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就藏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
虽然她嘴上还没有接受阿狸这个名字,她相信妖狐是不需要名字,那是只有人类才会需要的麻烦东西。
况且这个名字,毕竟太随便了。
可她又隐隐有这么一种感觉:即便是阿狸,这样一个随口取的名字,好像也让她与这丛林中的其他狐狸有了一点点不同,就好像她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虽然她本身就是最特别的那一只。
或许仅仅是因为,对于为她起名的人而言会很特别?
她也说不好,这一点点不同究竟代表了什么。
此刻的她,正坐在高高的梢头,透过宝珠偷偷观察着那个讨厌的人类魔法学徒——做到这一点并不难,只要在他的身上留下魔力印记,相隔不太远的话,就能从宝珠之中看到他的动向。
很简单的追踪魔法。
这样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在不远不近的树影里尾随他,害怕靠的太近被感知到,又怕离得太远魔法失效。
怎么看都好像是有什么奇怪的窥视癖。
只是想报复他而已。
阿狸这么告诉自己。
既然他可以整天跟踪她,妨碍她,让她已到嘴边的猎物飞掉,为什么她就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一经形成,立即让阿狸感觉兴奋不已。
一定要好好惩治一下这个讨人厌的混蛋——无论他想做什么事,她都要去妨碍,要让他事事不顺心才行!
为什么会这么讨厌他呢?
她也说不清楚。
因为他下手那么重,丝毫不懂怜香惜玉。她是九尾妖狐,没有任何人能抗拒她,无论是她的倾城美貌,还是她的魅惑妖术。
只有他……这个叫瑞吉纳德的混蛋,对她毫不留情!
这口恶气她实在咽不下。
可是看着宝珠中的显像,阿狸就越是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故意决定捉弄一下,在离开之前把他的一袋子口粮都丢掉——
当然她最开始是打算全部吃掉的,不过那种魔法饼干食而无味,她没吃几块便厌了,索性直接丢掉。
一股脑儿都丢进河里。
河水把那整整一袋干粮冲走的时候,她甚至听得到从自己心底发出的笑声,好像心里面住着一个小恶魔,每当恶作剧得逞了都会发出这种让她愉悦的奸笑。
没想到这个该死的家伙反倒塞翁失马,兴高采烈地猎上了野味!
她气得直咬牙,用力到牙齿都快要咬出血来。
水晶球一样的宝珠里,瑞吉纳德烤着肉,哼着歌,开心得不得了。越是看到他开心,她就越不开心。
尤其是烤鸡的香味实在是太诱人了。
肚子又刚刚好,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哀鸣。
简直……混蛋!
她抬手捂着口鼻,想封闭自己的感官,但是那股肉糜香气,丝丝缕缕地穿过指缝,撩拨起她的嗅觉来了。
她越告诉自己要忍耐,感官反而变得越敏感,口水怎么也止不住。
“笨狐狸,把他打昏,把他的烤鸡抢走。多简单的办法。你是九尾妖狐,可不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小猫咪。”
心里的那个小恶魔怂恿着她。
可是……
一想到要偷袭那个家伙,阿狸就感觉自己的肋骨在隐隐发痛。
好像朝他施法的一瞬间,就会有早准备好的飞岩或是横木突然飞出,把她的骨头撞断……
只是想想就觉得全身发痛。
这时她听见瑞吉纳德那讨人厌的声音:
“睡一个下午觉,补充一下精神好了。剩下那只正好留到晚上再吃咯。”声音里夹杂着惬意的哈欠声。
那种轻松的语气,好像很舒服的样子,让她恼火不已。
宝珠之中,瑞吉纳德闭上眼,靠在树干上,呼吸慢慢深沉而平稳。剩下的那只烤鸡插在火边,被熄了一半的营火烘烤着,保存着弥留的温度。
阿狸突然狡黠地笑了笑——
她脑子里蹦出歪点子的速度比什么都快。
阿狸轻盈地跳下树,身后的九条尾巴鼓着风下落,好像一个天然的降落伞,平稳而无声,软鞋里的小脚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她在树影之间躲躲藏藏,鬼鬼祟祟地靠近火堆,动作轻盈的好像一只猫鼬。
睡梦中的瑞吉纳德并没有注意到她的闯入,只是微微动了动脑袋,砸吧砸吧嘴,好像做梦还在吃着大餐呢。
看得她又是相当不开心。
那只让她魂牵梦绕的烤鸡就串在一根木棒上,斜插在地面上烤着火。散发出的香气还是那么令人发指。
温度刚刚好。
估计如果没有她来破坏,等到这家伙醒过来,又是一顿可以直接享用的美餐了吧?这家伙还真会享受生活!
阿狸忿忿地想:可惜他不小心惹到了我。
等他一觉醒来,看见火边的木棒上,只剩下了一副鸡骨架的时候,会是怎样一种抓狂的表情呢?
