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呆立在门口,脸上早已挂满泪痕。
况逸辰看到她这样,心里也不由得一阵绞痛。他抱住她,任她在他怀中哽咽。
“没事的。你让她自己静一静吧,我先送你去医院,把手包扎起来,再把脸上的伤处理一下。今天晚上跟我回家,明天再来看她吧。”
夏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木然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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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病房,孟星河躺在床上,脑袋不住地左右摇晃着,口里一直重复地呓语:“爸……爸……”
月歌握住他的手,小声叫道:“政浩,政浩……”
“爸!爸!”孟星河猛地一颤,睁开眼睛半坐起来,心口突突直跳。
“政浩,政浩你没事吧?”
孟星河慢慢安定下来,将目光移向月歌,气息不稳地问她:“你怎么会在这儿?我爸呢?”
月歌一脸悲痛,低下头没有说话。
孟星河一愣,拔高声音又问了一遍:“我爸呢?!”
月歌被他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无奈地低下去。
孟星河看懂她的表情,他掀开被子,拔掉手上的输液插头坐起来:“不会的!我不相信!我要去看他!”
月歌忙抱住他:“政浩!政浩你不要这样!孟叔叔他已经走了!你就算去了也看不到他!”
“我不信!你放开我!放开我!”孟星河一边挣扎,一边大吼。
“政浩你不要这样,孟叔叔看到你这个样子他会难过的!”
孟星河终于停止了挣扎……他倒回到床上,举起手拍打自己的头:“都怪我!都怪我!如果那天不是我非要问他和夏夜爸爸的关系,他不会气到住院,更加不会……都怪我!是我害了他!”
“你说什么?”月歌惊愕地睁大眼睛,“什么和夏夜爸爸的关系?”
孟星河没有理会她的问题,他蓦地坐起来问道:“夏夜呢?夏夜她去哪儿了?”
月歌告诉他:“夏夜现在有事来不了,她叫我过来照顾你。”
“她为什么来不了?为什么会让你过来?”孟星河突然想起来,孟达出事的时候,只有夏夜一个人在那儿。孟达之前让他回去给他做鱼汤,会不会是想故意支开他?孟达在临死之前是不是跟夏夜说了些什么?夏夜又为什么会突然让月歌来照顾他?他猛抓住月歌的手臂问道,“她现在在哪儿?你带我去找她!带我去找她!”
月歌被他捏得生疼,扒开他的手,语气中带着几分酸楚:“她现在真的来不了。政浩,你都这个样子了,就不要再想着她了。我先送你回家好不好?”月歌说着,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到他的肩膀上。
孟星河一把甩开她的手。
月歌不肯屈服地去抱他,不顾他的挣扎,用力地抱住他:“没关系!没关系的政浩!她不来,还有我在这里照顾你!”
孟星河先是强烈地反抗,最后也渐渐地放弃了,任由月歌抱着他,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在他这么脆弱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夏夜,反而是月歌……孟星河想到这里,心里就不由得一阵酸痛。
月歌看到他终于安静下来,趴在他肩头带着啜泣的嗓音低声说:“政浩你放心,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离开你的。你不要再去想夏夜了好不好?不要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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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护室包扎好伤口出来,况逸辰扶着夏夜走在走廊上。
走廊的另一头,月歌扶着孟星河也正从病房里走出来。
已经很晚了,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整个走廊上只回荡着他们四个的脚步声。
他们都看到了对方。
孟星河直直地盯着况逸辰搭在夏夜肩膀上的手,心渐渐地发冷,向着没有光亮的深渊沉了下去。原来,夏夜之所以没有来看他,是因为,她和况逸辰在一起!
月歌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孟星河,一副生怕他会跟夏夜走的样子。
夏夜注意到了孟星河目光的聚焦点,尴尬地拨开况逸辰的手。
况逸辰苦笑,轻轻地把手臂从夏夜肩膀上放下。
四个人渐渐走近。
孟星河这才看清楚夏夜脸上的伤痕,还有手上包着的厚厚纱布。一瞬的心酸后,心中透出的全是震惊。他向夏夜跑过去,心急如焚地问:“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受伤了?”又去握她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啊。”夏夜吃痛地缩回手,从牙缝里挤出一丝笑,“我没事。对不起星河,我刚刚有些事情,所以没能留在这里陪你。”
孟星河摇摇头,轻轻抚模她脸上的伤,心疼地问:“疼不疼?”
夏夜风轻云淡地笑笑:“不疼。”
看到他们这样的恩爱,月歌只觉得心里狠狠地一抽,刚刚有了的一点点希望,一瞬间又灰飞烟灭了。
况逸辰则索性别过头,假装没有看他们。
“到底是怎么回事?”孟星河又问了一遍。
“这件事情我待会儿再跟你解释好吗?我现在有另外一件事情要跟你说。”夏夜抬起头望着他,努力地微笑,“你可不可以……收留我一个晚上?”
孟星河怔住。
月歌和况逸辰也怔住。
夏夜笑着说:“我被嫤娴赶出来了,我这个样子也不敢回家让我爸妈看到。况且今天已经这么晚了,所以我可不可以去你那里啊?”
