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倾澜 第85章 脱困

作者 : 左漩

第85章

且不说叶倾澜苦思冥想了半天才想明白,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哥哥”究竟是何方神圣。单说彭世文把身穿制服行色匆忙的姜检察官请进自己的办公室,礼节性的问候之后,终于忍不住困惑地问:“叶倾澜,她是你什么人?”

老何如果在场的话肯定感慨万分——这个问题有这么难答吗?为什么一个两个都眉头皱得跟要求他们解答世纪难题一样。

姜赫同志“长考”的时间甚至比那位原公子更离谱,几乎等到彭世文耐心耗尽,他才神情古怪地迸出几个字:“她是……我……妹妹……”

“你妹妹?!”这个答案大大出乎意料。

“我们是重组家庭,没有血缘关系。”姜赫下颌紧绷,面无表情地快速解释。

彭世文心里其实有些好奇,但他以前办案跟姜赫打过交道,多少有些了解他,听得出对方的语气显然不想他继续问下去。

“小姜,你对案情了解多少?”

姜赫摇摇头:“只听说是一起儿童绑票案。彭队长,叶倾澜13岁我就认识她,她的人品我很清楚,别的不敢说,但我可以担保这案子肯定跟她无关。”

彭世文深深地看了姜赫一眼,点燃一根烟吸了口才说:“小姜,你的心情我很理解,我们也算同行,你应该明白我的苦衷。不是我不想给你面子,可这关系到一个13岁男孩的生命安全,我半点不敢打马虎眼呀。”

“彭队长,不是我徇私护短,任何了解叶倾澜的人都会告诉你,她是个再规矩不过的女孩,就连开车超速都没有过,怎么可能跟绑架案有关?这简直……太荒唐了!”姜赫不禁加重了语气,平日严肃冷峻的眉眼透出压抑不住的怒气。

“你知道被绑架的孩子是谁吗?”彭世文弹了弹烟灰,不紧不慢地说,“他叫王瑞丰,听说过吗?他就是叶倾澜同父异母的弟弟。”

姜赫太阳穴猛然一跳:“你是在……怀疑……?不,不可能,绝不可能!她不是那种人!彭队长——”

彭世文看着失去了一贯冷静的姜赫,客气但不留余地地说:“对不起小姜,这是我的职责,请你体谅。”

“可他们……早就不来往了!”姜赫急切地盯着彭队长,“彭队长,这肯定是个误会!”

“小姜,你要相信我们的工作,假如叶倾澜是无辜的,我们自然会查清楚,还她清白。”彭世文不让步。

姜赫还想继续争辩,忽然间,他眼睛的余光无意中扫过搁在办公桌上的铅笔速写,那是一名脸颊有疤痕的男人的肖像。

他目光一凛,月兑口而出:“这人……不是董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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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赫开车送叶倾澜回学校的路上一直在想,生活有时还真像一出讽刺剧。踏破铁鞋无觅处的董军突然出现,还成了绑架案的重大嫌疑人——假如叶倾澜知道,她未婚夫的异母哥哥很可能绑架了她的异母弟弟,她会作何感想呢?

姜赫这么想时,便忍不住侧转头,暗暗打量身旁的女子。叶倾澜身上盖着他月兑下来的外套,但整个身子紧倚着另一侧的车门,似乎尽量和他保持距离。

她眼睛紧紧闭着,嘴巴也紧紧闭着,人不知是睡是醒,两道秀丽的眉始终没有舒展开来。姜赫有很多话想要问,但她看起来是如此的疲倦,他实在不忍心再去打扰。

前一刻,当看到她和原容与一前一后地走出审讯室,姜赫完全怔住了。眼前的这一幕是那么的熟悉!

