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赋,莲倾 第五十话 错过

作者 : 尤小七

只那一眼,只那桥头看向桥尾的远远一眼,只那投在雪纱上的那一则侧脸,云翎的心霎时似被一只巨手扼住,呼吸都骤然一紧。

莲初!莲初!她的莲初!

她心下狂喜,纵声呼喊,无奈人潮汹涌人声鼎沸,她的声音淹没在喧哗的五孔桥头,在亢奋的人群中,根本无人听见。眼瞧着聚集过来的人愈发的多,她越来越焦急,只得一边喊一边奋力的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的朝玉辇挤过去。

未曾想,她还未挤到,变故陡生——离玉辇四五丈开来以外的桥墩,东辽世子的官轿刚下桥,五孔桥下原本波澜不惊的水面骤然泛起大朵水花,激越的水光中,十几个身着湖色紧身潜游衣的影子,鲤鱼跃龙门般自水中冲天而起,十几刀雪白的银光纷飞耀眼,堪堪直逼东辽世子的官轿。

东辽世子原本正在轿子里揽着美人观赏月城的风景,刀光逼近时,他仓皇一躲,高呼着:“护驾!!”翻身举剑相迎,虽然招式有些仓促,反应却并不算慢。与此同时,官轿四周刷刷冒出一大排玄衣的侍卫,应对之快,明显是经过长久有素的训练。

刺客遇到了侍卫,霎时间,刀光剑影血色飞洒,纠缠成一团。四周原本围观瞻仰贵客的百姓被这一变故吓住,纷纷作鸟兽状四退。后头赶到的奚慕霖一边疏散百姓,一边迅速派了白凰族的亲卫上前支援。

北燕与东辽联手围剿,刺客寡不敌众,不多时尽数倒毙,东辽世子耶律康揽着爱姬立在桥头,踢了踢脚下的尸体,表情讥诮而不屑:“本世子前些天便已得知你们要出手,却不料你们竟如此不济”

“世子,这些个刺客的尸体真是血腥,奴家害怕”一旁美人娇滴滴挽了耶律康的手,颦眉作惶恐状。

“好好好!本世子命人移开便是!”耶律康拍了拍美人冰肌玉骨的肩头,远远的退开了十几步,朝护卫挥挥手:“来把这些尸体都拖走,好好检查检查!”

那美人仍是一副惊慌怯怯的模样,耶律康便拉着她走到了相对偏僻干净的桥墩处,道:“爱姬莫怕,这些刺客想来皆是那什么金乌教的教徒,哼,竟敢胆大包天刺杀本世子,定要叫他们有的来,没的回!”

他得意的笑,眉梢尽是目中无人的自以为是,却不知身侧一向婉转承欢的美人儿,陡然眼神一厉!

霎那间变故陡生,银光星芒般乍现,快若疾风光电,素手纤纤握着一枚锋锐的匕首,笔直往耶律康心窝刺去!

千钧一发,素来战场迎敌亦有好些回合的耶律康,弯身一折,险险躲过了捅向心窝的匕首,奈何距离太近,他躲得过心窝,却没法躲得过其他地方。嗤的一声利器扎进皮肉的声响,匕首已经划破了左手手臂。不过眨眼间,还未待耶律康的护卫赶到,那美人又模出了一把匕首,凛冽的雪亮弧度一闪,直刺耶律康致命之处。

两人距离委实太近,侍卫方才又被耶律康支开,双方相隔甚远,救援不及,东辽世子此番在劫难逃!

一旁诸人心提到了嗓子眼,暗呼世子休矣!正当所有人皆以为必血溅当场之时,藕荷色的身影如天边红霞一闪,直直冲向了桥墩两人,“砰”一声闷响,三个人的身体剧烈碰撞,正欲刺杀的美人猝不及防,手中匕首霍地被撞开,身子远远的摔了出去,而一边耶律康竟被这激烈的冲撞导致失去了平衡,脚下一个趔趄,径直从五孔桥头栽了下去。

桥下便是深不可见底的五孔湖,坠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电光火石间,一只纤细的手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

玉白桥头上,藕荷衣裙的清瘦女子,半跪于桥头,嘴唇紧抿,神情坚毅,双手紧紧握住了悬在半空中的东辽世子。那方才还倨傲非常的贵族世子,如今宛如挂在枝头的风筝一般,狼狈而惊恐地,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紧拽着女子的手。

风吹过,女子乌黑的青丝于风中猎猎飞扬开来,她一扭头,冲身后一干傻眼立在那的侍卫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救人!”

