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天手里转动着茶杯,汲取上面的温度。初春的季节,庭院里有几只乌鸦呱呱地叫着,大概是腐肉类动物,流星街能存活下来的动物都不可小觑。
右臂上还缠着绷带,一层层的淡黄色的纱布上渗出了血。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即使裹上念也不乐观。阿天最近很狼狈,黑眼圈更严重了,但这些都不是他所焦急的。
库洛洛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了。集装箱已经被别人占领,曾经的东西还在,只不过他的主人再也没有出现。
阿天的善良,他自己也说不准到底为什么。和自己接触过久了的同伴,一旦失去内心里就会难过。比如说他的师父,再比如库洛洛。也许对方并不拿自己当回事,但他就是那样的依赖。
总觉得,对方就是自己的整个世界。
是这个世界上不多的亲人。
库洛洛年少却睿智,读书也多,他对于感情的把握比阿天高很多。那夜库洛洛说了一番也许之后会背叛之类的话,阿天一夜未睡。
库洛洛的感情,他似乎能读懂。对方似乎比自己更能适合流星街的生活,对流星街的本质了解地很清楚。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因为终有一天在流星街两人会因为利益的关系而背叛。
但既然被别人托付了感情,那么就不能辜负。
会客厅的门开了,金发蓝眼的中年管家和另一人走了进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马里奥,很高兴你来投奔我们肖家,这位就是保镖队的队长洛丁。”
阿天礼貌性点头:“你好。”
马里奥微笑着:“阿天在流星街算是同龄里战斗力极佳的人才了,索利齐家族也是极力争取你。这次投奔我们我应当将要求讲在前面。都知道流星街元老各家的势力暗斗极多,所以投奔我们就要做好终生归属的准备,毕竟间谍这种问题需要提防。”
阿天看着茶杯,沉默不语,良好教养让他和一般流星街人气质明显不同。少年今年十七岁了,骨骼还没完全张开,却已经有一米七的个头,坐的正行的端庄,恬静的感觉油然而生。不假时日必定是高手,马里奥扶扶眼睛继续讲道。
“所以我们会签署终生协议,由洛丁来与你做出交易。洛丁是操作系,今后你的手心会有标记,代表协议成立。你无条件受到肖家的操控。”
终生的自由。少年的手一抖,热茶撒在了手上。
只要他答应了,今后他就不是自己了。
「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请不要怪我阿天。」库洛洛的声音响在耳边,仿佛他呼吸的热气还能感觉得到,「但至少库洛洛现在对你是真诚的,他努力地想要记住你的好,他十分感谢你的存在,他觉得你就是他的一切。」
他是他的一切。
睿智的少年偶尔嬉皮,阿天很喜欢他看书的样子。天平的另一侧代价是没有自我。
“好。”阿天将撒了一点的茶杯放回茶几上,吐出了决定一生的话语。
“好的,我很高兴你今后能作为我们的同伴,欢迎你来到肖家。这样,说你的要求吧。”
“放了库洛洛,”阿天直视马里奥,“让他安全地离开。”
马里奥这才觉得,恬静的少年柔弱只是错觉,翠绿色的眼神却无比坚定。这样的人有弱点,弱点即感情,却也因为弱点而强大,那就是持之以恒,别人永远无法改变他们的信仰和决定。
*
阿天步履匆匆,下地下室的时候自己的手一直在抖。当他看到库洛洛的时候,善良的少年泪水一下流了出来,他走向库洛洛在他面前蹲下轻轻唤他的名字:“库……洛洛。”
墙角的人动了一下,空洞的眼眶还是朝着一个方向。似乎动一下就费劲了全身的力气,就要忍受全身的痛苦。少年的一只腿上的血肉不见,暴露在外的骨头碎裂用胶带草草一粘。
少年干裂的嘴唇哼着歌谣:“阿伢……山上唤……彩娘水中……戏……问郎去……何方……”
受伤的声带发出嘶哑异常难听的声音,阿天的泪水打在少年残缺的手上,一滴滴晶莹剔透的眼泪,每一滴都是阿天无尽的悲痛。
库洛洛的伤痛似乎在他身上进行了无限的放大,阿天不敢动库洛洛,只得双手撑在对方的身边,一遍遍道歉。
“对不起,我来晚了。”
“对不起,没能照顾好你。”
“库洛洛,原谅我。”
“库洛洛,你能听到我的话吗?你回一句好不好?”
“求你了,阿天在这里啊……”
无助的少年身体整个都在颤抖,但墙角的人似乎没有听到这声音仍在慢慢地低声哼唱:“独钓……寒江雪……赏……清风明月……千里寂……无音……良人……度罢归来客……煞离愁……酒还酬……饮雪凭栏……挽孤灯……罢罢罢……蓑衣……十里两行泪……”哼到最后控制不住地声带撕裂,咳出几口血。
胸口上还插着的钢刀,经这一咳伤口渗出了血沫。
肺叶被割破了,呼吸困难。
“阿天那个笨蛋回来了,库洛洛你不见他一眼吗?”阿天捧起少年的脸,不管上面的血污自己凑了上去,对方冰凉的脸颊似乎得到了温暖。
铺天盖地的无助席卷了两个人。
这就是弱小而无法改变的局面,强大,只有站在世界的顶端才能笑看一切。但阿天显然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马里奥站在门口:“他会被送到神父那里去,你不用担心他的恢复,怎样,现在去签订协议吧?”
“库洛洛,”阿天凑在少年的耳旁,低声吩咐,“你要努力活下去。”
“不做别人的奴隶。”
“不做别人的走狗。”
“而是做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主人。”
“库洛洛,我走了……”
库洛洛,我走了……
那句话一直在盘旋,在离去的少年看不到的时候,角落里哼唱歌谣的人停了,那没有眼睛的眼眶里流出了泪水。
“好。”沙哑而低沉的回答,只有声音的主人自己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