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棕翮下楼时候遇到提着保温杯正要上楼的泉叔,泉叔是庄家几十年的佣人,是看着庄棕翮兄弟三个长大的老一辈。泉叔看到庄棕翮,和蔼地笑,“刚煲了汤,你喝点吧,看你脸色不好。”
庄棕翮停下脚步,跟着泉叔去了一楼的餐厅。
泉叔把保温杯一层层打开,他原本想着庄棕翮在楼上才没有随身带碗,站起来要问别人借碗。庄棕翮累得懒得动,看别人动他更累,他无表情地说,“不用,就这样吃。”
说着用筷子夹一筷子的菜,抱着保温杯喝上一口汤。
泉叔笑呵呵地看着这个孩子难得形象全无的狼吞虎咽,他仿佛看到小时候端端正正坐在庄家豪华餐厅的庄棕翮,那时候的庄棕翮话很少,不主动交流,遇到喜欢吃的也不会开口要,不如现在这样的冷静自持,那时候还是孩童的他,会拿稚女敕的眼睛盯着心动的食物,却从不下筷子。
泉叔是一直心疼这个孩子的,他不由得话越了规矩,“男人吃饭就是要这样大口才香。”说完觉得不对劲,庄家是什么样的家世,这不是和教养绅士违背吗。
庄棕翮把烫菜全部吃完,抽出纸巾慢条斯理的擦嘴巴,难得善良地称赞,“味道很好。”
泉叔从刚才的失言中晃神出来,“喜欢就好,改天再给你做。”
庄棕翮没像正常人一样表示感谢,而是说,“听说你在乡下买了块地。”意思是你该退了吧。
“是啊,年底就回去了。”泉叔边收拾保温杯,笑呵呵满脸慈祥,“回去之前,不知道二少爷能不能康复。”
庄棕翮微微皱眉,他不喜欢听到这样悲观的话语,态度不太好语气很急,“你管好自己便可。”
泉叔也不恼,仍旧和气地笑着,“你这孩子,关心人的话非要说的这么生疏不顺耳。”庄棕翮心里想的,权叔怎么不知道,老人家喜欢按着自己的方式翻译:您这么大年纪了,不要操心别人,照顾好自己就好。
被戳中的庄棕翮不自然地扭开头,看到一个身影恍恍惚惚地从走廊里走出来。
泉叔也看到了辛以可,他说,“是辛小姐,说好要结婚的,怪可怜的。”
庄棕翮不屑地哼一声,“她有什么可怜的。”最初庄棕翀信心十足打了保票说哥哥一定不会反对,先让他见辛以可,他对辛以可的印象不怎么好,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想要进庄家的门,只会更难。谁会让一个害得儿子**熏心而差点丧命的人,进家门呢。
泉叔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辛小姐是个好人,说起话来声音轻轻柔柔的,笑起来和和气气的,年纪轻轻长得漂亮没什么架子,见人就笑着打招呼,活气。”
这些好评没有一个是说到庄棕翮心里的,他心想,那是和气的笑吗?根本就是缺心少肺的傻笑,人也没脑子得很。
“阿玮送你回去。”庄棕翮不愿继续这个话题。
泉叔叹口气提着保温杯往外走,自言自语地说,“你将来找个辛小姐这样的就好了,和你性子刚好互补。就是你脾气急,会委屈了她。”一个好脾气的不记仇,一个坏脾气的只记仇,一个活泼的如同阳春三月的春风,一个阴冷的如同凌冽腊月的寒风。
庄棕翮被深深的噎了一下,只觉得人上了年龄会爱好转变,异想天开。
庄棕翮不知道将来会找个什么样的女人,但一定,不是辛以可这样傻头傻脑的。
晚上没有什么特别事情,庄棕翮一般会住在医院。医院是不同寻常的场合,在这里每天上演着生离死别,在寂寥的夜晚更甚。
同一层楼,不知道哪个病房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庄棕翮刚躺下没几个小时就被吵醒,他拧眉闭着眼睛试图再次进入沉沉睡眠,可是大脑清楚的很。清晰听到医生护士小跑着经过房门口,门外噪杂声响成一团乱。
庄棕翮坐起来用力扒拉几下头发,把白日里一丝不苟的发型揉的乱糟糟。比他头发更乱的是门外的声音,非但没小,反而越演越烈,争吵声、劝说声……
庄棕翮把头发稍微用力拢向脑后,他披着西装外套推开门,门口正站着一年轻小护士,门被从身后打开,小姑娘睁着大眼睛忘记眨眼。
夜间庄棕翮的声音低沉沙哑的像老旧的风箱,“发生什么事?”
