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以可累了饿了,蹲坐在鹅卵石垒砌的羊肠小道上,趴在腿上拿着随手捡来的棍子在地上胡乱戳着。
没过多久,有个端着托盘的女人从这里经过,她习以为常表情自然的把辛以可推醒,理所应当地问,“五楼十九床的?怎么坐在这里?”
辛以可知道自己蓬头垢面脏兮兮的模样一定像个神经病患者,而这人恰好认错人了,她没有解释,只是顺着点点头,那人让她赶紧进楼里暖和暖和。
辛以可傻兮兮地说,“我忘记回去的路了。”
在医院工作的人见到什么人都不觉得奇怪,她随手一指,对辛以可语重心长的劝导,“可别再把药偷扔掉,那是治你病的药,可贵了,等你病好了你家人才接你回去。”
辛以可点头应允并道谢,十分感谢这给力的天色。
那女人所指的门,其实是偏门,门与楼的颜色相似,在暗黑的夜里,基本上分辨不出,辛以可推门进去。外面看起来空旷的院子,楼里却别有洞天。
庄棕翀是辛以可目前为止遇到的最讲究的人,无论是他的衣服还是餐饮习惯上,而庄棕翀的家也是辛以可认为最奢华的。这楼里处处闪烁着**的刺眼光芒,从中央吊着的灯饰,到墙壁上挂着的名著画作,无不透露着这不怎么起眼的院子的真实价值。
辛以可不知道庄棕翮在不在这里,具体在哪里,她没有乘坐电梯,而是沿着旋转楼梯走上去。手下扶着的是镂空精心雕饰的扶梯,辛以可边看边感叹,难怪要建在这里,难怪适合庄棕翮那样的人,土豪呀缺心眼啊。
三楼以下,是一些做检查的房间,辛以可一一看过去,鼻腔、口腔、神经……
辛以可走到五楼,这里比楼下人多了一些。在楼梯间辛以可见到几个人,最初她还做贼心虚唯恐别人认出自己,见那几个人连看都没看她,辛以可才稍微放心下来,别人估计没想到会有像她一样无聊的人吧,来这荒郊野外的参观。
六楼的安全通道门是锁着的,辛以可沿着楼梯走下来,想从五楼乘坐电梯。
她坦然地站在电梯前,看着数字的变化。
“生命迹象……情况有好转,骨骼……只是肋骨处……会暂时行动不方便……醒过来……”辛以可听到有人说话,是关于病情的。
“另一个方案?”
辛以可听到熟悉的声音吓一跳,条件反射扭头看过去,那声音是庄棕翮的。
庄棕翮显然也看到了辛以可,看一眼就专心听身边的人说话。形象已经为定位为跟踪狂的辛以可,出现在这里已经没什么让庄棕翮意外的。
陪在庄棕翮一旁的医生顺着庄棕翮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一个不算漂亮不算丑,挺狼狈的女人站在电梯口,往这边看,显然是认识庄棕翮的。医生多看了几眼辛以可的模样,表情捉模不定地投向庄棕翮。
医生表情丰富、眉飞色舞压低声音在庄棕翮身边说了几句话,抬头看了看辛以可的方向,然后转身回去了。可能原来是要送庄棕翮的吧,辛以可猜。
辛以可有种被抓包的不安,她该怎么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辛以可紧张的抓着背包带,希望数字闪烁的快一些,让她赶快逃开这个地方。
庄棕翮长腿慢慢走过来,辛以可觉得他是故意走得这么慢的,只有几米的距离,按照他腿的长度,可以在十步之内走到的。
庄棕翮的确是故意走得慢,他在想,这个女人到底哪里特别,为什么我会一次次打破常例,甩不开丢不掉像牛皮糖一样,她是不是就是这样对庄棕翀的,才让弟弟昏了头的非她不可。庄棕翮呵一声冷笑,不识趣的人是不是该给点惩罚。
辛以可听到了那声满含嘲讽的嗤笑,她身子抖了抖,这里是庄棕翮的地盘,以刚才那位医生对他的熟识度,以她最近对他的挑战级别,辛以可不容乐观的想,他不会想要把我抛尸在这荒山野岭吧。
庄棕翮在辛以可面前站定,低沉醇厚的声音刚说出一个字,辛以可就像被惊吓到一样,尖声叫起来,十分夸张的贴在电梯口防备地躲着庄棕翮,惹得不少人看过来。再好的耐心,再好的脾气也该到了分崩离析的时刻,更何况是从来不知道忍是什么的庄棕翮。
“你怕我?”庄棕翮往前再迈一步,居高临下危险的问辛以可。
辛以可珍爱生命没敢点头,干巴巴可怜兮兮地说,“我不是要缠着你,我迷路走不出去。”
“是你自找的。”庄棕翮说了句辛以可听不懂的话,再次抓住他在白天握过的地方。突然的疼痛让辛以可瑟缩一下她没敢明目张胆的再次喊叫,她坠着身子默默反抗。
庄棕翮一句话都不说,拖着辛以可走。
辛以可小声哀求,“我要回家,你放我走,我不缠着你了,我保证。”
庄棕翮回头冲她笑了一下,冷意让辛以可抖了三抖,“晚了。”
“我不去,我说了我要回去。”辛以可干脆腿一歪坐在地上,支支吾吾像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地叫,她突然意识到,庄棕翮要做什么,她等了半个多月的事情终于要有了答案,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就要呈现在眼前。
可辛以可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害怕,她像回到了初中时代,考试之后忐忑的等待期,害怕考试成绩的公布,害怕看到不能改变的数字,打碎她已经关于好成绩的所有假设。
庄棕翮用行动表明他是个怎样的人,他不想说的,你怎么问都打听不到,他想让你知道的,你非亲眼见证不可。他态度强硬、不可阻挡,像个坏人一样要把人狠狠的拉下来垫底。
庄棕翮把辛以可推到一房间外,隔着宽大的透明玻璃窗,让她看里面。
辛以可闭着眼睛不看,她扭着头执意要走,固执的重复一句话,“我要回家。”
庄棕翮看着她闪躲逃避的样子,和预想中一样的丑陋和没用,他心头奇怪地一闪而过失望,她的确没什么不同的,只是一个自私自利又懦弱的女人罢了,“你不是要找他吗?他就躺在里面,你不看看他?”