几个月前在居云山,经过一整夜疯狂的搜寻之后,他终于找到了失踪一宿的她,当时,紧跟在叶倾澜身后的人……竟然,也是同一个男人……

这个人在度假山庄的温泉边曾经对姜赫说,他是一个“不到黄河心不死,到了黄河也要游过去的人”。

他果真……没有食言……

姜赫望着叶倾澜,露出一抹她看不见的苦涩的笑——自己,又来晚了一步……

汽车停在宿舍楼下时,叶倾澜才睁开眼睛,把姜赫的外套递还给他。姜赫一直将她送进宿舍,临走时嘱咐了句:“暂时什么也别想,你需要好好睡一觉。”

他不是个擅长安慰人的人,她也不是个习惯被人安慰的人,于是只干干地回了两个字“谢谢”。

姜赫转身朝楼梯口的走去,走到半路又停下来,回头看向已经关闭的宿舍房门,胸中的苦涩益发浓烈。

妹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彭世文询问两人的关系时,“妹妹”这两个莫名其妙的字眼会从自己的嘴巴里蹦出来。

难道,他和她……今生就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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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中途被邵京的电话吵醒过一次,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午饭。叶倾澜心下犹豫,最终还是没有将自己这番“精彩离奇”的经历说出口。

最近邵京一直忙于找工作,看情形进展并不顺利,而且他家里也不安生。邵京要烦恼的事情实在太多,她不忍心再给他添堵,便决定先瞒下不说。

叶倾澜找个借口回绝了午餐邀约,再度沉沉睡去。醒来时已经傍晚,夕阳透过窗帘把整个窗台映得红彤彤的,她睁开眼有些茫然地靠着床头坐了一会儿,起身去洗澡。

刚走出浴室,李纳真回来了,一进门就嚷嚷饿,经她一提醒叶倾澜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月复中空空。于是两人结伴出发去食堂。

吃完饭返回宿舍楼,不想上楼梯时迎头碰上了秦季和欧阳涵两兄弟。一边要上楼,一边要下楼,两路人马便在窄窄的楼梯道上狭路相逢。

欧阳涵照旧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响,目光始终投向看不到叶倾澜的方向,他身子侧转让出通道。秦季同样没开口,高大挺拔的身躯却站在原地不避也不让,大大咧咧地堵住她们的去路。

走在前面的叶倾澜移动脚步,试图从欧阳涵让出的狭小空间钻过去,秦季比她动作快,抢先一步再次堵住通道。

叶倾澜忍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后者满不在乎地俯视着她,一副“你奈我何”的痞子样。叶倾澜再移向另一侧,运动神经超级发达的秦季又抢先行动,再次封堵。

看出门道的李纳真这下子也不着急上楼了,干脆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欣赏两人你来我往无声的对决。叶倾澜再一次“突围”遭遇秦季成功“封杀”之后,李纳真开口揶揄道:“您二位这是跳的什么舞?要不要来点音乐伴奏呀?”

秦季扬起下巴呲牙怪笑:“那敢情好,有首歌叫‘冷酷的心’,我看最适合咱们的叶大美人了!”

“‘冷酷的心’?怎么没听说过?”李纳真明知他在胡扯,故意顺着他往下说。

“我唱两句给你听,咳咳……”秦季正打算一展歌喉,欧阳涵没给他机会,一把扯住胳膊,拽着秦季不由分说地掉转头退回楼上。

“欧……”叶倾澜张了张嘴,眼望着欧阳涵离去的背影,终于还是没有勇气叫住他。刚刚吃下去的晚饭此刻在胃里翻腾起来,堵得她说不出的难受。

两人笑语晏晏的情景仿佛就在昨日,难道今后真的只能就这样对面相逢不相识?如果可能的话,她真想开诚布公和他谈一谈,把话讲清楚,也为自己那天没有出现道歉。然而,她心里清楚,以欧阳涵的骄傲,哪怕再提起一个字,对他而言可能都是无法忍受的耻辱……她也只能假装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件事从未发生过。

一关上宿舍门李纳真就老实不客气地吐槽她:“怎么?现在难受了?觉得憋屈?哈,我看你就是活该,自作自受!”

