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很多事情,做起来都是远远不如说的那般容易。
就好像戒毒。
他是沉溺过毒品的人,深知其害,较之旁人,他原以为,对于臻惜的痛苦,是可以感同身受的。然而几次过后,他却发现自己似乎错了。他并没有忘记,这东西本来是准备给谁的。如果那个时候,凌沫没有一时心软,而是按照那人的算计尽数给了他,现在躺在这里遭受苦难的就不会是臻惜了。
而是
每每想到这里,他只感到一阵阵余悸的愧疚,还有心寒。
是什么缘故,使他如此憎恶他,以至于要对他下这样的狠手。这份毒品从技术上配的很精妙,纯度上甚至高过四号海洛因。且其中还掺了不少其他的成分,臻惜身子单薄,以前也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类药物,一下子被下了这种猛药,几乎是经受不住的。毒瘾发作的频率也是很不稳定,常人都是三五日一次,她一日就会犯个两次。每每毒瘾发作的时候,除却通常的抽搐和发抖,还会变的极富有攻击性,攻击别人,也攻击自己。
医生建议是将她用软布条绑在床上,静等药性过了就好。只是一次过后,他就再也不忍用任何东西去绑她。纤细脆弱手腕脚腕上,那一圈圈深刻的红痕,不光是印在了她的身,更加是刻在了他的心上。那一次看见的时候,只差着眼泪没有落下来。那种心境,苦痛的难以用任何言语去表达。
那次之后,不顾愈来愈多的伤痛,他每次都是如同第一次那般抱紧她,安慰她,尽量为她分担一些痛苦,不让她伤害她自己。只是她却并不是每次都如同第一次那般幸运,可以中途昏厥,有很多次她是清醒到最后的,那个时候,他总是可以想到生不如死那个成语真正用意。眼见着,她一头美丽的乌发慢慢的月兑落稀疏,一抓便是一把。眸中神采,也渐渐枯萎殆尽,每每蜷缩在他怀里,宛如一头濒死的小兽。无声的流着泪。那个时候,他总是想,倘若那一晚,毒品是真的下在了他的身上,或许她就不用受这样的苦?
她的精神状态是他亲眼看着一日日萎靡而下的,一日二十四小时,沉浸在昏睡中的时间足足有十几小时,只会在毒瘾发作时醒来。剩下的那寥寥无几的时间,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她在躲避他,不愿意见他。然而却又分明欲言又止的模样。很矛盾。却又实实在在就是如此。他问过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是不是
只是个中缘由,她从不说,甚至不承认这一点,他隐约有些疑惑,却也不愿意逼迫。他想着,想着,想着等她好过来,一切,都从长计议。
直到那一日,她睁开了眼睛,却再也没有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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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他提前了她的出院日期。孤注一掷的,不顾任何人所劝,带着她回了家,遥远,却只属于他们的家。他忍受不了,他的臻惜,被当成怪物一样任人反复摆弄研究,却还是无所进展。
临行的时候,安瑞来看了她一眼,瞧见她这副模样,却是无言以对。悄然一声喟叹之后,只能离去。只是将一个小小的贝壳项链,小心的挂在了她的脖颈上。
“时年太远,她不会记得了。”他低声提醒。
“可你会告诉她的。”安瑞说,很认真的神色,却也有些迟疑,“对吧?”
一路上,她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他身边,不言,不语,不动,不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呆呆地坐在那儿,呆呆的望着一个方向。
“小乖,快要到家了喔。”
他自她身后抱住她,在她耳边呢喃。她没有什么反应。连眼皮也没有动一下。他眸光微微一黯,却是强忍住失望的神色,在她粉白的小脸上轻啄,“我会找最好的医生,你会好起来的,孩子们还在等你。”
轻柔的抚摩着她的小月复,那里已经微微凸起
踏入家门的时候,管家已经侧立良久,看见他们入门,忙忙的便迎了过来,在他耳边悄声说道,“evans医生已经在会客室等待了。”
其实臻惜的亲舅舅在这方面就是极在行的,只是他现下,似乎却是无心在此。只给他一个熟人的电话便销声匿迹,独自去疗他的情伤。其实,对于自己的这个外甥女,似乎也一向谈不上好,想想也是,当年同她的母亲,也就是他的妹妹,本也就是淡淡而已。
凉辰不愿多想,点头表示明白。爱怜的望了眼身边神色呆滞的小小臻惜,模了模她的脑袋,柔声,“让莉莉斯带你去洗个澡好不好?”
臻惜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仍然一副木木的样子,却在小女佣准备拉她的时候,小手一下子紧紧的拉住了他的袖子,表情惊恐而无助。
“乖啊。”他有些为难的拍了拍她的小手,却不忍抽开,只是温声细语的哄着,“一会就去找你,不怕,嗯?”