小姑娘意识到挡住了庄棕翮的路,她迈开一步站在门侧,“最尽头房间的病人去世了。”
庄棕翮点点头,没有追问。
小姑娘不知怎么又多说了一句,“是和您弟弟同一天送进来的。”
庄棕翮抬头看着她,小姑娘连忙摆手,“你弟弟很好,我是说……”我只是想在你面前多说些话。
“我们砸了这么多钱,人怎么还是说没就没了,你们根本就是不负责任,狗屁医院……”家属叫叫嚷嚷着指责医生护士。因为家属态度实在恶劣,负责那间病房的护士吓得缩在一旁瑟瑟发抖,任由家属的手要伸到她脸上。
庄棕翮懒得听这些烦心的纠纷,他关上门,往楼上安静方向走去。
还没走到目的地,庄棕翮遇到一迎面走起来带风的穿着白大褂的男人,那人看到庄棕翮对耸耸肩膀苦笑一声,“吵醒了,要不去我办公司再睡会。”
庄棕翮摇头说不用,白大褂几步迈过去,人已经走远,声音却响起,“去看你家老三?等我忙完去找你说点事儿。”
庄棕翀仍旧一动不动躺在那里,白皙的脸上挂着伤,血已经干涸疤痕却狰狞,虽然葛毅然再三保证不会留疤。庄棕翮想:庄棕翀还是会觉得有损他的俊脸吧,这是他的光荣和标志。
葛毅然仍旧是一阵风一样的刮过来,只是刚才是龙卷风过境这时候是春风徐徐,走得得意洋洋慵懒散漫。葛毅然懒洋洋地靠着玻璃站着,穿着黑色长筒马丁靴的脚轻轻点着地面,他用力吸口烟,那股子得瑟劲要盛不住的爆出来。
庄棕翮瞥他一眼,无声的谴责这个毫无医德的人。
葛毅然噗一声笑,“都说拿工作当家,我在家抽烟也不行。”他抽出一根烟递给庄棕翮,故意诱导,“是不是烟瘾被我勾出来了?”
男人吸烟一是为了好看,二是为了提神,时间长就成了习惯,这个点还不睡觉,烟瘾就格外大,尤其是葛毅然这么明目张胆地优雅吐着烟雾,只想来一根解解闷。
庄棕翮精神不太好,睡眠不足导致耳朵内有轰隆隆的声响,脑袋里像隔着一层水雾一样。他看看隔着一层玻璃躺着的弟弟,摇摇头。
葛毅然得一声,掐灭了手里的烟,“走吧,去我办公室。”
葛毅然是这家看起来不起眼的医院的院长,有**的办公室,虽比不上庄棕翮办公室宽敞明亮设施齐全,在医院这样的场合来说还算布置的比较讲究,内里带着卧室,有片能活动锻炼的场地,放着些运动器械……
“这是这个月的账目。”葛毅然拉开抽屉把文件拿出来放在桌面上,推到庄棕翮面前,长长的打了个哈欠,双手枕在脑后惬意地抖着脚。
葛毅然祖上是背着药箱行医的赤脚医生,后来条件好些开了药铺,爹传子子传孙,就这样世世代代传下来,还算有些名号。葛毅然出生在医药世家,自然是学医,可不同于父辈爷爷辈,他不学中医,学了西医。这可惹怒了把自家招牌看做传家宝的父亲及爷爷,声称要把葛毅然赶出家门。
是庄棕翮出钱给葛毅然找了这一片空地,建了这一所世外桃源一样的医院,这几年办得有声有色起来。
庄棕翮点点头,忍不住被传染疲惫,跟着打了哈欠,手模口袋只找到打火机却没找到香烟,想起来是白天抽完了,最近庄棕翮烟瘾大的厉害,搁在以前喉咙痛是定不会抽烟的,现在反而越疼越想抽。
葛毅然抽出一根递给他,忍不住劝他,“三庄的病情目前还算稳定,但好起来不是一两天的事,你不必每天在医院熬着,他没好起来你别垮了,一下子倒俩,这可是别人喜闻乐见的事情。”
庄棕翮知道葛毅然关心他,他揉揉发痛的眉心,“回去也睡不着,不如在这里守着踏实些。”庄棕翮总睡不安稳,担心庄棕翀像今晚上去世的那位病人一样,突然离开。
葛毅然摇摇头知道劝不了他,“我已经告诉过我爷爷,等天气好些我送他过来,让他给三庄瞧瞧,老爷子现在端分,轻易不出山。”葛毅然摇头无奈,想起自家爷爷那股明明得瑟又强忍着的模样就头疼。
庄棕翮颇有些意外地看着好友,良久轻声真诚地说,“代我向老人家问好。”葛毅然和爷爷对着干不是一两天的事情,这些年来更是立场不同对峙着,葛毅然肯去和老爷子说好话,实在难得。
葛毅然痞里痞气无所谓地笑,“刚好有机会让老人家见识见识这些‘稀奇古怪’东西。”葛家以为葛毅然只是年轻气盛闹腾一阵子,没想到医院竟然办得有声有色,葛家老爷子听到好几次别人的恭维,说他不拘泥守旧,说得老头子羞愧的很,心里还是承认,老外这些玩意某些方面的确比老祖宗传下来的好使。但老人家执着地承认只是部分,要说药到病除还是中医好,这不,孙子指望不上那些洋机器,还是得请他出山。
庄棕翮见过葛毅然的爷爷,十分严肃认真的老人,见人不先打招呼先看面色,直言不讳说你有病,有时让人下不来台。
葛毅然想起一人,“其实,你可以不这么操心?”
“?”庄棕翮以为他想到什么解决办法,睁开眼睛费力地看着他。
葛毅然说,“那个女人,庄棕翀的未婚妻,让她来照顾岂不是好事。”葛毅然想的是,辛以可既然是庄棕翀的妻子,让她来照顾不是名正言顺、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庄棕翮闭上眼睛,果断的拒绝,“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