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沫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同凉辰生真正意义上的,就任何私人问题吵架。是何时的事情了。这种情况,对于一对夫妻而言,即使是聚少离多,也实在是谈不上是种乐观的情况。诓论其他,单单看他同那只小萝莉,不还是常常会产生摩擦,发生口角。
人往往是真的不在意了,才会懒怠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因为无所谓,所以她的任何举动,任何言行,他都没有心思去过分关注什么,有时即使心里颇有微词,想想便也懒得多说,以免牵扯繁多。
凌沫将屋子中惯用的种种事物都收拾妥当,放入一个巨大的旅行箱,又一件件拿出,放回远处,几番反复,最后也浑噩不知所以,只颓然的坐在玄关前,抱着膝盖,极压抑的抽泣。双肩偶尔微弱的耸动。
“叮咚——”门铃一声脆响。
凌沫身子一僵,勉强抬脸,声音哽咽无力,“不是给过你钥匙了,自个儿进来吧。”
“手里拿东西呢,抽不开,你快开门。”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响亮中却有些气喘,像是有些费力的样子。
没有办法,她只能起了身,步履有些踉跄朝门走去,拉开门。
“呼明明是自个儿结婚,却一点不上心,该买的你落下了多少?”南希侧着身子进了门,将手中各色各样的袋子尽数丢在了地上,吃痛的揉着手指,“正好今天得闲,一并给你补齐唉?你”
玄关处,灯火昏暗,她的面容亦是望不真切,好容易才觑见泪痕涟涟,对比着屋中的狼籍一片,她好像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没事。”赶在她开口之前回答,“有点乱,我收拾一下。”
“”南希没有答话,绕过她,在屋内大概转了圈,嗤笑道,“糊弄谁呢?”
她哑然,索性也不做否认。
“吵架了?”南希问。
她点点头,却不敢转身面对好友,只默不作声俯身收拾着满地淡粉浅金的婚礼用品,一样一样,归类仔细。
“为了什么?还是那小孩儿?”南希似乎有些不屑的意味。
“不是。”她摇头,“是温馨。”
有那么一刹那的寂静,随即不出所料,南希立即尖利的批驳到,“你疯啦!?”
“”她只是笑,并不答话,漫不经心的模样,仍旧淡然的收拾着手中事物。
“你等了十来年为的是什么?不想结婚了?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你脑袋是怎么想的?哪根弦搭错了你和他提温馨?”
屋子本来就不大,她走的也不远,几乎几步就来到了凌沫面前,连珠炮似的质问道,“你说话啊,想急死我?”
“我就是不甘心。”她忽的将手中的音乐盒往地面一扔,直起身,声音由平静无波瞬间歇斯底里,“我不甘心可以么?那个贱人当年把他害成那般样子,身败名裂姑且不谈,整个人险些就毁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我以为你早该有所准备。”南希怔住,一时间也生了恻隐,不忍过分苛责,只小心的提醒,“你当年便说过,你不在意。”
“我不在意呵呵,我不在意。”她笑,“谁会真的不在意,自己的爱人心里有别的女人?”
“”
“何况,我当年说的温馨,她已经死了呀,她已经死了。”她神思看上去已然有些恍惚,“谁会在意一个死人。可是现在你看,你看看那个臻惜,她会什么?她除了有张漂亮的脸蛋她还有什么?除了任性,哭鼻子,无理取闹她还会什么?可是她偏偏把他吃的死死的。还能因为什么?还不是她有个好母亲,早就为她把路铺好了。”
“沫”南希有些担心的扶住她,还待说些什么。
“他现在看她的眼神,和当年看温馨一样。”她眼睛睁的大大,一滴巨大的泪水一下子就砸了下来,声音又恢复了平板无波,“一模一样。”
“别想了”
“你知道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我是什么感受么?”她问。
“照片?”南希一愣,“什么照片?”
“呃?不是你寄给我的么?”她有些诧异。
“没有啊,我想给你什么东西哪用得着寄?”南希说,“什么照片啊?”
“算了。大约也是哪个有心有意”她眸中有那么片刻的茫然,随即又放弃追根溯源,“南希,我弄不明白啊你说,她和温馨长的也不像啊是不是?一点都不像,温馨要是再生成她这般祸水,可不知道要害更多人了呢。贱人,活着的时候占了那么多人的心,死了也不分别人一杯羹,非得再生下个祸害才肯闭眼。”
“凌沫够了!”南希忽然厉声喝止,“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这么恶毒!还像不像你自己了!路是你自己选的,走偏了也怨不得别人!”
