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齐母就把大丫姐弟两叫起来,洗脸穿衣,收拾利索之后也没来得及吃饭,族长家就派了个婆子来请。齐母要请人进来坐一会等两个孩子吃完饭,那四十多岁打扮干净整齐的婆子笑着道:“三太太不必忙,老夫人昨天特意嘱咐让婆子赶在早饭前来,就是为了让宝姑娘和瑞哥儿去家里同姐妹们一起吃的。灶上已经做好了饭,三太太要是收拾好了,咱们就走吧。”齐母面上笑着答应着,心里却越加不安起来,她低下头似是颇不好意思地道:“这位妈妈叫我齐三家的就行,叫我太太可是折煞我了。”一边说着一边把穿得暖暖和和的两个孩子拉过来给婆子行礼:“这是老夫人身边的妈妈,也是你两的长辈,快叫人。”大丫见状连忙端端正正地蹲了个福,脆生生地道:“给妈妈道福。”瑞瑞也乖乖地跪下要磕头,女乃声女乃气地道:“给妈妈磕头。”那婆子赶紧抢上几步扶起瑞瑞,又腾出手扶起大丫一迭声地道:“可使不得,可使不得!我一个婆子下人,那当得起宝姑娘和瑞哥儿的礼,让老夫人知道了只怕是要打板子的。”齐母站在她身后看的清清楚楚,那婆子没有先扶起在她跟前的大丫,反而越过她先扶起了瑞瑞,齐母心中一惊,脸色苍白起来,难怪族长家这样抬举自己一家,只怕是在打瑞瑞的主意。这可怎么办好?瑞瑞可是齐三唯一的儿子,他要是有个什么,齐母不敢想下去,她心中大乱,又是懊悔又是着急又是害怕,一面只恨不得马上把瑞瑞藏起来才好,一面又懊恼自己没有提高警惕,早知道不如不接这个活了,这下只怕她马上不干,人家也不会放过她了。
大丫站在那婆子的面前,刚好能看见齐母,见她脸色难看神情紧张,在看看那婆子抱着瑞瑞不松手百般讨好的样子,心里多少明白了点。她转了转眼珠,偷偷伸手在瑞瑞的腿上轻轻拧了拧。那婆子正抱着瑞瑞闻声软语地哄着呢,冷不防瑞瑞突然在她怀里打了个挺,然后哇地一声哭了。那婆子顿时傻了,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哭了,齐母听见哭声赶紧上前接过瑞瑞,那婆子连忙撇清道:“这是怎么了,我可什么也碰他啊,怎么就哭了?”齐母也奇怪,这孩子平时不认生的,哭得时候更少,这是怎么了,结果抱到怀里一看,瑞瑞是干打雷不下雨,嚎的惊天动地的,脸上却一点泪也没有,还一个劲地往她怀里钻,好像生怕被看出来。齐母一边假模假式地哄着瑞瑞一边瞟了大丫一眼,只见她果然笑的一脸狡猾,就明白是她做了手脚,齐母心里突然就安定下来,这两个孩子是她的眼珠子命根子,谁也别想从她身边把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抢走!那婆子看瑞瑞趴在齐母怀里哭得止不住,不禁有点害怕了,试探着道:“这,哭得这么厉害,别是身上不舒服吧,三太太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这孩子是自己抱出问题的,要真有个什么,回去老夫人不揭了她的皮才怪。齐母一脸心疼地道:“我家当家的没了之后,这孩子就老是这样了,三不五时的就闹一通,厉害时还胡言乱语爹啊娘啊的叫,也不知说的什么。”那婆子听了一惊,齐三死的时候,齐多瑞才七个多月,那可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都说小孩子要是没见过爹,那可是不会叫爹的,再说又是在齐三没了之后才开始这样闹,莫不是冲了邪祟?她这样想着脸上的表情就带了点惊慌,急急地问:“那可看了大夫?”齐母拍着已经“哭”完了,正一抽一抽的瑞瑞笑的一脸无所谓道:“小孩子难免哭闹,哪里就值得请大夫了再说请大夫也要钱的,我家这样…….”她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那婆子嘴上应着,心里已经暗暗叫苦,本来以为是个好差事,不过是接个人,再探探口风,谁知道这孩子看着好好地,竟然时常撞邪,四爷大喜的日子,若是领进去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要是不领进去,老夫人那里又交不了差。那婆子心里合计了半天终于下了决心,还是领回去,一来自己红口白牙说了只怕主家不信,反而领了罚,二来就看老太太的意思,要是老太太喜欢,别说是撞邪,就是他是个傻的,又有什么要紧,这好与不好的不还是老太太说了算。
