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还等什么?”秦季不解地看看呆立一旁没有行动的弟弟,“你是男人,她是女人,你喜欢她,想和她做、爱,天经地义!这有什么好害臊的?”
他走上前几步,扫了眼床上的女子,黑眸再度闪过复杂微妙的光芒,嘴上却跟推销商品似地点评道:“平常瞧这女人半点不舍得露,没想到月兑了衣服居然是极品中的极品!有她做你第一个女人,倒也不算辱没了你。”
别说了!够了!够了!!
欧阳涵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底绝望地呐喊。
仿佛有一只喷吐烈焰的怪兽正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血液都化作了奔腾的岩浆,随时可能冲破血管的束缚。浑身肌肉紧张到了极点,整个人比石像更加僵硬。欧阳涵毫不怀疑,此时只要有人推他一把,他定会一头栽倒,裂成千千万万个碎片!
“你平常的勇气都跑哪儿去了?”秦季听不见他的心声,还在说个不停。
欧阳涵紧紧闭上眼睛,重重地吸气,再重重地吐气,这样再次睁开眼时,他才能做到直视秦季那张犹带笑意的脸,而不至于当场爆发——
季一定不知道他这样做有多残忍,就像把一杯水放在沙漠中快要渴死,恨不能饮鸩止渴的旅人面前,对方却偏偏沾也不能沾一口。
欧阳涵弯下腰,慢慢拾起被秦季扯掉的被子,重新盖回叶倾澜身上,又替她将被角掖好。
这些动作他尽量做得自然流畅,别人看不出来,他其实在用最大的自制力操纵自己不听使唤的肢体。
秦季直勾勾地瞪着弟弟,满脸的不可思议:“喂,你这是干嘛?我是趁她睡着了之后,把药水洒进她们宿舍的空调管道里,她根本什么也没发现。明天睡醒了,她也不会记得发生过什么事——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她永远不可能察觉!我看不出她能有什么损失?”
“她不知道我知道,如果……我……”欧阳涵下颌的线条绷得很紧,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他的声音无法控制地有些颤抖。
秦季朝向天空,做了个“无语问天”的表情。“涵,你还真是个天真的傻瓜,我从没见过一个男人像你这样专门跟自己过不去的!”
“你想没想过,荷尔蒙这种化学物质在体内积攒多了,不释放出去是会生病的!”秦季耐着性子开导他,“你想得到她,可是得不到,越得不到,就越想得到。就像香槟酒似的,你不停地摇晃瓶子,压力就越来越大。如果不打开盖子,总有一天瓶子会被气体冲爆的!”
“打来瓶盖的那一刻,‘噗’——”他凌空打了个脆脆的响指,“这是最精彩的部分。压力释放出来,高、潮也结束了。至于瓶子里的酒,可能你尝个两三口,就觉得没意思了——等你领悟到这些,那就要恭喜你,终于是个成熟男人了。”
“如果所谓‘成熟’男人就是你口中的样子,我宁可自己永远不要‘成熟’!”欧阳涵坚定地说。以前秦季像这样“教导”过他很多次,他只是默默听着,从不反驳,这是他第一次明确表达自己的观点。
他的目光投向仍在熟睡的叶倾澜,凝注许久,才说:“我不想我和她之间变成……这样。就算这辈子……只能远远望着她,我也希望她偶尔想到我的时候,脸上能有快乐的笑容……”
“那有个屁用啊!”秦季忍不住爆粗口了,“你今后要怎么办?难道你打算一辈子跟自己的右手过?”