其实夏夜不想回家,不光是因为这两个原因,也是为了孟星河。孟达刚去世,她不想让星河一个人待在家,那样他心里肯定会更难受的。况且,她也还没有想好,应该怎样回去面对她那个杀人犯的爸爸!
孟星河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和温暖包裹得紧紧的,心内如海潮般一阵阵击荡。他低头凝望着夏夜,微笑着点头:“好!”
而旁边的两个人却是说不出的酸涩和心伤。
月歌恨恨地盯着孟星河和夏夜脚下重叠在一起的影子。
什么姐妹情深?什么公平竞争?全都是骗人的!到最后,还不是一个人霸占着尹政浩!
从医院出来,况逸辰对夏夜和孟星河说:“我开了车过来的,我送你们回去吧。”
夏夜想了想,说:“这样吧,我的车钥匙在月歌那儿,我和星河自己开车回去,你替我送月歌回去吧。”
况逸辰无奈:“那好吧。”
月歌走过来,将夏夜的车钥匙还给她。
夏夜接过钥匙,又问孟星河:“我的手受伤了,不能开车,你会吗?”
“嗯。”孟星河点点头。
接着两人跟月歌、况逸辰挥手道别,开着白色宝马消失在了雨夜中。
望着白色宝马离去的身影,月歌的眼神一点点地黯淡下来。
况逸辰的心也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许久,况逸辰叹口气,对月歌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月歌轻点了点头,跟着况逸辰坐进了turbocabriolet。
turbocabriolet内,况逸辰心不在焉地开着车,月歌也一直心神恍惚地望着窗外。
她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和况逸辰在沿海公路上遇袭的那一次。一晃六年过去了,今夜又是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但所有的一切却早已面目全非了!
“逸辰哥……”月歌犹豫着开口。
“嗯?”况逸辰看向她。
“我想……我欠你一句道歉。六年前,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和夏夜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应该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况逸辰愣了半晌,一份愁肠终化作无声的叹息:“没事,其实我早就已经不怪你了。失去夏夜,全都是我自己的错,怨不得任何人!如果当初我肯再坚持一点,如果我能早一点回到她的身边,或许今天的一切都会不一样吧!所以,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也不要再责怪自己了。”
月歌惭愧地低下头,隔了片刻又问:“难道你打算就这么放弃了吗?”
况逸辰没有说话,突然向右打方向盘,将turbocabriolet停到路边,接着开门走了出去。
初秋夜里的海风刮在他的脸上,这股飕飕的冷气才勉强没过了他心里的寒意。他走到海边的围栏旁停下,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闷闷地吸起来。
月歌也下车,走到他身后问:“从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
况逸辰答非所问地说:“有的时候,真觉得烟是个好东西。它和酒一样,都能暂时地麻痹人的大脑,让人觉得自己还是有事可做的。”
平淡的语气让月歌一阵心酸:“以后少抽点儿烟吧,对身体不好。”
况逸辰从鼻子里呼出两团烟圈,将手中还剩半截的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
“我想问你,夏夜和他在一起之后,过得好吗?”
月歌低头沉思了半晌,苦笑着说:“挺好的。”
况逸辰抬头望向天空:“其实不用问我也看得出来,他对她很好。可我还是想听到你说,她过得不好……”
月歌看向他:“逸辰哥,你不应该就这么放弃的!你既然喜欢她,你就去把她抢回来。”
况逸辰微笑着摇摇头:“比起占有她,我更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可是看到她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你就不会觉得难过吗?”
况逸辰直直地望着大海的方向,说:“怎么会不难过?”
当他听到她说她爱上了别人的时候,他的心痛得简直快要窒息;当他看她和孟星河在一起的时候,仿佛一把铡刀将他的心生生凌迟……
“那你为什么不去争,不去抢呢?”月歌劝道,“逸辰哥,夏夜她本来就该是属于你的,当初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们根本就不会分开。所以现在,就由我来承担这一切的过错和责任。我会帮你,帮你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况逸辰低头看着她,淡淡地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答应过夏夜,我会等她,我会等着她主动向我走回来的那一天。或许那一天永远也不会来了,但我不会放弃,我会一直等,一直等……”一连说了好几个“一直等”,况逸辰才幽幽地转过身,往turbocabriolet的方向走去,“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月歌不甘心地望着他的背影。
逸辰哥,我没有你那么豁达。不管你愿不愿意去抢回夏夜,我都一定不会让夏夜跟尹政浩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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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孟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短短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夏夜在车上的时候已经累得睡着了。孟星河不忍心叫醒她,轻轻地将她抱起,放回到他卧室的床上。夏夜头上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脸颊,脸上的淤青醒目地闯入孟星河的视线。他轻抚着她的脸颊,虽然上面青一块紫一块的,但她依旧很美,就像她曾经表演过的睡美人一样,优雅而宁静。让孟星河原本沉痛的心情也不由得轻柔了几分。
轻轻替她将被角掖到下巴,夏夜一片混沌之中感觉有人在她的身旁。她猛然间握住那个人的手,那样紧紧地握着,生怕他会离开自己似的。
孟星河反握住她的手,但因为她手上有伤,又不敢太用力。他呆呆望着半梦半醒的夏夜。心里不禁在想,如果可以一辈子这样,每天看着她,守着她,让她只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