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许明乾随乞丐而去,乞丐轻功虽也不弱,倒底及不上许明乾,不一时已给许明乾赶上,乞丐似诚心要甩开许明乾,在城里城外乱兜圈子,许明乾始终跟在乞丐身后不落半步,乞丐见甩他不去,心生暗计,见身旁有家衣店,向那衣店中瞥了一眼,道“妙啊”,回头一望,见许明乾早已追来,微微一笑,瞅准那衣店中一人道:“也是你命该此劫,怪不得我了。”说时闪身入门。
许明乾赶在后步,眼见乞丐在前方巷口处转身不见了身影。料想:“这乞丐轻功不及我,决无先走一步的道理,定是在甚么地方藏了,待我寻他出来。”环顾四周,见仅有一家布衣店店面颇大,心想那乞丐定是藏身在此,微微一笑,便要步入店内找寻乞丐。踏足而前尚未入店,只见店中买衣的客人相互争先着涌门而出,许明乾不知是乞丐之计,扯住一人问明缘故,知是不知从哪来了个恶疯子在店内捣乱,许明乾攘进店内,果见一疯子乞丐打扮在店里乱砸乱翻,将布店捣得狼藉一片。许明乾见是乞丐模样上前一把抓住,道:“你干甚么?”
那人只是乱笑,口中吱吱呀呀不知所云,许明乾见此人并非乞丐,心中一震知已上当,那乞丐定是施了甚么手法这人才变得这般,如此他便伺机乔装打扮逃出门去了,心知如此稍加耽搁乞丐早已溜走。一时只能叹口气,暗责自己行事不慎。眼见眼前之人痴傻,为其号脉,方知是被人内力震伤后脑变得痴傻异常,心下暗惊,道:“这乞丐手法也颇毒辣了点,此人与他素不相识,为甩开我,却下如此重手,未免太过了。”眼见此人已无法救治,知其命不久长,不免心中对乞丐暗暗生些恨意,道:“便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非追上你不可。”从怀中模出一锭二十两银子来塞在那人怀里,步出店门,眼望四周再无乞丐踪影,心知乞丐如此一躲,再要找他可就难了,两人这一追直从早茶追至正午,眼见日头高照,许明乾随处用些饭食在市集闲逛直至黄昏时分,回至客店,在楼下独自叫了几个小菜自斟自饮。
饮酒间,忽见店中走进两人叫些酒菜在自己旁边一桌坐了,其中一个身短面黑的瘦弱汉子道:“好些日子未见,也不知师兄到哪了?”另一人亦是面黑身短,只比那名汉子稍微魁梧些,道:“师兄行迹飘荡谁能捉住他的踪迹,何况他向来不喜有人跟着,即使找到也定要给他甩去了。”那瘦弱汉子道:“你听说了吗,今日东街闹的沸沸扬扬的,听说有人得罪了济南首富贾老板。倒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打贾老板的主意?”那魁梧汉子道:“嘿,这人呐,我瞧多半便是大师兄。”瘦弱汉子道:“你怎知道?莫不成你见过大师兄了?”魁梧汉子道:“咳,你我本事差不了几分,你见不得难道我便见得了?”瘦弱汉子道:“那你怎知定是大师兄所为?”魁梧汉子道:“想必你还不知道吧,今日在北街王家的衣铺子里可又发生了一件大事。”瘦弱汉子道:“今儿一早我便到城外办事了,那东街之事也是回来听说的,那王家衣铺又怎地了?”魁梧汉子道:“说来这事倒也是件高兴事,只是那王家铺子老板不免要遭殃了。”瘦弱汉子道:“快说,快说,别他娘卖关子,倒底何事?”说时小二已将酒菜上齐,魁梧汉子道:“快斟酒。”瘦弱汉子急于听他说那王家铺子之事,只道:“真他娘麻烦,磨磨叽叽像个娘们儿。”说时已为那魁梧汉子满上一碗酒。那魁梧汉子端起酒碗一饮而干,道:“你猜那王家铺子怎地,听人说再过两日便是贾老板做生日,那贾老板的儿子平日横行乡里,欺侮老弱,到哪都爱讲个场面,这也是他该遭天谴,他得知再过两日便是他老子的生日,一时鸡毛攒了心,听人说北街王家衣铺子里来了西域的新货,便非要走个远路亲自到那店里看看,可巧当日有个好汉路过此地,见那孙子欺侮妇人,看不顺眼,上前给了他一掌,你道怎地,这一掌便将他震成了个傻子,跟着的仆人走得走跑得跑,都惧怕那汉子的威势,谁还敢再管他主子好坏,眼见他主子成了傻子,心知便是回去也是给老板打死,这世上谁不惜命啊,一时再无人搭理那孙子,衣铺的王老板认得那孙子,心知这番祸事必定牵连自己,正午便举家携了细软逃到外乡去了,也是那姓贾的猖狂太甚,儿子出了事,各路街坊谁也不愿趟这趟浑水给他报信,生怕被他反咬一口,故此直到现在方知。