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那个出生在丛林里的生灵,让人不禁嘴角上挑的小家伙。
虽然世人多是见到她那魅惑众生的美貌,和那吸人精魄的危险之处,可是在瑞吉纳德的眼里,她简直就像一只……调皮捣蛋的猫咪。
这个比喻从脑子里生出是那样突如其来,可仔细想想,竟又是格外的恰如其分,让他自己都忍不住微笑起来。
真是个特别的女孩子。
或者说,妖狐本来就不能以寻常女孩子作对比的。好像那种纯洁如莲的女子,未经世事,又妩媚天成,那是一种魅惑与青涩交融的娇羞。
不禁想起在森林中与她斗智斗勇,朝夕相伴的日日夜夜,想起阿狸捉弄不成反被整蛊的表情,想起那个不懂得掩饰自己气味的笨狐狸,想起那从她身体上蒸腾起来的,若有若无的香气。
嗯……连名字都是他起给她的呢。阿狸,阿狸,真是个很随便的名字,可是叫顺了,倒也很好听,也蛮可爱的样子。
不过,他还是不禁埋怨起自己,真应该起一个更文雅点的名字给她,叫个什么狐媚儿,也不错嘛。
可是话说回来,智慧的魔法师也想不通自己对她的感受到底应该算是什么,或者说,是一种……嗯,拒绝继续思考的自己对自己装傻。
其实并不是不知道答案的。
可偏偏有些东西,似乎不适合认真起来对待,打打闹闹的两个人,也许本来就更适合继续打打闹闹下去,而无法想象板起脸说起什么严肃事情的时候。
原来已经过了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这次阿卡丽说在护送求援队的路上遇到了她,而且还是在阻挠求援队通过森林的路上,也许是受了什么人的驱使?
若是真的别有用心的强者,恐怕想要诱骗那小狐狸为自己做事并不难吧。
真不知道自从那次在艾欧尼亚城分别之后,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他不由得为她担心起来。他当然记得那一天,阿狸怯怯地跟在他后面,前往这座讨厌又敌视她的和谐之城,却没有得到卡尔玛的原谅,只好在人们的侮辱与敌意之中,委屈地逃回那片森林。
他一直觉得这是他的责任,好像本来承诺过的东西却未能兑现似的。
“诶?弱鸡,想什么呢?”艾瑞莉娅一只手在他眼前使劲摆了摆,视线中猛然晃动的光影,把他从一片虚无与混沌的思绪里拉回。
“没,还是有点头晕。”白袍魔法师掩饰地笑笑,不过此前已经被她识破过一回,这笑容多少还是有些心虚。“对了,今晚应该有照常的军事会议。”他几乎要从病床上跳起来,但艾瑞莉娅身手敏捷地及时把他按住。
“你现在好好休息,那个会议李青已经替你去了。不过是应付那些长老院的老家伙,用不着你亲自去吧,反正他们的观点也不过那些陈词滥调,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艾瑞莉娅瘪着嘴月复**。
“求你了,艾瑞莉娅。我只是想知道伤亡统计的数字,不然我肯定睡不好的。”他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哀求,像个任谁也无法拒绝的孩子。
艾瑞莉娅看了看卡尔玛,面露为难之色,卡尔玛也是看看她,两女面面相觑,阿卡丽倒是在一旁抱着胳膊,似乎也在期待那个数字。最终卡尔玛叹了口气,低下头,意思是同意艾瑞莉娅说出来。
艾瑞莉娅也是垂着头,暗淡着眼神,缓缓吐出一句话:
“差不多有……快一千……”
……
艾瑞莉娅回身掩好这间独立病房的门,心里甚至有些钦佩自己刚刚那一阵软磨硬泡,那家伙终于妥协,同意休息了。
真是的,对于她来说,每天睡个懒觉可是求之不得呢,结果他却……一副要死的样子。
“他怎么样?”艾莉突然低声问卡尔玛。
“他太逞强了。”
“这谁都知道。”艾莉回以微笑。“说点其他的。”
“其实他伤痕累累,虽然外伤大都由魔法恢复得几乎不见痕迹,但是那些损伤的经络和关节,却一直潜在着。现在他恨虚弱,能坚持下整整一天,已经是个奇迹。之前的遇刺确实消耗了他太多……除此之外……”卡尔玛的声音越来越小,似是准备诉说什么秘密。
“他的魔力极为强大,已经在压迫他的身体与精神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艾莉不可思议地看着卡尔玛,后者只是点点头。
“他的魔力与精神力,早已超越了正常人类所能承载的额度,这对他的身体和灵魂造成了极大的负荷。但我也很奇怪,正常来说,修炼者是无法达到这种程度的,就像水库的水位永远不会超出水坝的高度。他一定是用了什么不要命的秘法。”
“哼哼,”艾瑞莉娅冷哼着,“还真是他的风格。”
然后她无奈,但又无声地叹了口气,转向一旁的阿卡丽:
“对了,跟我说说,阿狸的事情。”
……
索拉卡挪步到窗前,打开窗户,深深地吸了口夜晚冰凉的空气。
玻璃窗映出她的面容和战地医院灯火通明的室内。她身上的围裙已经血迹斑斑,那些鲜红的液体慢慢干涸,变成了暗红色的血渍挂在上面。
她在病床之间忙来忙去,取出卡在体内的武器碎片,包扎伤口,接上断骨,敷药,甚至不得以使用星辰之力治愈伤势。
疲倦让她觉得自己已经好像开始梦游了。
她并不是没有目睹过死亡,从在星陨村的时候,她就是村子里的医师,始终扮演着救死扶伤的角色。她凭借自己的魔法和草药学,横亘在死神的面前。
可是今天,六百多人,早上还是肌肉健硕,斗志昂扬的小伙子,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堆冰冷的尸体,慢慢腐烂,很多人失去了肢体,很多人仍旧昏迷不醒。
助手们正将一桶桶淡盐水倒在地板上,试图擦洗掉那血淋淋的痕迹。
她关上窗子,踱着步,走进走廊最深处的房间,那是为瑞吉纳德预留出来的独立病房,后者正蒙头沉睡着,动也不动。
“还会有多少人死去?”她禁不住问。“战争还会带走多少?”
但对方没有回答。
索拉卡不禁低下头,连连叹气,她走过去想为他拉一拉被子,让他的脑袋留在外面,方便呼吸。艾莉特意嘱咐过,他有头痛的毛病,所以一定要确保他的呼吸顺畅,头脑供氧充足的。
她想着,一边伸手拉开被子,却没有看到那张年轻的脸孔,只看见一截圆木静静“躺”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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