一群人这才回过神,七手八脚涌过来,将东辽世子拉了上来,而那畔,阴沉着脸的奚氏老宗主奚慕霖刚命侍卫抓住了行刺的女子,正向桥头这边赶来。他瞧了瘫软在桥头吓得后怕不已的耶律康一眼,问:“世子,你可还好?”

耶律康被一群侍卫牢牢围在中心,面上仍有余慌,勉强的点着头,目光却直落落地看向云翎,嘴唇张了张:“贵”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眼皮一翻,晕过去了。

一群侍卫相顾失色,大喊着:“世子世子!”齐齐扑了上去。

“让开。”一侧奚慕霖一摆手,所有人都退下,奚老宗主微微弯下腰查看耶律康的状况,而后向身后传令:“来啊,速送世子回驿馆,再去宫中请御医。”

顿了顿,又向跟近一位贴身侍卫道:“离木,将那些刺客的尸体拖下去,送至监查司好好调查。”

“是,宗主。”

“另外,迅速命人封锁五孔桥及城门,事情未查清之前,半个可疑的人都不能放走。”

“是。”

“还有,派人去宫里知会一声,叫皇上太后她们无须过多惊扰。”

奚慕霖从容镇定,有条不紊的将处理每一件事,那种当机立断的精干之色,丝毫不似一个年逾七旬的垂垂老者。

片刻后一切处理妥当,他这才想起方才那个藕荷色救人的女子,正要问明身份好生嘉奖一番,扭头一看,桥上哪还有那女子的影子?

奚慕霖左右环顾半晌,确定那救人的女子确实已经离开之后,下颚一摆,大部队有序地撤离了五孔桥。

拥挤的人流中,云翎懊恼的拍着脑壳,悔不当初。

方才事发之时,她刚好就在距离东辽世子最近的位置,见那世子即将遇刺,她的第一个反应便是——云舒眼下是北燕奚氏的人,耶律康若出什么岔子,负责迎接的奚氏定然难逃责难,云舒必被连累。她绝不能眼睁睁瞧着云舒落入不利的境地。于是她几乎想都没想,直接扑上去救人!

可待她救完人准备去拦奚氏少宗主的玉辇后,那玉辇早没了踪影——原来从桥上过的只是东辽世子及奚老宗主的轿子,而少宗主的玉辇,看似是同一路,其实只是在桥尾便打转方向绕道去其他的路线,并不上桥。

于是乎,云翎千算万算,算准了开头,却没算到结尾!

她穿越千里远走他国,终于寻见了云舒,却又与他仅隔着一桥,擦身而过。

唉!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云翎再次喟叹一声,心情沉重地随着拥挤的人流向城北走去。

与此同时,五孔桥另一端的官道上,浩浩荡荡的护卫正拥簇着奚氏少宗主的玉辇向南驶去。

临去之时,微风乍起,将月白的轿帘缓缓掀开一角,隔着不甚宽的五孔湖,对岸密集的人群,依稀有藕荷色的人影一闪而过。轿帘后清癯的面孔登时凝住,他紧紧注视着那一个身影,方才还澹然无波的深邃眸中翻腾起汹涌的暗潮,讶异与愕然交织在他乌若墨玉的瞳孔中,重重情愫揉杂成一团,终究酿成了苦痛与矛盾。但不过瞬间,藕荷色的影子又被密密的人潮淹没不见,而他的眼神亦逐渐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须臾,玉辇中人缓缓放下帘子,玉白的手指搁在雾霭般的乳纱色帘子上,阳光从外头照进,晕开温柔的色泽。那样迷离的光景中,轿中的贵公子指尖抵住了眉心,眉峰微微蹙起,似呢喃一般地道:“不不可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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