我来时路过他家门口,见有不少仆人才将那孙子运回来,不过已经人事不省多半活不成了。”瘦弱汉子道:“该,这回可是老天开眼,我听说那姓贾的就这么一个儿子,嘿嘿,这回可断了香火喽。”魁梧汉子哈哈一笑,两人举酒干了一碗,瘦弱汉子道:“唉?那你怎知那闹东街的便是大师兄啊,莫不成这两件事有关联?”魁梧汉子道:“嘿,瞧你跟大师兄这些年,大师兄的本事难道不知?东街刚闹了姓贾的,北街便杀了他儿子,这等找人的本事,可着济南城还能找出第二个不成?”瘦弱汉子道:“说的在理,干了这碗。”两人又喝了一碗,瘦弱汉子道:“你说大师兄怎好好想起找那姓贾的麻烦?”魁梧汉子道:“大师兄的脾气,谁能模透,便是师父他老人家也常常说自己不如大师兄,又岂是你我能想得出的?”瘦弱汉子道:“倒也是,我瞧多半是那老财主又欺侮乡邻被大师兄撞见了,看不顺眼。”魁梧汉子道:“管他呢,反正大师兄这招绝户手使得真妙,那姓贾的就这颗顶门的独苗,这会子还不知哭成个甚呢。”说时两人哈哈大笑,又饮了一碗,只听那魁梧汉子道:“唉,那事儿办得怎样了?”瘦弱汉子道:“早妥了,我办事你还不放心,更何况是师父交待的事,哪能不尽力,你当我今儿个一大早到城外干甚啊,便是为那事儿去的。”魁梧汉子道:“那就好,那就好,师父交待我俩的事,可马虎不得。”瘦弱汉子道:“那个自然,只不知这消息大师兄能否知道。”魁梧汉子道:“你可留了标记没有?”瘦弱汉子道:“留是留了,只恐大师兄见不到。”魁梧汉子道:“咸吃萝卜淡操心,大师兄约好的地点怎会看不着?”瘦弱汉子道:“也是,来,满上满上。”两人又饮数碗,魁梧汉子道:“嘿,待会儿咱俩去看看,大师兄若是看见记号定会留下标记,我等也好放心。”瘦弱汉子道:“说的是,来,喝酒。”二人又喝几碗用过饭对了账,径出门来朝东而去。
许明乾听二人对话,知那乞丐是二人师兄,心想若想找到那乞丐,恐怕还要着落在他二人身上才行,这便起身,尾随二人而去。
不多时,跟着二人来到一株大槐树下,那槐树颇大,足有四五丈高,枝繁叶茂,古态巍巍。只见那瘦弱汉子指着大槐树上一枝桠叉道:“你瞧,那不是?”许明乾映着月光顺那汉子所指看去,只见一白色物甚挂在枝叶间,若非他指,倒是不易见到。只是相隔太远,不能细看,隐约见得是个方形东西。那魁梧汉子道:“喂,你瞧。”往树上一指,只见相邻一侧挂着个红色物甚,相距甚远天色又晚亦是看不甚清。只听瘦弱汉子道:“看来大师兄来过了。”魁梧汉子道:“错不了,那红镖正是大师兄之物,别人冒充不了。”那瘦弱汉子点点头道:“还好还好,走吧。”二人并肩走回客店不题。
却说许明乾见那树枝上挂着之物,料想便是二人所说记号,待二人走开,飞身上树,见那白色物甚皮革制成通体剑样,剑柄有个锁扣,内中空心能藏信笺,见其空心知是月复中之物已被人取出。再看那红色物甚,只见其通体红色,布片亦缝合成一柄小剑模样,云头穿个小环,挂在枝上。许明乾看后,知是他三人联络标记,心知三人不久将要相聚,也巧二人住处正是自己所住客店,当下跟着二人回入客店,探听动静。二人住在最东面一间,与己所住相距不远,二人回入房间,只听那魁梧汉子道:“你说这此大会谁能赢?”瘦弱汉子道:“我看是大师兄。”魁梧汉子道:“为何?”瘦弱汉子道:“你想啊,大师兄自小跟着师父学艺,师徒感情不比你我这半道子出家的,二师兄是师父的儿子,大师兄平日看师父面素有谦让二师兄之意,难不成一说比武便逞强好胜,让师父颜面难看?”魁梧汉子道:“在理,若是平时,大师兄定会让二师兄,可是如今是掌门比武,如何能再有谦让之心?我看也未必。”瘦弱汉子道:“话虽如此,但大师兄闲云野鹤逍遥惯了,我看没有坐这掌门的意思。”魁梧汉子道:“话不能这么说,那富贵人家也不见得就成日价向人叫嚷着有多少钱,正是如此了,大师兄便是想当掌门也不能老是挂在嘴边不是?”