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是无法安然入眠的。臻惜被剧痛从梦靥中拉扯而出时。只感觉小月复是撕心裂肺的疼,浑身再度被冷汗所浸湿,她连睁眼都成了困难。
好痛,真的好痛
这次的疼痛的来的格外猛烈,或许是吃药成了习惯,身体本身已渐渐失去了应有的承受能力。
“叔叔”
她轻轻喊了一声,良久无人回应,闭着眼睛,小手四处试探模索,只模到余温尚存的被衾
强自压下心头的失望,她翻身下床,痛苦的弯着腰,小手捂住痛处,满屋子的翻找踉踉跄跄。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她就要受不了了真的就要
“是在找这些吗?”
他的声音幽幽的从身后传来,她蓦然一惊,回过头去。
只见他坐在小桌前,面前放着一堆各色的药物,他一样一样的报出了名字,“阿米替林,地西泮,谷维素”
“”她没有动,也不出声,呆呆的立在原地。
“你知不知道,长期服用这些药物,对身体有多大伤害?你以为你身子很好,很禁得起折腾么?”
“神经衰弱,失眠,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东西?”将刚刚那些药所对应的症状一一罗列,他的语气几乎是在质问了。
“我”她艰难的启唇,下月复的疼痛快要使它站立不住,“我不是”
许是觉察了她的异样,他忽然起身,大步的走了过来,在她瘫倒在地之前稳稳地接住,“臻惜!”
“”她的唇瓣几乎要被咬破,一点声响也发不出。
“这回怎么这样厉害”他焦急的皱了眉,神色尽显担忧,“真的忍受不了吗?”
她费力的点头,大滴大滴的汗珠就从额角急速的滚落,“痛”
“”他很纠结的闭了闭眼,小心翼翼的将她安置回床上,柔声,“你等一会,我去拿止痛针。”
尽管他一再禁止,但那些药还是不得不常备着,以用来应付眼下这种情况,所以她并没有等多久。
他为她注射的时候,她勉强的睁眼看他。
动作娴熟,神色专注,像是在做一件无比神圣的事情。
她最迷恋的,就是他这样的神态举止。
轻微的刺痛之后,冰凉的液体注入体内,随着血液游走全身。
“好些了没?”他问,很着急的就想知道答案。
“”她违心的点头,其实药效还没有发作,她还是痛,只是偎在他怀里,便好像没那么难熬。
“这些药,我没收了,你不准再碰。”他沉声吩咐,不留余地。
她却并未如往日般乖乖点头,而是轻声的说,“可是我睡不着,有的时候,头会很痛”
“多久了?”
“有快一年了。”她犹豫的回答。
“那么久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他问。
“您很忙。”她平静的回答,谈不上什么埋怨,委屈,就那样平平淡淡的,陈述一件事实的语气。
“”
“我现在半年见您的时间,还及不上小时候的一星期。”
他长长的吸了口气,又吐出来,抬起手,拇指轻柔的摩擦她的唇瓣,声音略显喑哑,“臻惜,你这样依赖我,我很担心。”
“抱歉。”她听见自己哽咽的声音。
“臻惜。”他又喊了声她的名字,目光有些失神,“你在长大,我却在变老,我没法陪你走完一生。”
“您会离开?”她有些慌乱。
“是。”他毫不犹豫。
“什么时候?”她的声音开始发颤。
“”他看着她,眼神深情而温柔,“等你长大。”
“”抿住唇,她瞬间泪流满面。身体的疼痛渐渐缓解,然而那种痛楚,与身体无关。
凉辰生永远都不会知道,有那么一年,小小的臻惜,鼓着肉包一样的腮帮,一脸稚气的拉扯他的衣角
“叔叔答应我,等我长大好不好,等我长大”
“就你啊?”他难掩轻笑的神色,握住她的小手,揉揉捏捏的,不经意的逗弄道,“大了要做什么呢?嗯?”
其实她想说的是,等我长大了,就嫁给您。
然而余下的言语却被他漫不经心的神色尽数堵了回去。因为在他眼里,她始终都是孩子,值得他疼爱守护的小女孩,而不是值得和他平等交往的女人。
她那样难过,那样急切的,她盼望着自己快快长大,急着向他证明些什么,不知道有多少次,她暗暗的比对着自己的身高,到了他哪里,有没有长高,和他的距离,有没有缩短。
然而等真的如愿了,她快要长大,他又说,等你长大了,我就不要你了。
“那我不要长大!”她几乎不讲理了,“我不长大,你不准走!”