那一股灰色气息浓厚的怨愤发泄而出时,她只觉得心头松快的无比淋漓,只是被南希这般点醒之后,却也觉得有几分不寒而栗。究竟是怎么了?她是怎么才能说出这样的言语?她何时也变成曾经自己不屑的那种怨妇形象?
一鼓作气的那份冲劲散去,她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的无力,竟是半个字都再说不出,腿一软就委顿在地,很没有形象的呜咽起来
“真是够了。”南希苦恼的深深吸气,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我看你这样多年真的是太压抑了,跟我走。”
“去哪?”她问。
“走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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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笼罩下的佛罗伦萨像是勾人的妖妇,褪去了白日中的圣洁端雅,满眼望去的,尽是流光溢彩的各色明灯。指引着你去这儿,或是去那儿,一条条甜靡诱人的道路在足下延展开来。
古老的弹格石子路上,河道旁,既有狂狼不羁的吟游诗人,也有妖冶艳丽的女郎,甚至于平日里尊贵不可侵的贵妇绅士也不乏他们的足迹。真可谓是包罗万象。
“还是算了吧。”走至门前,她却又临阵退缩,“这种场合,我没有来过的”
“又不是小女孩了,你怕什么?”南希很无奈,“再说这是你自家的场,能出什么岔子,你还是老板娘呢?”
“我”凌沫一时语塞,“那更不行,万一碰见”
“你想多了吧?某人晚归的次数你会不知道?这个时间,人家多半在家给小姑娘念睡前故事呢,有空跑这儿来?”
不知是哪里刺激到了她,原本已经在后退的步伐却生生止住。倒是没再纠结,随南希一同入了夜场之内。
在门童恭敬的引路之下。九区八弯,终于来到了正厅。那一层玻璃门被推开的瞬间。凌沫只感觉一阵刺耳的重金属音乐迎面扑来,灌得她耳膜内阵阵轰鸣。
视野中一片的昏暗,只一处分外明亮,打眼看去,那竟是一个巨大的铁笼,而一个几乎只着了片缕的美艳女子正蛇一样缠绕在正中的钢管上,扭腰提臀,舞蹈尺度只大,连同为女子的凌沫几乎都要脸红心跳,只觉得不可思议。更别说众星捧月般把她围在正中的男人们,尽数的为她癫狂,举杯呐喊。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南希碰了碰她的胳膊,有调笑的意味,“呆了?”
“这简直”她很艰难的移开目光,语气愤愤,“伤风败俗。”
“呵”南希忍不住笑,“有这么砸自家招牌的么?其实这里还算可以了,跳跳艳舞罢了,哪个夜场里头没点荤还开的下去?上回和我家那位去隔壁谈事情,那儿还出了个节目,叫‘人与自然’,你猜那是什么?”
“不知道。”她说的倒是老实话,而且听她的语气,仿佛也不想知道。
“唉,不要那么紧张好不好,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偶尔放松放松哪有那么罪恶?”尽管嘴上是如此说,但她还是带凌沫找了个略清净的角落,“现在这社会就不缺你们这样正经的,说句不好听的,你家那小姑娘啊,再一无是处不是还会撒撒娇,使使小性子来着,男人就喜欢这样的,不然你再能干,能把他照顾的再好,不得喜有什么用?”
尽管心头有千百个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南希见她眉头蹙的渐深,恍若落入若有所思之境,却也不打扰,挥挥手找来服务生,熟练了说了一连串英文单词。
她点的几样酒品很快就上来了,她将其中的大半都推到凌沫面前,说,“心情不好呢,就喝点酒,睡一觉起来什么都无所谓了,我每次都是这样,很有用。”
她自嘲的笑笑,继续说道,“你和他也都这么多年了,别这么想不开,看透点,当年那么多风浪都挺过来了,眼下栽在一时意气,或者说一小姑娘手里,值是不值?”
凌沫看着杯中深红色的液体,就宛若在看满满一杯的血,一抹浓烈的辛辣扑鼻而来,她抿抿唇,略沾了一口,立即止不住的呛了起来,
“咳,咳咳不行,这个太,太我受不住。”
南希连忙为她顺气,“怎么了,你不是没喝过吧?嗯?”