这么一想,那婆子觉得略安了心,看瑞瑞也不哭了,赶紧道:“瞧我,光顾着说话竟忘了差事,想来老夫人和太太们都等急了,三太太,咱们这就走吧。”齐母笑道:“妈妈说的是,这就走吧。”
几人出得门来,齐母和那婆子并肩走在前面,大丫领着瑞瑞跟在她们身后。穿过来这么久,大丫这是第一次看见自家的院子,不愧是乡下,院子很大,只用半人高的篱笆圈起来,现在正是初春,北方的雪还没有融化干净,但是整个院子里没有一点雪,干净整洁的像是每天都清扫。她又回头看了看自家的房子,出乎意料的,房子看着好像是新盖的,完全不像大丫想象中的那么破旧,在她看来,每天只能吃窝窝头,衣服上都是补丁的人家房子也好不到哪去,现在看来却未必。齐三家的房子成凹字形,只不过左边的那半撇还没完工,而且看起来似乎已经放置很久了,右边的到是已经建好了,但是现在也只是放些过冬用的干柴什么的,权当仓库了。她们娘三现在就住在大门正对的正屋里,虽然很宽敞,可是对一个没有男人的家庭来说,似乎过于宽敞了。
族长家在村子的最东面,从齐三家过去就得穿过整个村子。现在正是早上五点左右,农村人起的都早,这一路过来就能看见袅袅升起的炊烟,听见嘈嘈杂杂地鸡鸣狗闹声。大丫左顾右盼,新奇的不得了,直到瑞瑞晃了晃她的手,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落后齐母一大截了。她一边快步赶上去,一边小声嘱咐瑞瑞:“一会你就跟在娘旁边,要是别人要抱你,你就哭,记住了吗?”瑞瑞扬着小脸问:“像刚柴一样吗?”大丫笑的很狡猾:“对,就像刚才一样。”瑞瑞有点迟疑:“可是娘昨天不是这么缩的。”大丫吓唬他:“你要是不哭,万一她们把你抱走,不让你见我和娘怎么办?”瑞瑞惊恐地瞪起双眼,大丫再接再厉:“所以要记住我说的话,不然就要被抱走了!”瑞瑞赶紧使劲点头:“我听姐姐的!”大丫满意地笑了笑,这下暂时是不用担心了。
一路无话,到了族长家门口,那婆子没容齐母三人细看就领着她们从边门进去。齐母拉着大丫和瑞瑞跟在婆子身后,小声嘱咐:“低下头别乱看。”大丫忙低下头看着地面,眼角的余光却飞快地瞟着两边的景色,虽然看不大真切,可是也看出族长家不同寻常人家。脚下的路是青石板的,两边还种着不少花草,虽然现在还没抽绿开花,但是看这些枝枝叉叉也能想象地出夏天时是何等的热闹。婆子领的这条路上时不时就有下人经过,见了那婆子都恭敬地问好,那婆子有的答应几句,有的干脆理都不理。走了一会几人进了处大院子,婆子紧走了几步,来到正方门口,早有一个十二三的小丫头站在门外,见她来了笑道:“宋妈妈可回来了,刚才老夫人还问呢。”宋妈妈笑道:“紧赶慢赶的,还是让老夫人着急了,老夫人用过饭了吗?”小丫头道:“还没呢,说是要等三太太呢。”宋妈妈赶紧上前亲自打起帘子对齐母道:“三太太快请吧,老夫人必定等急了。”那小丫头也机灵,看宋妈妈对齐母这样恭敬忙不迭给她蹲了个福,齐母半侧过身没敢全受,又对宋妈妈福了福道:“有劳宋妈妈。”这才领着孩子进去。
齐母三人进去后绕过一扇仙鹤贺寿屏风,就见屏风后的正屋内或坐或站挤了一屋子人,大丫还来不及细看就被齐母拉着跪下磕头,只听她高声道:“齐张氏给老夫人道福。”大丫和瑞瑞没说话,只磕了头,瑞瑞是还小不知道应该说话,大丫则是觉得自己要是开口未免太显眼,索性也装出怕人的样子来。这时就听坐在上面的老夫人温和地笑道:“都是自家亲戚,不用这么多礼,明月,快把三太太扶起来。”老妇人身边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大丫头赶紧走到齐母身边要搀她起来,齐母不敢碰她,自己慌慌张张地站起来道:“不敢劳烦姑娘,不敢劳烦姑娘。”明月捂着嘴笑道:“我算是哪门子的姑娘,,我们家的姑娘可都坐在那呢,三太太这样说就不怕我们家的正经姑娘生气么?”齐母似是吓了一跳,看了看坐在下首的几位姑娘,讪讪地道:“是我说错了话,姑娘们别和我一般见识才是。”那明月笑地更厉害了,喘着气道:“三太太是给我赔礼还是给我们姑娘赔礼呢?总要说清楚些啊,这样不明不白的,我们姑娘怕是要更生气了。”说完自己笑个不住,老夫人也被她逗地笑起来,下面的夫人小姐们也都掩着帕子笑,齐母在一片笑声中脸越发白了,额头也见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