“我不找他了,我要回家。”辛以可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哭腔,她要回家回到安全的地方,慢慢接受这突然的事情。
庄棕翮怎么容她躲避,他的手掐着辛以可的脸,让她贴在冷冰冰的墙壁上,用更冷的声音说,“为什么不看?不是口口声声说爱他吗?你不看看他是不是缺了手臂和腿吗?来,看看,看能不能认出他来,我可是认不出这是我弟弟了。”
辛以可扭着头偏不看,庄棕翮掐的她下巴生疼,辛以可挣月兑不开才睁着泪汪汪的眼睛看进去。
庄棕翮果然是骗人的,躺在病床上的庄棕翀并没有他说的那么血腥,可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插满了管子,氧气咕噜噜冒着泡泡,仪器滴滴答答地闪烁着灯。辛以可泪流满面,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恨一个人,她恨庄棕翮。
为什么不肯早早告诉她,起码她能早些陪着庄棕翀;为什么不再坚持下,不要告诉她,让她彻底毫无歉意的选择忘记。为什么现在,非要告诉她,让她自责,让她愧疚,让她生不如死的恨不能代替庄棕翀。
庄棕翮呵呵笑,他贴着辛以可的头,附在她耳朵上说,“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辛以可不点头不摇头,她不想知道,但他会放过她吗。
庄棕翮的确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在去你家的路上发生的事故,就那么急不可耐吗?一个晚上都等不了,你说是不是他命不好。”
“不要这样说他。”辛以可求这个嘴巴狠毒的男人。
庄棕翮仍旧笑着,“为什么不能说,为了一个女人,就这样不要命,不是命不好是什么,醒不来也好,省得给别人添麻烦”
“他是你弟弟。”辛以可瞪着眼睛看庄棕翮。
庄棕翮一样瞪着她,“做为儿子,他没把自己的生命放在第一位,是不孝,做为弟弟,他没照顾好自己,反给别人招惹麻烦是不义。往大了说,醉驾他连做一个好公民的资格都没有。”庄棕翮恍然了悟地笑了,“不对,他有一样做得好,耳根子软,对恬不知耻急着送上门的女人言听计,谢谢你让我发现他的这个优点。”
所有刻薄的话都砸在辛以可的脸上,她开始明白,庄棕翮为什么这样讨厌她,因为她害得他最疼爱的弟弟,毫无反应地躺在这里。辛以可低垂着头,低声说,“对不起。”那晚上我该阻止他的,不该欢呼雀跃的,该耐心等待幸福的,只是一个晚上而已,为什么当时就不能再等等呢。
现在,幸福是不是被透支了呢?
“我不想看到你,我想,他醒来对害得他这样的女人,一样不想看到。”庄棕翮深深看几眼仍旧躺着不动的庄棕翀。庄棕翀从小就好动,能跳着就不好好走,因为这个,身上摔了不少伤,可那么不安分的人,却这么安静的躺着。那么爱说话的人,却张不开嘴巴叫他一声哥,这怎么能让庄棕翮不恨眼前这个女人。
辛以可站着不动看着里面的人,她不管庄棕翮听到没有,“我想照顾他,就算他醒来不愿意看到我,就算你讨厌我,我要留下来,我是他的妻子,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庄棕翮丢下冷冰冰的三个字,走了。
辛以可的手放在玻璃上,隔着距离抚模里面的人,只要你不是临阵逃月兑不爱我,不管你是否醒来,我都等你。像你曾经说过要那样爱我的爱你,这一刻辛以可的特长自欺欺人没有起作用,她没想逃避。
辛以可觉得自己变了,不再像过去一样没心没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