阿狸憋足了劲,才没有笑出声来。
早就不停咽口水的她,直接捧起那香喷喷的烤鸡,咬上了一大口。
这下,刚才憋着不笑出来的力气,现在完全用来忍耐嘴巴里的味道了。
她蹙起眉头,鼓着脸颊,看了看正靠树酣睡的瑞吉纳德。
这家伙的口味怎么这么重?
这烤鸡到底是加了多少胡椒和盐巴?
明明闻起来那么香,吃起来却……咸得要死,还有一股胡椒的怪味!
阿狸一下便兴味索然,直想把这烤鸡丢掉,另觅食物。
可是肚子还饿着。
而且,她不能把缺了一口的烤鸡放回火边。
她告诉自己。
绝对不可以。如果瑞吉纳德醒来发现缺了一口的烤鸡,就一定知道是她来了,而且绝对猜得到现在她被盐巴咸得、胡椒呛得窘样。
不过是点盐巴和胡椒而已。他可以吃得津津有味,为什么她就不能?她才不会让这家伙得逞。
阿狸想着,目光狠狠地剜了瑞吉纳德一眼,心里不停咒骂着瑞吉纳德,从大海那边来的家伙居然口味这么奇怪。
然后她闭上眼睛,对着烤鸡又咬了一大口,样子狠狠的,好像那就是瑞吉纳德身上的肉一样。
她感觉自己已经费尽力气,和这只烤鸡斗争了,却发现自己仅仅吃掉了一半。
口干舌燥。
不知道是被他气得,还是被这鸡肉咸得,她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发痛,嘴巴干得要命,连脑子都在发晕了。
太渴了。
如果现在她在森林的河边,绝对会把那一河的清水都喝干。
可是那条河离这里一点也不近。
阿狸的眼珠转了转,瞥见睡在一旁的瑞吉纳德腰上,挂着的铁皮水壶,顿时眼睛一亮。
她蹑手蹑脚地靠了过去,动作很轻很轻,连呼吸都不敢很大声。直想直接夺过水壶来,猛灌几口。
但那家伙的手偏偏刚好护在水壶上,如果她挪动水壶,一定会惊醒他的。
阿狸蹙着眉,脑子转的飞快。能让她蹙眉的时候不多,不过那副样子实在太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了。
可是自从遇到这个讨厌的家伙开始,她蹙眉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真讨厌。
现在她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思考。
她想了一会,毛茸茸的狐狸尾巴便翘了翘,绕到身前,在瑞吉纳德的鼻子下面轻轻刮蹭了几下。
尾巴里的那根软骨控制着尾巴的尖端,轻轻地扭动撩拨着。
眼睛又时刻紧盯着瑞吉纳德的反应,生怕会不小心将他弄醒。
还好他睡得很死。
这要是一个不小心弄醒了他,被看到自己拿着才吃了一半的烧鸡,还正要偷他的水喝的样子……她甚至完全不敢想象会是多么尴尬。
其实这种时候,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偷偷恶作剧的快感,还是尾巴摩擦时的反馈力,她也觉得好像有一只小猫爪子在心里抓挠着,痒到不行。
果然奏效了。
瑞吉纳德皱起了眉头,鼻子吸了吸,试图缓解那种痒意。
没用的。
阿狸在心里窃笑。没用多久,瑞吉纳德终于禁不住打了个喷嚏,然后他的脑袋迷迷糊糊地晃了一下,掩着水壶的手抬起来,模了模鼻子。
趁这个时候,她迅速将那水壶抢到手里,水壶沉甸甸的,晃动着微微的水声。
她暗松了一口气。尾巴忽然被扯了一下。
她回过头,那个讨厌的家伙居然扯过她漂亮的尾巴擦了擦鼻子……她强忍住心底的尖叫,脸上的表情简直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掉。
对这袅袅升起的怨气一无所知的瑞吉纳德咂咂嘴,脑袋换了一个角度,又垂了下去。
正咬牙切齿的阿狸怨念地盯着他,打开壶盖,干渴的喉咙不停地催促着,她迫不及待地灌了一口。
要不是渴得要命,灌得太猛,差点她就直接喷了瑞吉纳德一脸。
这水,居然是辣的。
但又不是辣椒水,很奇怪的味道,不过绝对是一点不好喝!
喝下一口,便是好像有一股气儿,直接从喉咙下了肚。
她伸着舌头,不停地哈着气,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就像是一只傻乎乎的狗。她感觉全身好像都开始变得热热的……自己变得有些奇怪了。本就有些月兑水了的脑子,更是迷迷糊糊的。
她简直忍不住想要发作,想把手里这两样折磨人的东西,直接扔他一脸。
可自己这偷偷模模的行动,现在让她只能干吃这哑巴亏!
她咬了一口鸡肉,想要缓解嘴巴里的辣味,结果两种让她完全难以忍受的味道,直接混在了一起。
阿狸感觉自己已经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