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天伊始的清晨,能看见这样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的确是件很让人身心愉悦的事情。
尽管比起长长光顾这里的人群,那个男人看上去已经并不十分年轻,俊朗的容颜上已隐隐有了岁月的痕迹。
但这却并不显得苍老,丝毫不妨碍他的个人魅力。
反而眉宇间淡淡的风霜更添了成熟深沉的味道。
深灰色的毛衣,黑色的长裤,微微卷起的袖口下有一块简单的腕表,在初阳的折射下散发着泠泠的光芒。
很随意的穿着,却掩盖不住举手投足间淡淡的矜贵之气。
他在看窗内的风景,殊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很多人风景,他仍旧认认真真的在琳琅满目的橱窗前研究着什么。
他研究的事物,与他的气场几乎完全不搭。
不过仔细看着,似乎也无所谓了,因为他右手拎着的各种纸袋与他是更加的不搭,不过看他的表情举止似乎也毫不在意。
林可开这家小店铺已经不短的时间,平日里所见的,大都是形形色色的少年男女,还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观察了好一会,才确定他真的是在挑选她店里的东西。
而且已经在张望了,才垫着小碎步,急慌慌的跑了过去,
“先生,是需要什么吗?”
走到近前,才发现他比远看着要更加高些,脊背很直,整个人上去呈现一种挺拔的状态,线条格外锐利。
从她这个角度,抬眼望去,只能看见他略带些暗青的下颌,还没等她再仔细研究些什么,却猝不及防的跌入一汪瑰丽的色泽
那是双漂亮的深碧色眼睛,是异域特有的颜色,然而形状,却又是东方特有的狭长上挑,有点妖的凤眸,只是其中闪烁的光芒却是不容置喙的清冷,他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陈列柜上两个偌大的毛绒玩具,她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应声。
“呃哦好的。”忽然从迷蒙中被惊醒,她微红了脸,手忙脚乱的开始打包那两个很有中国风的吉祥女圭女圭,那人就默然无声在侧立一旁,离她一两步的距离,时间还很早,店里没有其他顾客,很安静,安静到可以听清他均匀的呼吸,在她上方缓缓喷洒。
二人都没有说话,却又分明有一种异样的氛围在二人之间流转,为了打破这份尴尬,林可拾起多年没用英语,的开始没话找话,“sir,isthisbuythem”
说到一半,却又生生卡住,林可暗恨自己不扎实的英语功底在此刻掉了链子,俏脸涨了通红,呐呐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却淡淡一笑,刹那间温和下来的神情让她有些惊艳,呃,这个词用来形容男人好像确实有些不恰当,但她却很难找出更加合适的词。
“没有关系,你可以说中文,我听的懂。”
他的声音醇厚动听,中文说的很流畅,几乎与国人分不出什么区别,林可觉得自己现在估计连耳根都红透了,然而就此闭嘴的话反而会更加难堪吧?只是她现在连原本的语言也说不通了,言语磕磕巴巴的,
“那那先生,我是想问,这些东西是买给女朋友的吗?”
“”他明显怔了怔,却只是不置可否的笑笑,没有回答。
没有得到答复,她有些沮丧,不禁暗骂自己多事,埋着头专心干活,不再多语。
“家有幼女,身体羸弱,鲜与外界接触,所以爱好稀少,只独独对这些东西很是钟爱,所以每每看见这些讨喜的小玩意,总是想要为她收集。”他却忽然开口,较之之前的惜字如金,这回倒是一连串说了很多。
原来是女儿啊。
她不自禁的点头同时,又偷偷打量了他一下,真是看不出来还这样年轻,竟然已经有了女儿了吗?比对着他,又情不自禁的就开始勾勒她母亲的模样
哎,自己在想什么?!
“您真是个好父亲。”衷心的称赞之后,她还是没忍住八卦的心,“那么嗯我是说,令嫒多大了,这些玩具毛毛须须的太多,不太适合低龄的儿童嗯,您明白的”
她不知道是哪句话冒犯到了他,但他表情的瞬息万变是显而易见的,他笑容敛起,盯着她没再说话,眼中有她读不懂的情绪闪动。
不得不说,他沉下脸的样子,让人有些畏惧。
她在思考要不要主动打破沉默,道个歉什么的,没想到却是他再度开口,“呵,我倒是忘了,她现在,早已过了把玩这些东西的年纪了。”他摇摇头,畏然叹息,“总觉得她还是个孩子。”
慢慢的,他神色也缓和了很多,虽然没在微笑,但却不那么可畏了,他目光中流转的那种情绪,现在她读懂了,好像叫作惆怅。
付账的时候,他的注意却又被柜台前的那个两小东西吸引了,刚要抬手触碰,她却红着脸将它们收了起来,“这这两个胡乱做的,不,不卖啊。”
他看上去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再坚持,只是淡淡的说道,“那个女玩偶很像你。”
“呃嗯,是啊,就是仿照自己做的。”
“你自己做的么?”他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
“是,和另一个玩偶,是一对,一起做的。”
聪明的男人是不会无休止的追问同一个问题,何况是意味那样明显的问题。
而眼前人明显是个极聪明的男人,他只沉吟片刻,就微微颔首,略带些歉意的出声,“冒犯了。”
“没关系,都已经不在一起了,只是东西特殊,才一直留着。”
“怀念?”他的言语虽然简短,却很容易戳中人的心思,领会之后,双颊又是一阵滚烫。
“啊您误会了,并不是意义特殊,只是玩偶里面还存着一些过去,所以嗯”
他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分明是一种大人看孩子在做白日梦的样子,她莫名的就有种被看轻了的气恼,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她忽然就对上了他的双眼,气鼓鼓的分辩到,“并不是您想的那样,这个玩偶其实”
夕阳西下,温家庄园内缓缓驶入一辆精巧的银色座驾,复古而优雅,和它的主人很是相得益彰。
大约驶了十多分钟,车子稳稳地停在大门前的喷泉旁,司机下了车,绕了半圈,微微屈身,恭谨的拉开后门
先是一只玲珑的玉足,嵌在透明的凉鞋里,有碎银的流苏缠扰在纤细的脚腕,偶尔几根流泻而下,更衬的足面通透晶莹
再接着是一截藕节般的小腿,拂过膝盖的裙摆恰到好处的盖住了遐思万缕,含蓄却不呆板的长度。
裙子是很素净的白色,没有丝毫坠饰,独独在肩胛处布料由绸布改为薄薄的纱质,隐隐绰绰的露出娟秀的锁骨。
下了车,女孩像是在想什么心思,一直低着头,肆意披散着的乌发就那样懒懒的蜿蜒过来,将面容遮盖住,看不真切。
她的头发很漂亮,乌黑浓密,发梢还有些自然卷,长长的迤逦及臀,然而这样美丽的头发,它的主人好像却不太关心,因为看上并不十分整齐,就那样散着,不管不顾的。
“小姐回来了。”
并没有走几步,就有佣人过来接过她的书包,一路领着她朝屋内走去
除了刚开始她轻轻“恩”了一声,之后一直没再出声,直到换好拖鞋,她目光淡淡一扫,忽然发问,
“叔叔回来了?”
