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洒落在村庄中,依稀可见村庄的房屋重重叠叠。因村子太过偏僻,时至今日,也未曾通电,只有暗淡的煤油灯光透过窗户,映照在村中的小路上。村子背后的群山,在月光中,影影绰绰,宛若亘古的巨人,守护着这一片的土地;村子前的小河,反射着一片片淡银色的光辉,远远看去,如同一条玉带一般,从村子前飘向远方。
此刻,不过晚上八点,整个村庄就沉静了下来,偶尔的犬吠声,愈发透出村庄的宁静。侧耳倾听,村庄旁的树林中,有夜行的鸟儿浅声低吟。
夜色下,萧天养悄悄地来到许双蝶家的屋后。他找准许双蝶的房间,凑到靠墙的柴火堆边,“喵呜”的叫了几声,以暗号示意许双蝶。然后轻轻拨开柴火堆,露出墙上一个碗口大的窟窿。这窟窿还是二人偶然间发现的,平时都小心翼翼地掩盖,除了两人外,许富贵并不知道。窟窿的里面就是许双蝶的床头,被她用木板隔离着。
片刻后,从窟窿的一头传来轻轻的声音。
“小淘气,我被阿爹锁住了,出不来啊!”声音轻柔悦耳,宛若百灵鸟的歌唱。
小淘气的称呼,是因小时候萧天养经常抓小动物给许双蝶,许双蝶给他的昵称。私底下,许双蝶总是这么叫他。她觉得天养这个名字不好听,感觉就好像萧天养被世人所遗弃了一般。萧天养曾取笑她胡思乱想,但许双蝶固执的那么认为,也就由得她了。
“你爹怎么这样子啊?哪有把自家闺女锁起来的阿爹,真可恶啊!”萧天养埋怨了一句,随后神情一黯,低声道,“双蝶姐,我明天就要离开村子了!”
屋子里头许双蝶沉默了片刻,柔声道:“小淘气,我听阿爹说了。他们都说你是天煞孤星,你不要放在心上。村子里的人都没有见识,你那么聪明,对人又好,又温柔,待在你的身边,我就觉得特舒心,特踏实,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天煞孤星。”
萧天养心中一暖,说道:“双蝶姐,谢谢你!我才不在乎他们的看法呢!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气概,那是从来都不缺的!他们赶我出村子,我也不在乎。”
“只是……双蝶姐,我舍不得你啊!”说到这里,萧天养不由有些哽咽。
“我……我也舍不得你!”想到萧天养明天就要离开村子,外出闯荡,许双蝶便觉得心中空落落的难受;想到自己怕是很长时间都见不到萧天养了,滚烫的泪珠儿便不自觉地滑落。
“小淘气,下午的时候,我知道消息后,就要去找你。我想和你一起走!可是,可是阿爹他,将我锁在了屋子里。”许双蝶忍不住抽泣道,“小淘气,你说,阿爹是不是反对我们在一起啊?不然他怎么会将我锁起来啊?”
许双蝶心中惶恐,将右手伸进窟窿中,忍不住想触模到心爱的人儿。
淡淡的月光下,她的小手宛若冰雕玉琢一般。
萧天养连忙伸出右手,轻轻握住她的小手。两人的手指,紧紧地扣在一起。
萧天养分明感觉到许双蝶的用力和颤抖。
“双蝶姐,你别担心!我和许叔说好了的,最迟三年,我一定会回来。到时候,我就娶你,让你做世间最美丽的新娘!”
感受到萧天养手心的温暖,他话语中的自信和勇气,许双蝶渐渐平静下来,憧憬道:“那你就是世间最帅气的新郎!”
温馨甜蜜充满了两人的心田,两人不由开始憧憬美好的将来。
良久,许双蝶叹息道:“小淘气,明天,我不能去送你了!”
“没关系的,就算不能送我,我也知道双蝶姐一定会默默地为我祝福!只是,双蝶姐你的生日,我不能陪你过你,便是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也没能完成。”
“什么礼物啊?”许双蝶好奇地问道。
“是一个木雕!我打算将双蝶姐你最美丽的一面刻下来送你的!只是我手艺不好,花了两天时间都没刻好!”萧天养不无遗憾地说道。
“你将木雕带着吧!在外面的时候,你看到木雕,就看到我了!对了,你等一下啊!”许双蝶说完,收回了小手。
过了片刻,她递出一个荷包,说道:“小淘气,这荷包里是我的头发。书上说,古代的男子出行,妻子都会剪一缕青丝,缝在荷包中,给丈夫贴身带着,以示情丝缠绕在丈夫身上。小淘气,你一定要戴在身上,不能弄丢哦!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可要检查的呢!”
萧天养将荷包放到贴身的衣服口袋里,然后取下胸口挂着的一枚古玉,放到许双蝶手心,说道:“这是爷爷留给我玉佩,我贴身放了十年,这玉佩,就代替我守护着你!”
许双蝶紧紧地攥住玉佩,说道:“小淘气,你在外面,一定要吃好点,也不要太累了。虽然他们说外面到处都是机会,很容易赚钱。但是你看从外面回来的那些人,一个个看上去都像老了好多岁一样,一定很辛苦的。你在外面,尽量找轻松的工作,不要太累了。”
“嗯!”
“还有啊!张老师说外面有很多狐狸精一样的女人,你要小心,不要被她们迷了!”
“不会的!我心中已经住下了一个仙女,那些狐狸精肯定害怕仙女,不敢招惹我的!”
“对了,还有外面的人都很坏,你要小心一点,不要上当!”
“嗯!”
“等你找到工作后,要给我写信哦!”
