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浩土,广袤无垠,单说那中土九州,雄踞中原,东西南北就不下千万里,其间神山仙潭,洞天福地更是比比皆是。九州之外,尚有北原十万冰峰,南疆千里大山等诸多自然天险,人类不敢轻易涉足,遂以人口十之**皆居于中土九州。
人处于天地之间,自会深感乾坤造物之妙法,遂以口中流传着各种仙人飞升,长生不死等传说,一些不甘于平凡一世之人,便以此为目标,有的闭关苦修,吸纳天地之灵气,输导日月之精华,有的四下寻宝,游历山岳之秘境,探查洞庭之乾坤。最后还真出现了某些惊才绝艳之士,凭借己身修为,或仗剑力劈山岳,或执掌撼动河川,一时名声大噪,为世人所推崇膜拜。
于是,修行之风便一下子横扫九州,人们遵循于这类风气之下,或拜师学艺,或独自深研,创造出各类林林总总的炼道法门。
随着时间的推移,年代的变更,长生不死等传说显得愈渐飘渺,人们便把更多的精力运用在增强自身修为,壮大己身能力等各方面之上,虽不说能够永存于天地之间,但增长数百年的寿命,却也不是难题。
为了延续前人的传承,又或者为了一己私欲,修行之人中的门派之分,宗教之别也逐步明确开来。又由于修炼的各类法门不同,人们区分以济世救人为正,祸世害人为邪,平添衍生出种种正邪有别之说。
长久以来,正邪之间自是势不两立,彼此勾心斗角,杀伐不断。直至昔年槐山一役,邪道的最大支柱魔教败亡,此后,邪派便一蹶不振,再无力与正道诸门争锋,渐渐退出了时代的舞台,藏身于黑暗之中,以待他日能够东山再起。
时至今日,正道昌盛,邪道衰落的趋势更加明显,再也不复昔时流血之争。虽然正道各派之间也不时的会发生些许摩擦,但总观全局,却也是一片难得的太平盛世。
在这种万教林立的年代,总会有一些强盛的宗门月兑颖而出,想那名震天下的太初剑宗,便是这诸多宗门的代表之一。其门内弟子逾千人,修为高深之辈更是数不胜数,在历代掌教与同门的励精图治之下,太初剑宗长盛不衰,隐隐为正道第一大派,而能与之并驾齐驱者,也不过是寥寥无几的数派而已。
较之于家喻户晓的太初剑宗,我们的故事则是继续于那少有被人们所问津的荒野山区。
这是一个被大雾笼罩的清晨,山林仿佛穿上了朦胧的纱裙,视野所及之处,尽是白茫茫的一片。林间时而响起阵阵歌谣,暗示着又是农夫上山劳作的一天。
只见此时林间小道之上正行走着一人,他衣作简陋,腰系柴刀,想来是一名樵夫。盘算着等忙完今天手里的重活,就抽时间到对面的山头采摘几枚野果带回去给自己家里的娃儿,他的心里就不由得乐滋滋的。
忽然,只见前方迷雾深处,亮起了点点金光,樵夫使劲地揉了揉双眼,以为是自己眼花,待得他再次向前望去,金光却依旧存在,并且越渐明亮起来。
樵夫不由得为之一愣,尚未等他回过神来,从那迷雾之中,已现出一道伟岸的身影。
这是一名长发披肩的中年男子,男子身作奇异的黑袍袈裟,脖子上悬挂着一串正闪烁着金光的金色念珠,想来先前的金光正是出自于此物。与男子奇异的作装相比,让樵夫感到更加疑惑的是,他的怀中竟还抱着一个正在熟睡的婴儿。
此人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樵夫的存在,只是平静地从他身旁走过。等到樵夫转过身去,想要再度打量一番,可男子的身影却又已消失在了浓浓的迷雾之中,似乎根本就未曾出现一般。
这名行走于林间的奇异男子,自然是那黑袍修者燕怀空。当日他怀抱婴儿,离开槐山,心中一时茫然不已,本想回归寺门,却又莫名地徒步行走在红尘俗世之中,几经辗转来到这荒野山区,仿佛前面正有着什么在呼唤着他。
燕怀空就这样怀抱着婴儿慢慢地走着,走着,周围一切的景象皆难映入他的眼帘。脖子上不知何时多出的那串金色念珠,此刻正闪烁着耀眼的金光,若有心细之人于此,便会发现金光闪烁之时,燕怀空的身体也会伴随有丝丝的黑气外溢。
出了山林,眼前则是一处峭壁悬崖,燕怀空如若未闻,继续前行,眼看着就要跌落悬崖之际,周遭的空间顿时波动了一下,紧接着,他的身体就凭空地消失了。
待到燕怀空再次现身,周围的一切却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之前的山林峭壁皆已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生长着茂密草木的山谷,红飞翠舞,芳草萋萋。在山谷的深处有着一滩浅浅的池水,池水中央,凌空坐落着一座简陋的木屋,木屋四周白烟袅袅,倒是平添着几分出尘的气息。
此时池水前的空地上,正依靠着石桌静坐着一位老人,老人须发皆白,双眼温润明亮,一身朴实的白衣长袍,却也遮挡不了他那月兑俗的气质。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儿,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之同化了一般。
随着燕怀空的突然出现,老人也是有所察觉,待得他抬起头来看向那道伟岸的身影之时,身体不由为之一振,惊疑与激动两种不同的神色同时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未待老人有所作为,那曾今无比熟悉的声音已经在他的耳边响起:“药贤师兄。”
