此处生存下去,必然要干起偷模拐骗那一行。

果然,没过几日,那蓝缎阿姐便热心地开始劝导她加入他们了。

陈潇华当时想起柳丝儿那句什么‘新□□的能多捞几百两银子’,便愤然而起,道,“如果要我做那种事情赚银子我是一定不肯的!让我饿死我也不肯的!”

“哎呦,听那小贱/人胡说!才不会让你那么干呢!”蓝缎阿姐忙解释道,“咱们不需要你真刀真枪地上阵,只要做做戏便成啦!”

“怎么个做戏法?”她疑惑道。

蓝缎阿姐凑到她耳畔,如此如此地细讲了一番,她大致明白了。

他们是要她扮成千金小姐到贵宾云集的地方去,引一些纨绔子弟上钩,然后将他们带到无人处,趁机拿他们身上的值钱东西。

陈潇华犹豫了一阵,想来如今也没有别的活法,便只能应了。于是,她休息准备了约莫半个多月,便开始实行第一次计划。

她至今记得那是个阴雨霏霏的傍晚,少女精心打扮了一番。

她淡上铅华,弃了珠花流苏,将三千雪发仅用一根雕工精致的梅花簪子挽起,青莲色的柔纱晕裙曳地,腰间的红丝编花妙盈盈地垂荡着。

陈潇华对着镜子展露出一个清雅动人的笑,她当时觉得自己简直美得不像话呢,在吸引男人这一点上,她有与生俱来的优势。

当时,她被人送到了青桔县最大的一座酒楼里。

那里的菜色绝佳,价位也颇高,里头尽是些腰缠万贯的商贾,以及年轻的富家公子。

陈潇华掩起面纱,独自一人垂首走了进去。

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偷鸡模狗的事,她心里到底是紧张的,因此尽量往冷僻的地方走,生怕被太多人瞧见,可惜她一踏入那地方便得到了无数注目礼。

她感到自己走过的地方立刻有无数目光跟随过来,那种**的眼神让她惶恐。从前,她以为男人讨好她,是因为她可爱,他们打心底里喜欢她,可自从成亲后,她才明白,那些人之所以对她好,只是为了那档子事罢了。

陈潇华在窗边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装作泰然自若地望着窗外的雨景。少女的心里本就抑郁,此时阴沉潮腻的天气更让她感到悲凉。

酒楼中时不时有人往她这儿看。

在雩之国,正经人家的姑娘到了人多的地方都是要带面纱的,陈潇华当然也不例外。

因此这种地方的男子想要判断一位姑娘是否美丽,往往都会看她头发的光泽,是否拥有漂亮的眼型,以及眸中泄露的秋波。

少女在众人目光的围堵下感到拘谨,她突然想起上颢,她记得他从未用这种热烈的眼神望过她,竟是不由怀疑起他的真心来。好在她的理智并不允许她继续花心思在那人身上,当她正费劲去控制自己时,注意力突然被一个人引开了。

那是一位身着锦衣华服的翩翩贵公子,他已经看了她好几眼了,她马上意识到她的目标来了,于是先装作不知道他在看她,可等他再次望过来的时候,她却回了他一眼。

两人视线相接,她立刻矜持地别开眼去,以此显出自己是个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可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浅笑,像暗暗在给那人鼓励似的。

那俊秀公子见了立刻冲满桌的人低语了几句,紧接着大家发出了一阵哄笑,他也哈哈一声,继而风度翩翩地向陈潇华走去。

“姑娘为何独自一人在此?”他走到她身后,彬彬有礼地问道。

陈潇华吃了一惊,应该说她假装吃了一惊,装得好像完全没有意料到有人会接近她似的,露出惶恐之色,尔后竭力用冷淡的语气道,“外头雨大,我进来避避。”

那公子见她心生不安,立马善解人意地解释起来,“姑娘不必害怕,我并无歹意,只是见姑娘姿容非凡,不由心生钦慕,不知姑娘愿否赏脸与我共饮一杯?”

少女抬头望了他一眼,仿佛被他的礼貌和诚意打动,便羞涩道,“我不喝酒的。”

于是那人在她桌子对面坐下,喊店小二上了壶龙井,两人说起话来。

陈潇华显得寡言少语,她自称是某位乡绅的女儿,出自书香门第;而那公子则夸夸其谈,说家父是个生意人,家业庞杂,在城郊拥有几十亩良田。

她由着他挑起各种各样的话头,而她始终用简短又礼貌的语句回答,不过眼睛里却笑意盈盈,好让他觉得她是喜欢他的,只是拘于礼节而不敢有所表示。

大约过了盏茶时分,陈潇华突然含情脉脉地望着那人,轻声问道,“那天……是你吗?”

那公子一愣,“那天?”

“上个月我与娘亲去城里看戏,有位公子坐得离戏台很远,我一进去他便盯着我看,看了很久,我当时被瞧得简直……”她说着垂下头去,脸红了,“今日一见到公子便感到面善,细细想来……那日可是你……?”