欧阳涵面色血红,那层薄薄的皮肤仿佛随时会崩裂一般。但他仍然咬紧牙关,毫不退缩地抬头直视自己的双生兄长:“季,以前你说你不爱叶倾澜,我不信,现在我终于相信了。如果你爱她,你不会这么侮辱她,也不会……这么侮辱我……”
“我只希望,有一天你明白什么是爱的时候,不会因为今天的所作所为后悔。”
欧阳涵的语气并不很重,听的人却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倒退半步。
“我……后悔什么……”秦季勉强扯开嘴角,底气不足地回了弟弟一句,脸色却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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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枯燥的冬季走入了尾声,虽然气温尚未明显升高,澄艳湖畔的迎春花却已经开得热热闹闹。远智集团的丰希园也挖下了动工的第一铲。
丰希园的奠基仪式结束之后,叶倾澜迟疑再三,终于下决心拨通了她从没打过一次的号码。
从公安局回来之后她就一直犹豫要不要打这个电话。绑票案的结果她已从姜赫那里得知,王瑞丰在被绑架四日之后获救。警察在与绑匪交锋过程中,一名特警不幸牺牲,两名绑匪被击毙一名受伤被捕。其余绑匪,包括主犯董军(即刀疤男)目前在逃。
姜赫并没有告诉叶倾澜,整个侦破过程实际上相当曲折。绑匪十分狡猾,几次告诉警方的交赎金地点都是虚晃一枪,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警方终于被他们找到了漏洞。那一次行动的教训彭世文彭队长终身难忘。不仅损失了一名特警,还让主犯月兑逃,并且一千万的赎金也落在歹徒手里。最糟的是人质仍然下落不明。
好在根据姜赫提供的董军的情报,以及叶倾澜所绘制的几名流氓的画像,双管齐下,终于查到了董军来到e城之后的大致动向。
董军到e城后不久,就跟当地的一个小黑帮团伙龙蛇帮有了接触,因为他很聪明,做事又心狠手辣,没花太多时间便当上龙蛇帮的老大。叶倾澜遇到的那几个流氓都是龙蛇帮成员,其中一个因为有案底,被警方辨认了出来。
彭世文带着部下以及前来增援的特警包抄了龙蛇帮的老窝,终于找到被关在一间旧库房里的王瑞丰,好在孩子基本没有受伤。人质获救,彭世文也算功过相抵,总算没有被上级处分。剩下的任务就是通缉追捕在逃的董军和其他龙蛇帮成员。
既然王瑞丰顺利获救,叶倾澜的心也就安定下来,不曾想,十几天后偶然看到一篇新闻报道,惊得她差点从床上掉下来。
新闻的标题是《十三岁男童惨遭绑票,幕后黑手竟是生身之母》。
报道虽未指名道姓,但叶倾澜可以肯定报道所写就是王瑞丰一案。其中提到一名特警为营救人质不幸牺牲,主犯在逃,处处跟姜赫的消息吻合。报道指出,已有确凿证据显示,这是一起内外勾结的案件,男童的亲生母亲,曾在电视台工作的王某某收买黑道组织,亲手策划了儿子的绑架,以向丈夫勒索一千万赎金。王某某目前已被警方羁押。
叶倾澜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王晓莎心胸狭隘自私自利,甚至自己被警方怀疑这件事也多半是王晓莎泼的脏水,然而,叶倾澜还是无法相信,一个母亲,会为了钱,伤害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究竟为什么?
郑韬突然接到女儿来电,自然又惊又喜,连声问她是否安好,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看来他对女儿曾经被怀疑为绑架儿子的疑犯之事并不知情。
叶倾澜说明缘由之后,郑韬沉寂好一会儿,回答她四个字——一言难尽。
叶倾澜听得出这四个字背后的无尽心酸,心里也有些难过,终于说了句:“今天你……有时间吗?来我这儿吃晚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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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韬看着满桌色香味俱佳的饭菜,眼角不禁微微发热。没想到有生之年他还有机会尝到女儿亲手做的饭菜。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连忙夹起一大筷滑溜鸡片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
叶倾澜站起身,盛了一小碗热汤放在父亲手边。
“小澜,你长大了。”郑韬停住碗筷,望着女儿秀美文静的脸颊,低声感慨道,“你妈妈真是个好女人,一个人把你带大,还教得这么好,既优秀又懂事。”
叶倾澜闻言鼻梁微酸,心想,这么好的女人不还是留不住你吗?
她微微撇转脸,只说:“味道还行的话,就多吃一点吧。”
郑韬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便答应一声闷头吃饭。这些天他心浮气躁饮食不定,眼前的饭菜虽然精致,心口却始终沉甸甸的,好似那些前尘往事也随着这些饭菜一点一点地压在胃里,坠得他难受。
父女俩默默地用完饭,叶倾澜用蜂蜜调了苹果醋端给父亲:“据说饭后喝点苹果醋有利于消化。”
郑韬接过热乎乎的茶杯,暖在手里。他低着头出了一会儿神,才说:“我会和王晓莎离婚。”
叶倾澜一怔:“报纸上说的是真的吗?”
郑韬轻叹一声,沉重地点了点头。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郑韬沉默了片刻才回答:“还记得上次我说要补偿你吗?”