他目送她上了楼,转身想要去会客室,然而还没有走过回廊,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便被楼上传来的尖叫吓得一惊,心头一沉,有不好的预感开始笼罩,也顾不得许多,朝着那个方向快步走去。
推开浴室门的时候,臻惜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纤细的小手死死的攥着衣襟,表情几乎歇斯底里的崩溃,泪光盈盈,周遭洒落一地的,是各类的香氛。
“先,先生我小姐,对不起,刚刚想要帮小姐月兑衣服,小姐突然就砸掉了所有东西,然后一直尖叫,一直,就像”
莉莉丝最后的一声嘟哝很轻,几乎微不可闻,但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面色沉了下来,强忍着心底一阵阵的抽痛,冷冷的反问,“你说谁疯了?”
见被戳穿,莉莉丝顿时吓白了脸,讷讷不敢再多言,哆嗦着垂下了脑袋。
“疯了么?”他喃喃的呓语,神色却是落寞,“我家小乖才没有疯,她清醒的很。”
莉莉丝轻颤了一下,却不敢动。
“你下去吧。”他一声轻叹,“不怪你。”
她如蒙大赦,匆匆忙忙的离去,还不忘鞠个躬。
他不再理会,大步的跨过满地的狼籍,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还未等他张开手臂,小家伙就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钻进他的臂弯,死死的抱住他,再不肯放开,就像是溺水的人囚到了一块浮木。
“小乖不怕喔,小乖不怕”他像是在哄一个孩子一般,一下一下,规律的轻拍着她发颤的脊背,柔声安抚,“小乖现在很安全,很安全”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就像是在给她催眠,还好还算有效,她逐渐安静下来,只是身子每隔一会仍旧一颤一颤的抖,他眼中一算,视野中顿时模糊起来
他忽然想起,一个月之前的那个清晨,她忽然从床上坐起,他在睡梦中被她牵动的醒来,看见她坐了起来,又惊又喜,拉着她说了很多话。直到十分钟之后,她还是一言不发,保持着那个姿势,他就觉得,不对劲。
果然是不对劲的。几番排查之后,终于确定,臻惜,是臆症。急性应激障碍。
应激性,应激性若是因此的话,他却不奇怪了。
他想起了那一天,他破门而入时,臻惜被欺凌时几近崩溃的绝望,她破碎的衣衫之下,究竟被侵犯到哪一步,他是看得最清的。这或许,算是对他迟到的一种最残酷的惩罚。他可以亲手凌迟了那头禽兽,可他却改变不了他也抹不去她脑海中那段龌龊肮脏的记忆。
再之后,他眼睁睁看着她毒瘾发作,在他怀中癫狂撕咬,却也是别无他法。人生中,从未有过如此无助,如此绝望的时刻。他以为,他真的就要失去她了。
这般的轮番刺激,即使是个健康的正常人,也受不了。而他的小臻惜,从来都没有健康过,何况她还有了身孕。
那个清晨之后,她失去了清醒的意识,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她忘记了一切,忘记了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恐惧喧闹,恐惧独处,恐惧黑暗,只除了他。虽然她忘了他,却忘不了那份依赖。对于他的那份依赖,反而比她清醒的时候更加严重。离不开他,一分一秒也离不开,像个小尾巴,去哪儿都紧紧的挂在他身后
“小乖怎么不听话了呢,刚刚不是答应过我了,要乖乖洗澡的”他有些疲惫的叹息。
她当然不可能回答他,褪去了惊恐,眼神依旧呆呆的,琥珀色的瞳仁没有丝毫波澜。
那样的表情,他不忍心多看,心里酸酸,说不出的滋味,目光像是逃避似的下移,却又忽而凝聚,之后赶忙的错开了
他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居然红了一下
因为他没有想到,她的衣襟之下,居然是空的。印着草莓图案的小小内衣,已经被解开,半挂在她消瘦的肩头,春光已然大放,刚刚刹那间,他甚至觑见了她粉红色的
不知是心虚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使然,他替她拢了拢大开的衣襟,声音有些沙哑,也有些抖,“小乖你自己可以么?”
臻惜眨了眨眼睛。
他有些懊恼,觉得自己问的是废话,也有些不知所措,这个小女人,当然不能再指望她和从前一样自理,在医院的时候,他一直贴身照料她,她昏迷时,他也曾为她的□□上过药,只是那时她是昏着的呀而且被毒品折磨的奄奄一息,无论他对她做什么,都像是为亲生女儿换尿不湿一样纯洁简单,只是现在
她是醒着的,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她会动,最重要的是,她一直看着他
很有犯罪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