叶倾澜苦笑两声,平静承认:“我确实活该。”在欧阳涵这件事上她无法为自己开月兑。

事实上,从那以后,欧阳涵从高楼顶上纵身跃下的一幕就时常出现在她的梦里,每一次她都在惊恐中骇然醒来,汗湿重衫——叶倾澜知道,这是老天对自己的惩罚,是她这辈子都要背负的心债。

她态度坦然反而让李纳真没法说下去了,只好白了好友一眼:“你怎么不说,这辈子欠他的下辈子还呢?言情小说不都这么写么?”

“万一上辈子我已经说过这句话了呢?总不好老开空头支票吧?”叶倾澜苦中作乐,讲起冷笑话。

李纳真愣了两秒,这才发出感慨:“叶倾澜,我突然发现其实你也挺自恋的。”说完她又笑开了,“不过你确实有资本自恋。呵呵,一家有女百家求,我今儿算见着**了!”

叶倾澜不理会好友的恭维或是挖苦,走进厨房泡了一壶铁观音。李纳真意犹未尽地跟到厨房,看她泡茶。

“对了,刚才我还有个大发现哦!”

“秦季这么揪着你不放,不是单纯为了他弟弟吧?以前我没多想,可他刚才盯着你看,那小眼神呀——”李纳真奸笑几声,表情猥琐,“嘿嘿,肯定有jq!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叶倾澜泡茶的动作没有停顿,“那你只有去问他自己了。”

李纳真不吃这一套:“切,你别想随便糊弄我!”她瞪圆一双狡黠的杏仁大眼,洋洋自得地说,“只要有一丝的风吹草动,就别想逃过姐的火眼金睛!”

叶倾澜懒得理她,李纳真继续自说自话:“要我说啊,不如两个都收了。你别看秦季现在长得不如弟弟美型,以我的专业眼光看,他绝对潜力股!再过十年二十年,准保是超级酷帅万人迷!你真舍得让别的女人捡了便宜?”

她调侃的对象终于听不下去了,抬起头,横白李纳真一眼:“都收了?可以啊,只要你先想法子复辟帝制,再推举我当女皇帝,我也尝尝后宫三千佳丽是什么滋味。”

被挖苦的李纳真不以为然地又“切”了一声:“yy一下有什么呀?你年纪轻轻怎么跟我妈一样古板?”

叶倾澜说:“你思想前卫自己身体力行就好,我保证不发表意见。”

两人一人捧着一杯热茶走进卧室,各自坐在自己床头。李纳真喝了几口茶水又开始高谈阔论。

“倾澜你没觉得吗,现今这婚姻制度也太死板了吧?为什么只能是一夫一妻,为什么不容许一夫多妻,一妻多夫,多夫多妻自由组合呢?这样优秀资源才可以充分利用嘛。”

“从经济学角度看,一男二女或者一女二男这种三角形家庭才是最合理的。你想,一夫一妻的家庭如果只有一个人工作,那家庭经济收入通常不够稳定,一人失业全家饿肚子。如果两个人都工作,又没有人留下来照顾家庭,家不成家,那也不好。假如是三人家庭,两个出去工作,一个留下来主内,真是最理想不过的家庭结构。”

李纳真举了她最爱的游戏为例:“我玩《模拟人生》的时候就发现了,这种三人组合的家庭,无论经济上,还是时间规划上,都是最完美的!”

叶倾澜听完她这番高论之后,愣了半晌才给出评价:“纳真,我以前只知道你是个女权主义者,今天才发现你已经一日千里,这思想高度早超出我们普罗大众的理解范畴,说不定可以著书立学了。”

“叶倾澜,你好歹也算个高级知识分子,别想也不想就反驳行不?”李纳真不满意自己的观点被轻易否定,“抛开那些陈腐不堪的伦理道德,你真觉得我说的一点道理没有?”

“道理是有,可惜不具备现实意义。人是有感情有思想的,不是你游戏里的玩偶。有几个人愿意跟他人分享自己的爱人?难道纳真你愿意?”叶倾澜一针见血地指出她这套理论的致命缺陷。

李纳真冷笑:“你是指sex吗?倾澜,你也不是小姑娘了,难道你真觉得sex有这么重要?明明就是一种生理活动,跟吃喝拉撒本质上没两样,为什么偏要上升到道德伦理的高度呢?我看人类是在作茧自缚画地为牢。单纯从生理角度来讲,一个男人‘能力’有限,很难满足一个女人,‘两王一后’才是最佳组合!”