她微红了脸,却没做否认,“小时候倒是沾过点果酒什么的,后来出国,平时不是待在实验室就得带实习生,哪敢碰这个。”
“你的生活唉,算了,你喝我这个。”她将自己面前的那杯清酒和她对调了一下。
凌沫再次举杯,抵在唇边,刚要启唇,却眉头一皱,猛地将杯子移开,重重的往桌面一放,“里面加了东西了。”
“什”
“氯胺酮,又叫k粉,致幻迷情效果最大。”
“噼里啪啦——”一声脆响,是玻璃摔碎的声音,没想到那个服务小生还没有离去,只是双腿抖如筛糖。
“你下的药是吧?”南希腾的一下站起,几步便走到了那人面前,“想做什么?嗯?”
凌沫来不及阻止,服务生来不及回话,就只听见“啪”的一声,重重的耳光就落在他脸上,“胆子挺大啊,信不信马上弄死”
“南希,算了。这事儿也许不是”凌沫在她下一个耳光落下之前连忙拉住,只听见那人颤巍巍的声音,
“小,小姐,不关我事的是有个男人给了我钱,药也是他的我就管送一下,他,他就在那边儿”
然而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却并无人在。他看起来更着急了,“明明,他刚刚就在那儿的,小,小姐,你信我啊。”
他明显也是聪明的,目光只渴盼的望向凌沫。并不移动分毫。
凌沫略思忖了下,烦闷的摆手,“走,别再做这档事,听见没。”
那人如蒙大赦,急慌急忙的就跑了去。南希甩开她的手,“干嘛呀?这个时候你还当什么好人?”
“你找人整死他又能怎样?又不是他想那什么你。再说这种地方你比我熟,这种事情应当是屡见不鲜的,无非是哪个登徒子也没真吃到亏,怎么你还这样大反应?”凌沫心烦意乱的回答,眼神飘忽不定,好像想起了些别的什么。
“发生在别人身上和自个儿身上能一样吗?”她无奈,“你什么思维啊?要是刚刚谁真喝了,现在这回在哪还说不定呢?这东西可厉害了,你是做这方面的,比我清楚吧?”
这话像是戳中了什么,她愣了一下,“前几年在我手里确实走过类似几批货,不过实际效果我还真不知道。”
“有你这样的吗?”她好像也不生气了,似乎教导凌沫是件相当有趣的事情,“这东西啊,听说比那什么药可管用了,最适合现在年轻人来个酒后乱性,泡小妹妹之类的,只要那么一点”
最后的尾音收的相当暧昧,凌沫虽然迟钝了些却也不傻,顿时明白了大半,却没头没脑的冒了句,“对身体有伤害的吧?”
“干嘛!”南希失笑,“你管有没有伤害呢?难不成你要用啊?”
“我用这干嘛!”她的反应分外激烈,像是被踩着了尾巴一样,几乎要跳了起来。
“开个玩笑不行啊,那么激动。”南希嘟囔道,“遇着这事儿,兴致都败了,走吧,咱们还是老实回家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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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南希在路口分别,她独自步行回家,其实不过三条街,并不远。而今天经历太充实,她也确是想要独自静静。
走出了那一片灯红酒绿,周遭再度安静下来,凌沫在一个转角的时候忽然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淡淡发问,“跟我这么久了,若真有事,还请出来面谈。”
“呵”那人倒也爽快,只听闻一阵低笑,有明显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听闻温家这些年早已看不上氯胺酮这种货物了,走的都是高品质的经典货色,但是凌大制药师似乎还是很有兴趣,是出于私心?”
“没有兴趣。”她冷冷的回答。甚至都没有回头同那人对视。
“真没有兴趣?当年您未婚夫染毒的时候,那里头好像就含点氯胺酮的,只那么一点,可不就成全了你们一桩美事?”
“你胡说些什么!”凌沫面上血色瞬间退去,霍然转身,那人虽站在街灯下,然而光晕却呈现一个极微妙的角度,他的容貌尽数隐藏在帽檐下。
“我先生从未染过毒,你再胡说”
“太太不要那么激动,当年那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不巧我就是其中之一,但我这次倒也不是借此事而来,只是想要提醒太太一下。”他又笑了,“如果想要在一个大毒枭面前动某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思真的不是什么明智之选,莫要被爱意冲昏头脑,如果有更好的办法,太太不如令做他想。”
“我压根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再见。”心中的惴惴不安愈发强烈,她不欲与他多做纠缠。
“自己的老公天天宁愿抱一个小女孩也不愿意碰你,太太真的没有一点不甘心?”
“”
“其实有些东西其实比氯胺酮有用,而且更加稳妥隐秘。”那人的声音像低不可闻,却散发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太太回去不妨再看看那张照片,或许另有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