……
两人一个轻声嘱咐,一个静静聆听,直到再无可嘱咐的话,也舍不得分开。两人就那么隔着一面土墙,十指紧扣,感受着彼此掌心的温度。
直到开始起雾,气温陡降,许双蝶才依依不舍地松开紧握萧天养的小手,劝他离开。
离开许双蝶家,萧天养并没有径直回家,而是悄然声息地到了许常的家外面。
白天许富贵的话,让他知道自己被逼离开许家村,许常称得上是罪魁祸首。许老头曾经告诉过他,天地有道,大丈夫行事,当有仇必报,有恩必还。虽然张老师曾说,人生在世,当心胸广阔,虽不能以德报怨,但也要做到得饶人处且饶人。相对张老师的教导,他更赞同许老头的观点。因此,对于许常这个罪魁祸首,他并不打算轻饶。
“爷爷,你曾告诫过我,外面已经是科学的天下,故老相传的风水堪舆、相命改命的本事,已被打入迷信的深渊,不是当今的大道,让我会了也不要使用。可是,若是不给许常一点教训,我心难安啊!”
“爷爷,你放心吧!谋财害命这种有伤天和的事,我是不会做的。我最多动动他家的风水,让其一辈子穷困潦倒罢了。再说,那种厉害的风水大阵,我也没那能耐。”
他绕着许常的屋子四下仔细观察了一会,将准备好的柳木等布阵之物悄悄埋在了选定的阵点地下,布了一个引煞冲财的风水小阵。这风水阵引的煞气并不重,以许常半吊子的水平,根本无法察觉。接下来的几十年里,因风水阵的影响,许常的财运便会降到负值,即便是偶然得了横财,也会因各种意外而散去。
待见到阵法开始运转,他才施施然回到家中。
第二天,农历己卯年丙寅月乙巳日,通书上说这一天,宜祈福、祭祀等,忌出行、嫁娶等。就在这不宜出行的日子,一大早,萧天养背着帆布包,步入了浓浓的大雾中,沿着仅三米可见的小道,走出许家村,往大山外五十里远的小镇而去。
走过村子前溪河上的石桥,小道一分为二。一条,是出大山的;另一条,通往张老师家。站在三岔路口,萧天养看着通往张老师家的小路。这条小路,他已经走了近七年;这条小路,记忆着他和许双蝶上学、放心途中的点点滴滴;这条小路,也是他通往知识殿堂的启蒙之路。
站在路口,他深吸一口气,再回首深深地看了一眼来时的路,而后果断地踏上了出大山的小路。
行不了多时,前方浓雾中一道卓然的身形映入眼帘。
“张老师!”萧天养心中一喜,激动地喊了一声,旋即又觉得不好意思。自己在通往张老师家的路口,伫立良久,都未曾想到与张老师道别。
他垂着头走近张老师,偷偷打量张老师的神情,却见张老师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不由更是羞愧。
张老师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说道:“打算外出闯荡了?”
也不待他回答,张老师继续道:“是应该出去见见世面的!就算是没有村子里人赶里,老师我也要劝你出去闯一闯。走吧,老师送你一程!”说完,与萧天养并肩而行。
“这些年来,我所教的学生中,我最看好的就是你了,聪明、好学、自立、懂事。你若是一直待在这山里,当真是埋没了。出去闯一闯,好呀!学无涯,而知也无涯。我那一屋子的书,早让你小子给看完了。继续留在村子里,你也学不到什么了。外面的世界,是一个丰富的世界,能让你学到很多东西。人这一生,就要不断地学习。只有不断地学习,经历种种,才能让生命丰富生动。对了,你打算去哪里?”
“还没想好呢?老师指点一下吧!”
“去沿海或者上海吧。沿海一带,自从那位伟人画了一个圈之后,经过这么多年,已经发展到了一定程度,无论是经济,还是中西方的文化,都能让你受益良多。至于上海,作为我国的经济中心,这些年来日新月异,也是一个极好的去处,不过,你没有学历,去那城市,呵呵……”
“嗯!那就去沿海吧,听说那边找工作的门槛不是很高!”
“确实如此!对了,你有机会的话,还是上上大学吧。虽然在社会上能学到不少东西,自学也能学到不少知识,但到底是没有系统的学习来得方便快捷。”
“听老师的!”
“对了,你和双蝶丫头的事,先放一放。嘿嘿,如今这世道,男女之间的感情……虽然双蝶那丫头是个好女孩,你小子也是个死心眼的人,但将来……老实说,我并不看好你们!”
萧天养沉默不语。
见萧天养不太高兴,张老师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给他说一些在外面的为人处世之道。
走了十来分钟,小道越发的崎岖,逐渐往悬崖边靠。
“张老师,就送到这里吧!你的教诲,我会牢牢记在心上的!”
“行!我就回去了。”张老师虽然在山里住了不少年头了,但他天生不怎么爱运动,对那浓雾中的悬崖小道,委实有点心悸,便不再勉强。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叠人民币,塞到萧天养口袋中,不等他拒绝,便道:“这是老师借你的!刚过完春节,正是大量人员外出务工的高峰期,你到省城,不一定就能立马买上火车票,说不得还得在省城停留几日。这几日,定然要花费些钱,再加上车费、途中的开支,等你到了沿海,也未必就能立马找到工作,就算找到工作,起码也要过一个月才能领到工资。老师呢,在村子里也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等你衣锦还乡的时候,给老师多买点书回来,就当还老师的恩情!”
萧天养听他说得有理,也就不拒绝,只心中感激,暗自发誓将来发达了,一定要报答老师的恩情!
告别张老师,萧天养加快脚步,往外面的世界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