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天明妈嘴里不知道该说啥,只能机械地起身来,自己往那塬心里走。
天有妈正准备往家里走。今年她种了近三亩玉米,长势都不错,只是要间的苗很多。本来种的时候几个侄子让她一个窝里只种一粒种子,但她怕一粒种子发不了苗,缺了苗后还得补,就没听几个侄子的建议,现在倒好,每个窝里都长了至少两株,互相推挤,互相争肥,她只能一个个地清理。本来天有回来,是能帮她的,但这几天他一直在外面跑着考察项目,没时间。她只能一个人来做,不过也没关系,她做了好多年了,也习惯了。她把扔在地里的废苗抱了一捆,打算扔到地边上去。
“五嫂。”
她听见有人在地边上喊她。
“谁呀?”她的眼睛现在也不太好了,远些的东西她看不清。
“五嫂,你快点出来,我有话要对你说。”天明妈怕别人听见,压着嗓子。
天有妈快到地头时才看见是天明妈。“哎,学都放了。”她一见天明妈就知道今天收工有点迟了,两个女圭女圭回来还进不了家门。就急忙把那捆女敕女敕的玉米苗扔到路边。
“咋了?”她一边往回走,一边问。
天明妈压着嗓子说:“五嫂,天明爸殁了,我来叫你帮着给收拾收拾。”
“啥?”天有妈惊地差点跌倒。
两个女人站在路上,都不说话了。
“几时殁的?前两天我还见他来,怎么说殁就殁了?”天有妈不相信。
“这我……我……真不知道他啥时候殁的,我今个走了学校了,他一个人在家里来。”
“那你应先叫人家几个弟兄们过来看一下么,你叫了没有?”天有妈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我还没叫呢。我寻思先找你帮着给收拾一下。”天明妈没有说天明爸的死状,想着先把天有妈叫过去再说。
“那不行,人家亲弟兄在呢,要先叫人家来看了咱们才能收拾。你先去叫天虎爸,我回去给两个娃把门开开就过来了。”天有妈抹着眼泪向前走。
“五嫂,”天明妈叫了一声,还想说点什么。天有妈摆摆手,“你快去吧,我就来。”
天有妈没想到天明爸说走就走了,前天她还在路上碰见他,也没看出他有什么不一样,这好好的一个人咋说殁就殁了呢?想起往日天明爸帮自己种地,收麦,似乎那些情景就在昨天。唉,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走了。天有妈越想越悲凉,那眼泪就像小溪般不停不歇。
天明妈没办法,想自己收拾吧,又嫌那味,去叫天虎爸吧,害怕他来了后又说道自己,思来想去,反正天有妈说一会儿就来,还不如就先等一等,等她来了帮着收拾。她想好了,就没去叫天虎爸,而是自己一个人先回去了。
天有妈回到了家,两个女圭女圭还在门洞里做作业。
两个娃一见他们的女乃女乃回来了,一齐跳起来,跑过来围在她身旁。
“女乃女乃,你怎么哭了?”眼尖的梅梅一眼就看见她女乃女乃满脸的泪水。
“哎,好娃哩,你十爷殁了。”天有妈一边叹气,一边伸出手去在梅梅的脸蛋上模了模。
“刚才我十女乃女乃来让我哥到地里去找你,我哥没去。”梅梅快言快语。
“她就不会自己来么,还要我娃跑这路哩。”
“就是,她说她老了,走不动了。”梅梅很不高兴地说。
天有妈听了心里一“咯登”,但她正想着可怜的兄弟,哪里能明白天明妈心里还有其他事。
她安顿好两个孩子,正要出门。天有却骑着车子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妈,你这是要出去么?”天有一下车就问。
“是呀,你十达殁了。我过去看看。你把车子放下,也去给其他几家报个信。你十妈一个人跑不过来,天明也没在家。”天有妈一看见儿子,不由地又是一阵悲。就撩起衣襟揩了揩眼泪。
天有的头嗡地一响,自从他父亲去世后,家中的几个老达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他的心理依靠,现在忽然听说他十达殁了,他不由地一阵难过。“前些天都好着来么。”他半是问半是自言自语。
“唉,谁知道呢。”天有妈啜泣着向天明家走去。
天有转了几圈,本家里除了天虎爸,天虎,天成几个男人在家以外,其他的都只剩女人在家,他岁大也仍然到王山砖场里干活去了,晚上才能回来。
几个本家听说后都非常吃惊,都撂下手中的活赶了过来。
和平这些天是忙地不得了。
今年活儿开得迟,工期却催得紧。这样的安排只能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加班加点。工地上的各式机器开足马力,没日没夜地怒吼,工人们也像机器一样,一班轮着一班,没黑没明地“奉献”。和平的组里本来有四个人,年后由于长时间不开工,那个兄弟说等不住了,跑了。现在只剩下三个,这就让他们每个人的工作时间延长了两个小时。可别小看这两个小时,塔吊本来就是个高空活,*心活,稍有不慎,极有可能发生危险。几天下来,和平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吃不消了,眼睛干涩,大脑与手脚的配合上有了更长的时间差,有次差一点把一车沙灰甩进了楼里边,吓得在边上等着推车的人差点从楼上跳下去。
“你怎么回事?想出人命吗?”工头也吓地不轻,红脸粗脖子地骂他。
“太累了,工作时间太长了。这样下去迟早会出问题。还是再给我们找一个人吧。”和平也吓坏了,心有余悸地说。
“好兄弟,”工头也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关键咱说了不算呐。你们三个就辛苦辛苦,多给咱担点,等两天二掌柜来了我给说说,看能不能再给咱调个人。唉,你差点把我的屎都吓出来了。”工头瘫坐在地上,抖索着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给围了一圈的战友们每人发了一支。那个刚才差点跳楼的工人手抖地连烟都抓不住了。
一伙人默默地吸着烟,各人的心里都想着各自的事。现在不同先前,死一两个人,这工程差不多就要亏,所以,安全第一。但安全第一,说着容易,真正做起来,可不是那么轻巧。首先,你得有能保证安全的措施,人手不够,工人只能是疲劳*作,哪里还能谈地上安全?
和平被这事给吓着了,他想,自己辛苦干上多半辈子,都不一定能赔地起一条人命的价钱。他躺在工棚那潮湿矮小的屋子里,思前想后,决定不干了。只是不干了,再找个怎么样的工作呢?自己有什么长处?能拿下什么活。他的心里很纠结,就给他老婆打了个电话,想和老婆商量一下。但他老婆却一点儿也不支持他辞掉开塔吊的活,反而把他训斥了一顿。
“你不懂,开塔吊这活儿不像其他的,加点班没关系,我现在已不是小伙子了,精力跟不上,稍有疏忽就要出事的,要是真出了事,那咱们一辈子都还不起那钱。”
“你别净说那些没影的事,又不是你一个人在开塔吊,人家怎么都不辞工?是不是人家都比你多长了一只眼?你要把这活辞了,再到哪里找个挣三千五的活去?”
和平语塞。他没敢向老婆说自己差点闯祸的事,他怕她担心。和平从心里很感激他的老婆,觉得他不嫌自己活地窝囊,一心一意地抓养着两个女儿,只是有时候,他觉得老婆并不理解自己。他一个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大学生,他会干的事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