“臻惜。”没有预料到她这样大的反应,他顿了一下,轻斥到,“不要任性。”
二人间又静默了起来,只隐隐有谁强自压抑的抽泣声。
“其实有那么多人喜欢你,欣赏你,我应该开心,但是”他的声音有些怪异,带着些挣扎,带着些茫然,说到一半,似乎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想要表达些什么,他目光微滞,眸色黯了黯,半天没有言语。很久,很久很久,她才听见他镇定下来的声音,冷静而理智,
“臻惜,你今后的配偶,最重要的当然是要爱你,心疼你,但是除此之外,他绝对不能是泛泛之辈,必须是顶尖的人才,因为一旦你嫁给他,他就得帮助你,或者说代替你,打理温家的所有产业,明面上的,暗地里的,除此之外,他还不能有异心”
“”她直勾勾的看他,尽管并未出声,却让他感觉很怪异。
“你这样一直看着我,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的。”他说,“有什么想法”
臻惜收回目光,半晌,轻声,“您考虑的很周到。”
“”他不说话。
“可是”她蓦然笑了,“那样的人,他不愿意娶我,怎么办?”
“”他很艰难才移开目光,呼吸有些紊乱,声音也带着些颤意,“只要你愿意,数不清的青年才俊都想娶你。”
“是么”她复又垂下头去,一阵沉默之后,是个很突兀的问题,“您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问这个做什么?”他有些迷惑。
“有没有?”她却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
“”他没有说话,却幅度极小的点点头。
“既然喜欢过,您为什么不明白,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我明白。”他忽然出声打断她,声音轻柔却坚定,“只是臻惜,你还小,我也确实太封闭你了,很多事情你都还没有机会去了解,去体会,等你再大一些,经历一些事,成熟一些,就会明白,很多婚姻原本就与爱情无关。”
“您愿意吗?”她问,“您自己能不能做到?”
或许是她的语气太过锋利,或许是他本身被触到了什么痛处,只见他眸中的神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一种追忆的怅然渐渐浮现。
好像说错话了,臻惜小心的打量了他一会,怯怯的道歉,“对不起。”
“”
他沉默半晌,很宽容的摇头,淡淡,“臻惜的话,没有关系的。”
“有什么做不到呢?”他突然笑了笑,笑容是那样苍白无力,“臻惜,我的母亲,背叛了你爷爷,我父亲又背叛了我母亲,之后,你我不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只是或许也只有真正深受其害的人才会懂吧,在婚姻里,责任和忠诚的重要性,要远远大于所谓的爱情。”
“”
“何况,男人到了我这个年纪,考虑结婚的时候,爱情不爱情的到真的成了没所谓的事了。”
“怎么会没所谓的!”她却好像生气了。
“呵”凝重了几日的气氛在这一刻略有了缓和,他不禁莞尔,“你急什么?”
她一时语塞,什么话也说不出。
半晌,才闷闷的回答,“不知道。”
“”他被她堵得无话可说,良久才听他轻声一叹,“很久没有同你这样好好说话,都有些猜不透,你这小脑瓜,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她依旧不出声,不过似乎他也没准备能得到答案,只当是自言自语罢了,感慨过后,只听见他又些自嘲的笑,“今天和你说这样多,也不知你听进了多少?”
记忆中的这个孩子,娇娇柔柔,憨憨的性子,爱哭鼻子,却极他的话。很爱和他撒娇,爱缠着他讲故事,陪她玩,而如今
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这孩子到底是不一样了,不再同小时候那样,一昧的温顺听话,她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懂得同他抗议,和他赌气,今后她还会更大些,会更加独立,到了那个时候,是不是也就
年华荏苒的太仓促,往往还来不及记忆,便已彻底失去。
凉辰生忽然有些难过。又有些担忧。
他想到这孩子在前半夜,自言自语时的那句话,她以为他并没有听见的那一句。
她说那句话时的语气并不强硬,到更像是小女孩得不到心仪玩偶时淡淡的失落和不甘,抱怨了一句,并无太大的伤痛,听着却让人挠心。
她说,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