“……”叶倾澜无奈地发现两人的话题已经“深入”到她不知该如何接茬的地步。

“而且这种家庭也不是没有别的好处的。”李纳真头头是道分析给她听,“就拿欧阳涵和秦季来说,他们是双胞胎兄弟,自打娘胎里两人就在一起,二十年秤不离砣,砣不离秤,连喜欢的女人都是同一个。如果将来各自娶妻生子各有各的家庭,兄弟俩就难免生分。不如共有一个妻子,一辈子从生到死永不分离,多好啊。”

叶倾澜不禁苦笑起来:“你倒肯为他们‘着想’,不晓得他们如果知道你这份‘苦心’之后,作何感想。”

“你就这么肯定他们不愿意?”李纳真不以为然,“没听过‘大胆想象,勇于突破’这句话吗?只要敢于冲破传统的道德枷锁,说不定幸福就在前头呢!”

“那我们就‘大胆想象’一下好了,你觉得我和秦季欧阳涵之间,谁适合扮演‘主内’的那一个?”叶倾澜干脆顺着她的思路往下说。

“这个嘛……”这回轮到李纳真语塞了。

“都不合适对吧?”叶倾澜笑起来,“要么你推荐一个适合做‘贤内助’的人选?男的没有,女的也行啊。二男二女的四角家庭我看也不错,至少打牌不会三缺一。”

听她这么一说,李纳真也跟着笑了:“行啊,你还挺会自己发挥的,我还以为你天生没有幽默细胞呢。”

叶倾澜坐在窗口品着热茶,望着李纳真活力四射的模样,听她大放厥词,不禁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思绪渐渐飘远——

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真是绑架案的主谋吗?

为什么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不是普通的“坏人”那么简单?

王瑞丰……能平安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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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说什么?”欧阳涵停下机械的切割牛排动作,望向哥哥,目光迷惘。

“没什么。”

秦季在心底大大叹了口气,他已经没耐心一再重复自己说过的话了。

今天是他们二十岁的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不靠谱的父母双双缺席也就罢了,秦季早就习惯了。只要有弟弟在就够了,反正他们两兄弟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可是,他需要的不是这么一个“人在心不在”的弟弟啊——

再高级的餐厅,再隆重的生日晚餐,再努力营造的温馨气氛,也敌不过“心不在焉”四个字!

秦季认命地说:“快吃吧,菜要凉了。”

欧阳涵“嗯”了一声,继续心不在焉地把牛排切成整整齐齐的小方块,却忘记把切好的牛排放进嘴巴。

自从那天在病房里向哥哥做了保证之后,欧阳涵貌似恢复了正常,不再缺课,叫他出去玩也会答应。独独新添了一项发呆的毛病,仿佛随时随地都会走神。

上课时,秦季坐在欧阳涵旁边,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这位昔日好学生的眼神却飘向窗外,直勾勾地凝望着和他眼眸颜色相近的蔚蓝色天空,摊开的笔记本上一个字也不曾落下。那眼神……秦季琢磨不透,也不想琢磨。

e大校园说小不小,说大也确实不大,何况他们住得这么近,难免会“冤家路窄”几回,每次叶倾澜远远看见秦季,便会自行绕道走开。

有一次见她又要绕道,秦季故意抄小路绕到前头,出其不意地挡住她的去路。两人无声地对峙了几分钟,最后叶倾澜什么也没说,主动退了回去。秦季看着她不战而败,心里不免感到痛快,却又夹杂着说不出的郁闷。

“涵,今天是咱们二十岁生日,从此就是成年人了。你有什么特别的心愿没有?”秦季看看一个晚上都没什么笑容的弟弟,神情若有所思。

“心愿?”一缕忧伤飞快地掠过那双冰蓝色的眼眸,虽然眼睛的主人掩饰得很好,但还是被秦季捕捉到了,“没什么特别的……”

秦季默默地呷了一口香槟,不再多问,心里却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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