无数的回忆瞬间充斥在脑海之中,看着这个自己十多年未曾相见的师弟,名唤药贤的老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待了片刻,他才迟迟地应了一声:“师,师弟。”
药贤站起身来,看了看燕怀空胸前那串闪烁着金光的念珠,看了看他全身散发着的丝丝黑气,又看了看他怀中那正在熟睡着的婴儿。他知道,这个昔日里与自己相处了无数个寒暑的同门师弟,一定有着许多的话想要对自己述说。
燕怀空也同样注视着药贤,仿佛想要看清楚这十数年的岁月在他最为敬重的师兄脸上是否留下了些许痕迹。他抬起略显沉重的脚步,缓缓走到药贤身前,犹豫地开口说道:“没想到,时隔十六年,你依然还把我这个叛出师门之人当成自己的师弟啊。”
“放屁,是谁说你叛出师门的!”一句显得有些怒不可遏的话语顿时从药贤的嘴中月兑口而出。
听着耳边响起的怒骂声,燕怀空一时间竟错愕地没有回过神来,在他的记忆之中,这个平日里性格温和如水的师兄,何时脸上出现过丝毫怒容,更别提口出秽语了。
正想有所争辩,药贤又抢先一步说道:“当年你那是为了自救,才带发改投佛门,师傅本已仙逝,门内一切理应皆由我来做主,我尚未认同此事,你又何来的叛逆之说。”
纵使面对了十数载的青灯古佛,燕怀空此时也是双眼潮红,大喊了一声:“师兄!”
草木林立的四周,吹过阵阵清风,不时传来悦耳的沙沙声。药贤看着自己眼前的师弟,心中也是一片酸涩,连忙开口道:“来,和我说说你这十六年的际遇吧。”当下,他便拉着燕怀空依靠着石桌坐下。
“当初我只知你和黎乱云两人踏足北原,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不出数年,便听说你重伤归来前往还空寺求医,之后更是改投在了其门下。本来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当刚才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猜测,一切的因由,想来必和你这一身的魔气有关吧。”药贤语重心长地说道。
燕怀空点了点头,应声道:“师兄你说的没错,我之所以会改投佛门,正是因为这一身所侵染的魔气。”
得到了自己意料中的答案,药贤不仅未曾满意,反而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时心有叹息。别人或许不了解他这位师弟的本事,但作为同门的师兄,他却是清楚地知道燕怀空在对道的领悟一途上到底有着怎样得天独厚的天赋,可即便如此,他最终也还是没能抵挡得住魔气的侵袭。
感概之余,药贤又继续问道:“当初你们前往北原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这襁褓中被你施展了静心咒而熟睡的孩子,又是从何而来?”
听着师兄的询问,燕怀空沉默不语,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让人魂牵梦绕的十六年前。半响,他才徐徐地道:“当年我和乱云无意间得知在那北原的十万雪山之中,藏着有关长生不老的秘密,我两本无长生之念,却因一时好奇,遂以结伴同往……”
就这样,随着时间缓缓流逝,山谷中不断地传出燕怀空的叙述声,不知是感怀,是迷惘,是欣慰,还是忧伤。药贤在一旁默默听着,同时深邃的双眼之中还不停地闪烁着各种神彩。
直到天空的颜色渐渐暗了下来,燕怀空才怅然地结束了自己口中的话语。药贤无奈地嘘了口气:“想那黎乱云虽是狂傲不羁,却也不失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中豪杰,只可惜天妒英才啊。”紧接着,他便将燕怀空手里的婴儿抱了过来。
看着怀中依然熟睡着的小家伙,药贤平静地问道:“这孩子,你又打算如何安置呢?”
似乎也是问到了自己的心坎上,燕怀空略显犹豫地回答道:“我本打算将他带回还空寺由我亲自抚养,怎奈天意弄人,或许是因为乱云夫妇的死对我打击太大,原本经过十数年的静修而被压制下去的魔气,现在却又再次溃散,用不了多少时日,我就必须回还空寺闭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药贤也是早已明了自己师弟的心思,不待他接着讲完,就已开口说道:“把这孩子留下吧,我们阴阳谷历来人丁单薄,到了我们这代,更是只有你我两人而已,现下你又要再次离开,留下我一个年迈老人在这谷中也是颇为寂寞,倒不如让这小家伙来陪着我,也好给我做个伴,不知师弟你意下如何?”
燕怀空当然知道药贤说这话的用意,自己本就有此打算,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开口,既然药贤也已同意,他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便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下来。
药贤很是满意地瞧了瞧被襁褓包裹着的婴儿,嘿嘿笑道:“这小家伙倒是一块难得的璞玉,我可不会傻到白白去便宜那帮食古不化的老秃驴。”
燕怀空听着师兄的自言自语,也是不禁为之莞尔,看了看眼前须发皆白的老人,心里不由得洋溢着阵阵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