佣人接过她的外套,小心挂起,轻轻颔首,“是,小姐去学校没多久,先生就到了,还问起过小姐。”
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抬手模了模自己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头发,不易察觉的一声叹息
臻惜推门而入的时候,只觉得屋内有些晦暗不清,窗外姣好的夕阳全被半透的窗纱所遮盖,只隐隐有橙光在纯白的布料上流淌,那人正靠在她的布艺沙发上,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晦暗不清的侧影。
迈着轻巧的步伐走过去,弯子,原本快要滚至唇间的话语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睡着了。
尽管并不十分踏实,薄薄的眼睑还在轻微的颤动,连带着睫毛也不安分。
她眨了眨眼,小心的为他解开了衬衫顶端的几粒纽扣,又轻手轻脚的进了房间,不一会,抱了条粉蓝色的小被子为他覆上。
做完了这一切,她托着腮蹲在一边,眼神便一直落在他身上,片刻都不肯离开。
不知他梦到了些什么,他的眉头开始微微蹙起,有几分忧愁的味道,大约又是什么麻烦的事情吧?这个男人,做梦也不让自己安生。
她喟然一叹,直起身子,小步绕至他身后,手法娴熟的替他揉按太阳穴。
他明显好多了,起码看起来眉头没有那么紧了,渐渐舒缓开来。
臻惜手指穿插在他柔软的发丝间,思绪却有些游离,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想起今天班上那个中国留学生说的一句当地俗语,头发软的人心软。
她动作停住了,好奇的抬手抚模了一下自己刚刚梳理过的头发,不禁吐了吐舌头。真是一点也不准,他们根本是完全反过来了
“放学了?”就在她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略带慵意的声音却不适时的响起,一下子让她清醒过来,本能的点点头,却又想起他是看不见的,慌忙又应了一声,“是。”
他“嗯”了一声,很自然的握住她的小手,包在掌心捏了捏。
明明是很稀松平常的动作,她却莫名的感觉一阵热流开始“腾腾”的往面上涌,只觉得一股拉力,也不知怎的就跌到了他面前
“好像又长高了。”他笑了笑,拍拍她的脑袋,很是宠溺的态度。
但她却有种说不出的沮丧,堵在胸口,说不清道不明,很久,才听见自己的声音细如蚊吟,“怎怎么会,不过才48天没见而已。”
话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果然,没过片刻便听见他有些意外的声音,“记得那样清楚?”
她顿时觉得大窘,头埋的愈发低了,生怕泄露丝毫不该有的表情,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可笑极了。
心里一遍一遍的祈祷,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他却偏偏不遂人愿,反而靠的更近了些,她还来不及躲开,便感觉到面颊上的发丝被撩起,听见他有些讶然的吸了口气,“脸怎么那样红,是不是发烧了?”
大脑一片空白,匡论回答,她现在连呼吸也不敢,害怕他会察觉她鼻尖紊乱的气息
他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微微弯下腰,将额头熨贴了过去
感觉到额上有温热的触感摩挲,他的呼吸规律的喷洒在她的面颊,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憋过气了,腿一软,直直的就要跌了下去,却刚巧被他稳稳接住
“还真有些烫。”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他仍然在考虑很正经的问题,眉头不自禁又皱了起来,“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又不按时吃药?”
“呃没,没有啊,没有。”她很是局促的揉捏着衣角,磕磕巴巴的回答。只听他慢慢的说道,
“你今天怪怪的。”
“啊是啊今天,今天有点不舒服。”纯粹是不想再尴尬的安静下来,她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完全不知道自己再说些什么。
“那你还出去乱跑?”这个男人,还真是说翻脸就翻脸,“胡闹!”
眼看着越描越黑,臻惜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却又偏偏不能分辩什么,或许是情绪太过跌宕,此刻竟然弄假成真,臻惜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滚的气闷,喉间微甜,重重地就咳了出来,面上的红晕瞬间褪去,她的脸蛋一下子苍白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