瘦弱汉子道:“难说难说,要是凭个人本事来说,我看大师兄必能胜得过二师兄,只怕大师兄谦让,这便不好说了。”魁梧汉子道:“你怎见得二师兄便不行,我看二师兄那套连云剑也厉害得紧,他又是师父亲生,少不得多有教诲,单这项大师兄便落了后招了。”瘦弱汉子道:“连云剑又如何,我看大师兄那套定步穿花剑才叫好呢,招数精奇,比那连云剑厉害许多呢。”魁梧汉子道:“不能只看表面,你忘了咱师父是靠甚么成名武林的?不就是那套连云剑吗?招势沉稳,老辣非常,师父可是有半生功夫都用在这套剑法上呢,那定步穿花剑只不过是师父取连云剑之精奥另创出来的,说到底也是个半吊子,倒不如连云剑那般早擅胜场。”瘦弱汉子道:“嘿嘿,便算是各有所长,谁也占不得便宜,那也是大师兄胜。”魁梧汉子道:“为何?”瘦弱汉子道:“你忘了大师兄诨号作甚?”魁梧汉子道:“哦,对了,倒是把这茬给忘了。”瘦弱汉子道:“江湖人称大师兄为一尺半,那是怎来的,可不就是大师兄靠着机智赚来的?”魁梧汉子道:“对对对,倒把这事忘了,想来这诨号还是师父给取的呢。”瘦弱汉子道:“怎地是师父所取,师兄,我入门晚,便给小弟说说吧。”魁梧汉子道:“嘿,说起这事,可就奇了。那年正是师父考教诸弟子武艺,各人比过为大师兄第一,当时师父见大师兄剑法奇妙,比自己所教高明甚多,只疑大师兄令拜他人为师,坏了师门规矩,心中有火,亲自上台跟大师兄比剑,诚心要与大师兄试招看看这位高人是谁,这一比门中谁人不惊,大师兄也不敢接剑,一时不知犯了何错,跪在地上祈求师父原谅。师父喝问大师兄到底擅自同谁学过武功。大师兄其实并未同他人学过武功,只是天生的灵性,将师父所讲加上自己日常所见所闻,添漏补缺,旧招新用,故而一时功夫大增竟连师父的眼也瞒了过去。师父不信定要亲自比试,大师兄说甚么也不敢接招,师父顾念师徒之情便也学着古人的法子出了个难题。你道是甚?”瘦弱汉子问道:“是甚?”那魁梧汉子喝了碗酒道“师父口述了一套连环剑招要大师兄在七步之内逐招破解,并自成一套连环剑招不得有半分窒滞之处,人人都想这不是故意刁难吗,也有为大师兄求情的,师父只是不应,师命难违,大师兄也只能硬解了。师弟倘若是你,为兄口述一套连环剑招,七步之下你能解下几招?”瘦弱汉子道:“恐怕只能接得住五六招,最多也还接不到十招上。”魁梧汉子道:“那也是难得,这口述不比实战,脑子不灵光的恐怕连对手发招都记不清楚,何谈破招?你猜猜大师兄接了几招?”瘦弱汉子道:“想是都接下了。”魁梧汉子奇道:“你怎得知?”瘦弱汉子道:“若非全接下了,谅师父也不会原谅大师兄。”魁梧汉子道:“师弟,你可比为兄强得许多啊。如你所说大师兄正是全接下了,你想师父何等功夫,所发连环招必也是繁复非常变换莫测,未成想大师兄竟用本门剑法亦结成一套连环剑,将师父招数一一接下,其中用了颇多招数竟是连师父也不曾想到的,师父当时方信大师兄所习均是本门武艺,对其大加赞赏。”瘦弱汉子道:“大师兄真是了得,能将师父招数一一破解,也是个成名人物了。”魁梧汉子道:“还有更奇的呢,你道大师兄七步用了几步。”瘦弱汉子道:“一步未到。”魁梧汉子道:“早知师弟聪慧,定能猜到。”瘦弱汉子道:“要不怎称一尺半呢。”魁梧汉子叹口气道:“一尺半呐,举步仅仅一尺半呐,大师兄当真是奇人。”瘦弱汉子道:“却是如此。”门外许明乾听了,不禁暗暗道奇,心中只是叹道:“世间竟有如此奇人,可惜,可惜,若是此人能遇吾师,定能将吾师绝技发扬光大。”不禁连连叹息发出声来。
只听屋中魁梧汉子喝道:“是谁?”许明乾知行踪被人发现,忙翻身从楼上跳下,扒在走廊地板之下,二人出门见无甚异状只道看错,回进房去,不久便睡了。许明乾知如今泄了行藏,二人有了警惕不便再听,当下轻步落下地来,径回房中去安歇了。
正是:不堪入目谨行藏,闹市侠隐人未见。奇人必有奇人处,直至此时方始知。
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