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赋,莲倾 第五十一话 情人草

作者 : 尤小七

月城这畔的云翎惆怅失落,千里迢迢的云霄阁,亦有人心情沉重如斯。

朝阳阁内,云霄阁主端坐在窗前,正在翻阅着什么。天气阴冷,他背靠着厚厚的褥子,神情很是憔悴,身体状态似乎比先前更加不济了。

半晌,他停下手中的动作,问身旁的下属:“可有小姐的音讯?”

高远恭敬地道:“属下派了好几拨人去打探,都没有什么具体的消息,但能肯定的是,小姐是往北燕的方向去了。”

云过尽默了默,道:“这孩子,定是找莲初去了唉!真是拿她没办法!”

高远道:“属下猜测也是,既如此,那您认为,燕北那边,我们还要不要继续派人留意着?”

云过尽颔首:“继续留意,若找到她,就带她回来,她若实在不依,你们就贴身跟着保护她。”

高远应了一声,随即想起另一件要事:“阁主,方才有消息来报,说是龙丹的事有线索了。”

“哦?什么线索?”

高远小心翼翼递上一张纸笺,云过尽展开来看,目光凝在那一排白纸黑字上。

纸张上内容只有寥寥两行字。

——冰中焰,焰内冰,远天边,近掌心。

宝中宝,紧相连,舍贪念,自会现。

云霄阁主的眸光久久停驻在字里行间,旋即他抖抖手中的纸笺,问高远:“你怎么看?”

高远思量片刻,斟酌道:“属下觉得,这两句话就是一个哑谜,谁解了这谜,谁便能知晓龙丹的藏身之处。”

云过尽认同的点头:“你继续说。”

高远道:“以属下分析了这么久的情报来看,这冰中焰,多半是指一个地方,属下猜测着,很有可能是在北疆,那里是极北之地,处处连绵着冰山雪川,但听闻那里有座火山,被千里冰川常年封压,也许这冰中焰,指的就是那里。而且据说那里世代有个传说,说是冰山之中的某处,有一座前朝的宝藏,里头秘宝数不胜数,若龙丹真在那宝藏之中,这不刚好对应了后半句的宝中宝那句话么?既然有宝藏,那句舍贪念也就能解释清楚了,是人都贪恋宝藏,故而前辈警告我们,若要拿龙丹,必得舍弃其他的秘宝也说不定当然,属下也就是揣测揣测而已,具体是如何,属下也不清楚”

云过尽专注听着,在下属做了一长串分析过程中他一直沉吟不语,半天后他道:“你的话不无道理。这样,北疆的事你便派人查探查探先,有消息立刻回报。”

“是。”高远应声退下。

群山之巅的云霄阁中,下属快步退下,而燕北的月城之中,奚氏的大管家老和正捧了一大叠的画像走进少宗主的院落。

云舒正在翻阅着关于建渠坝的宗卷,老和走上前,招呼身后的侍女端上一碗参汤,温声道:“少主子,还在操心渠坝的事哪,最近一切进展不都挺顺利么?剩下的事你就交给阿再他们,别太操劳了。”

“嗯,我自有分寸。”云舒嘴上淡淡应着,手下却依旧不停翻着宗卷。

老和将装参汤的碗望前推了推,以引起云舒的注意,随后将手中一沓画像放置在横几上,道:“少宗主,您休息会,瞧瞧这个,这是老宗主叫我拿给您过目过目的。”

云舒停下手中事,扫一扫那画卷,轻薄的雪白纸张上,画着一个十六七岁韶龄年华的女子,模样很是姣好。云舒斜睨着画像,问:“这是何物?”

老和翻了翻画像,整整一小沓居然全是各式各样的女子容颜:“这十二位皆是朝廷里适宜婚配的良家女子,少宗主瞧着,若有意向的,拿朱笔画个圈即可。”

“什么意思?”

“少宗主莫要多心,老宗主也是一番好意。照着我们燕北奚氏的规矩,少宗主在继承宗族大统前,必须娶上一位门当户对的女子作为奚氏白凰族夫人,夫妻共同接管奚氏,方算正式继承。老宗主有意让您在三月十七凤诞节那日继承大统,而今距离三月十七已经不远了,老宗主想着赶在那之前尽快给您娶一位合适的夫人,一来符合我奚氏的祖制,二来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夫人?”云舒低喃着,目光穿过了萋萋的庭院,神情忽地有些恍惚。

老和揣摩着他的脸色:“是啊少宗族,您的妻子自然是我们奚氏的夫人。”

“妻子?”云舒的眸光自始自终都没有瞟过那画像一眼,依旧怔怔地落在别处,似是看庭院里开的盎然的几株腊梅,又似落向更远地地方。

老和小心翼翼地唤着他:“少宗主?”