叶倾澜讶异地看向父亲。她确实记得那天郑韬临走时说过类似的话,但从未往心里去,甚至还讽刺地想,补偿?他要怎么补偿?可惜她早已过了需要父爱的年纪。
叶倾澜不知道郑韬这句话却不是随口说说的。他回去之后就开始变卖部分固定资产,打算给女儿建立一个信托基金保障她生活无忧。而且还计划找律师立遗嘱,将自己名下的绝大部分财产留给女儿继承。
王晓莎发现之后不依不饶地跟他闹了很久,不管她撒泼也好,威胁也罢,郑韬就是不肯松口。他这一生起伏跌宕,苦也吃过了,福也享过了,唯一亏欠的就是叶亭小澜母女,这笔良心债他注定要带进坟墓里去了。他只想在有生之年能做出一点补偿。
至于儿子小丰,自然有他母亲的财产可以继承。当时郑韬并不知道不久之后,王晓莎的父亲,他的现任岳父突然被免职查办,王晓莎名下的财产也紧接着被冻结审查。可能正因为这样,王晓莎嫉恨交加之下,竟然想到收买黑道,自导自演绑架自己的儿子,向丈夫索要一千万赎金。
“如今可好,不但那一千万被歹徒拿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追得回,小丰也……”郑韬连连摇头。
叶倾澜眼皮不由地一跳:“小……丰……,他怎么了?”
“他虽然没有受伤,但受了很大的惊吓,听到一点动静就会害怕,整天躲在自己房间里不敢回学校上课。我一直带他看儿童心理医生。”
叶倾澜听得目瞪口呆。王晓莎这个蠢女人,到底还是搬起砖头砸了自己的脚。
郑韬靠在沙发上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叶倾澜才听到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小澜,我要离开e城了。”
“g市有家电视台一直想让我过去,以前我下不了决心,现在我打算答应他们。无论我自己,还是小丰,都需要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他放下茶杯,缓步走到窗前,负着手眺望窗外点点灯火。
“18岁那年我离开家乡,e城是我第一个见到的大城市。当时我就下了一个决心,我发誓要好好赚钱买幢大房子,把父母兄弟姐妹全接过来,让他们过上城里人的好日子。到今天,一晃整整33年过去了……”
当初那个踌躇满志的英挺少年已经变成了今天头发斑白的半老头子。
“我虽然买了大房子,却没能接父母双亲过来享过一天清福。我是个不孝的儿子,更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就连王晓莎也骂我忘恩负义,骂我陈世美。”郑韬摇头苦笑,声音无奈而疲惫,“我以为自己成功了,现在想想,其实我比谁都失败。”
叶倾澜站在父亲身后,同他一起眺望e城的夜色。她在这座城市长大成人,遭遇了父母离异,也邂逅了自己的爱人,这里记载了她的成长,也记载了她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会不会有一天,她也必须像父亲那样决然离去呢……
临别时叶倾澜依旧将郑韬送到楼梯口,目送着父亲双肩微勾不再挺拔的背影,她最后还是忍不住轻唤了一声“爸……”
郑韬蓦然回头,似乎不敢相信地望向她。
“爸……,你在g市,多保重……”她哑着嗓子,艰难地开口。
郑韬双唇颤抖,终于哽咽:“你……也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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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过后邵京终日忙于投简历和到处面试,除非有他的课,否则也很少出现在e大。倒也不是没有工作机会,但邵京爱面子,比不上e大讲师的职位他不愿意屈就。邵京嘴上不提,但心里其实很急,叶倾澜看在眼里却爱莫能助。有时也想劝他适当降低要求,却又不敢轻易说出口,怕邵京听了心里不好受。
邵京一直和父母住在一起,两人相聚的时间无形中少了很多。叶倾澜仔细想想,似乎很久没有和邵京同房了。说实话,她对此事兴趣缺缺,但她了解男人的需求,这么长时间没有身体上的亲密,不能不让她有些挂怀。就像很多女人一样,她们自身未必喜欢,只是根据**的频率来判断男人对自己的依恋程度。
这天下午阳光正暖,叶倾澜得了闲便一个人出门逛街,计划为自己的衣橱更新几件春装。
逛了一阵之后,她发现李纳真有句话说对了——购物的确是女人减压的好办法。叶倾澜拎着新买的皮鞋,心情不错地走进一家装潢不俗的女装店,二十分钟之后,在巧舌如簧的女店主强烈推荐下,她拿着两件今年春季的新款上装进了试衣间。
刚刚试穿完毕,有人敲响了试衣间的门。叶倾澜打开门,一个二十来岁的陌生女子站在门口,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女子转过身,将穿着紫色连衣裙的后背朝向她,为难地说:“背后的拉链卡住了,我自己怎么也拉不开。”
“我帮你。”叶倾澜伸手去拽连衣裙的拉链。
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耳边“扑哧”一声轻响,一阵白雾扑面而来。叶倾澜无力地挣扎几下,便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