陈潇华说完这番话的时候自己都吃了一惊。

这种没头没尾,胡编乱造的情景她是怎么想出来的?她完全可以去当女戏子了!

但见那俊俏公子微笑起来,他心想这姑娘一定是认错人了,可他却并不想指正这个美丽的错误,这富裕的年轻人琢磨着此时若是顺水推舟,说不定还能享受一番旖旎香艳的绮景呢。

“想不到姑娘还记得我。”他伸出手,似乎想去碰她搁置在桌上的手,可中途却停住了,像是在体恤她的清誉一般。

‘这家伙居然上钩了?!’

少女觉得不可思议,她故意红着脸瞥了他一眼,她发现他看她的眼神专注得好像全世界只有她一人,她几乎要忍不住大笑了。

“其实从那日起,我的眼睛里便再也看不见其他姑娘了,本以为此生与姑娘无缘,不想今日竟能重逢。”他的眼里情意绵绵。

陈潇华正要答话,酒楼下忽有一阵马蹄声响起,她立刻笑道,“家父派人来接我了。”

少女说着望了眼桌上的茶水,垂眸道,“多谢公子慷慨美意。”

言罢,她便要走,可那人却扯住了她的衣袖。

“诶,公子你——”她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其实……我也正要回去。”那人立刻放开手,显出一种不合身份的腼腆和笨拙来,好让她觉得他是真心的,而不是油嘴滑舌地弄情。

少女立刻会意了,她娇羞地低首道,“雨还未停,公子若不嫌弃,小女子愿与公子同坐一车。”

那人自然是先推辞了一番,可等到两人真的下了楼来到马车边,他便一副盛情难却的样子跟她上去了。

“不知公子家住何方?”她上了车便柔声问道。

那人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其实我只是想多陪姑娘一段而已。”

陈潇华也不多问,只是甜蜜蜜地笑着坐在车里。

马车跑了起来,车厢里很暗,那人的情绪开始暴露出来了。

他慢慢往她那儿靠,她便顺势往角落里缩,他大胆地握住她的手,亲热地在她耳边细语呢喃着说起情话来,她沉默不语,心里却有点害怕,只是竭力忍住没有反抗。

那公子见状胆子大了,他愈发地放肆,口中的酒气随着他的低语喷在她脸上,熏得她难受,他得寸进尺地伸出双手,几乎是把她抱在了怀里。

陈潇华不知所措。

她长这么大真正跟她亲密过的男子也只有上颢,而上颢在成亲前从没有对她如此放肆过,即使有过一次拥抱,那也完全是出于真情,并无不良企图,所以她天真地以为男人大概都是那样的。

可现在,她感到自己的处境异常危险,因为那人开始把持不住,伸手在她身上乱模起来,一股怒火顿时从少女心中腾起,每当她心中有怒意的时候,畏惧心便会缩减下去。

陈潇华抡起胳膊,干脆利落地扇了那人一巴掌,“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她装模作样地含泪道,“我虽对公子有意,但也不是……不是那种女子!”

这巴掌把那□□中烧的男子给打醒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目标是个正经的千金小姐,而不是青楼里卖笑的女子,因而绝不能直奔主题,于是他露出羞愧的表情来,刚要来番诚恳的解释,马车却停了下来。

少女立刻趁机推开他,走到车帘子边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雨天路不好走,车轮子陷在泥里了!”赶车的高声道。

陈潇华即刻明白时候到了,她快速跳下了马车,一个人在车边徘徊着,显得焦虑又伤心。那里已是郊外,沿着河岸有一大片湿地,马车就停在一处树林边上,车轮陷在泥水里出不来。

那公子跟她下了马车,好像要跟她解释什么似的,可她根本不听。

“公子你不必过来!”陈潇华见状往林子里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小女子有眼无珠,一番情意竟是错付在……错付在……”

“姑娘你别走!你听我说!”那人紧跟着她。

少女走得飞快,她往林子深处走,眼睛四下乱瞟,就当那人即将拉住她的时候,一棵粗壮的古树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来!

那人影举起手中木棒敲在那纨绔子弟头上,他嘴巴张了张便昏了过去。

这时候蓝缎阿姐,柳丝儿也跟着从树后闪了出来,他们开始扒起那贵公子的衣服来,什么玉佩啊,银冠啊,只要是值钱的东西统统掏出来据为己有,黑鼠扯下他腰间那个沉甸甸的银钱袋子,笑呵呵道,“看看!真是个败家子!”

陈潇华惊惧地站在原地,因为她看见一缕黑血从那贵公子头发下面淌了出来,“你们……你们把他打死了?”

“没呢,只是擦破了点皮而已。”黑鼠笑嘻嘻地瞧了她一眼,他的眼神异常浑浊,“哎,一副要哭的模样做甚?以后你总归要习惯这些的!”

“就是啊,”那蓝缎阿姐也跟着笑道,“这种急色鬼死了才活该呢!”

少女定定地看着地上的人,可惜她还没来得及为他流几滴同情泪便被他们拉走了。

这就是她第一次‘出道’,从那以后,她就彻底走上了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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