云舒思绪归位,目光终于落回那一沓画像之上,老和见他难得地露出了一些兴意,忙殷勤地将画像依次翻开:“少宗主,您看看,这些姑娘们个个都是千里挑一的,要么是冰清玉洁的侍神圣女,要么便是品貌俱佳的宗室千金,配我们尊贵的奚氏,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云舒的眼光在一张张摊开的画像中游移,薄如蝉翼的纸张中,如花的容颜一一绽放,或娇俏,或明艳,或妩媚,或恬静然而然而他脑中忽地闪过一张清丽如莲花的笑靥,他颦起了眉,幽黑的眸中隐约有压抑的苦痛一闪:“拿下去!”

“少宗主?”老和不解:“您不看了?”

“拿下去!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老和怔了一怔,不知云舒为何突然而来的薄怒,只得悻悻道:“好”收拾好了画卷,悄声退出了院落。

老和走后,云舒斜靠着软椅坐去,单手扶住了额头。

那些容颜再美好却终究,不是曾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了

念及那个人,他刚坐下去的身姿又重新立起,沉静如初冬湖面的瞳眸,依稀有涟漪微微漾开。

与她分离,已有一个半月。

那日之别,切肤之痛,化作来日之殇。清醒的时刻强行忘却,午夜时分却频频入梦来。

明知双方之间的关系已经天翻地覆,再回不去。然而却又忘不掉,放不下,舍不得。一边在血仇与情爱中挣扎地矛盾着,一边习惯性不由自主想念着,痛楚而绝望的心,似置于翻滚的沸水中,不分白昼黑夜,煎熬不休。

他在院落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觉得该找点什么事来做做,才能排遣心里那股巨大的矛盾感,于是他重新坐回案几前,翻看那卷未看完的案卷,可看了许久,却仍停留在最初的那一页。他烦躁的颦眉,将宗卷推到一旁,起身走出房间来到外庭,然而他在芳草萋萋的庭院里踱步良久,脑中却仍没个头绪,混乱中反反复复都是她的脸,微笑的,哭泣的,娇憨着的,深情着的,惆怅着的,故作坚强的,笑中含泪的每一幕历历在目,每一瞬无比清晰,从幼时到现在,似疯长的水草一般,越压抑越茂盛,星星之火般一发不可收拾,直令人止不住的去想念更多

“够了!”他一手扶住了额,略略愁苦地低声道,似在命令自己,又似在压抑着某种蔓延的情愫。

——那种情愫,名作——思念。

装饰素雅的书房内,奚氏老宗主正在煮茶。

淡淡的茶香内,新绿的叶片在沸水内翻腾不已,奚慕霖安静地听完老总管的回报,神色很平静:“梵音既不愿娶妻,那便罢了。”

“可是”老和语带踌躇:“可是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历代奚氏宗主在接管家族大任之前,皆须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夫人,若梵音少宗主不照着做,估计宗族里那些元老们必会有微词的,到时候若传到圣上及太后耳朵里,恐怕”

“那些个老古董,我奚氏还轮不到他们说三道四,倘若有人真去圣上那里嚼耳根子,我自会进宫替梵音圆这个场”奚氏老宗主摆摆手,止住了老管家的话,袅袅茶雾里,他的神色有些黯然:“终究是我欠他们父子太多,如今落玉不在了,只得他一个孩子,此事关系到他的终生幸福,我补偿他还来不及,又怎愿去勉强他?”

老和喟叹一声,附和道:“老宗主说的是。”

奚老宗主悠悠搅动着清波般澄亮的茶汁:“老和,另一个孩子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暂时还没有消息回报”老和道:“其实照小的看,此事未必靠谱,那江湖万晓司虽然说落玉主子留下了两个孩子,可那也只是说说而已,没有实在的证据,谁也不知道真假。”

“不管如何,先查查看。若落玉留下的不止一个孩子,自然更好,我们奚家也算是人丁稍兴了些”

老和恭身道:“是。”

沉默良久,奚老宗主转了个话题:“云霄阁那边怎么样了?”

老和想了想,道:“事情进展的十分顺利,坤岭的人配合的极好,云过尽怕是时日不多了”顿了顿,面有湛然之色:“宗主你的计划如此天衣无缝,只怕那云过尽千算万算,也算不出他是如何丢命的毕竟那情人草,世间知其杀人手法,普天之下,唯有我们奚氏而已!”

“左右不过一报还一报罢了”奚慕霖面容沉静,眼锋却森冷如冰:“刻骨深仇,不共戴天。若不是顾及梵音的名声,我倒宁愿同云霄阁挑明说个痛快,未免我堂堂北燕奚氏,还怕了区区一个云霄阁不成?情人草这样的手段,我委实不屑用之!实在是为了梵音,我只能隐忍不发!我总不能捅穿这一篓子事,叫天下人都笑话他认贼作父!”

老和垂眉道:“宗主用心良苦,落玉主子在天上瞧见老宗主对梵音少主的一番厚爱,定然也会欣慰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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