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天养并不知道在一场预谋和顺水推舟下,他的命运即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刻的他,正待在家里,拿着一节杉木,精心雕刻着。说是家,其实不过是村边的一间老泥土房。房子不大,不过二十平米左右。那看上去松松垮垮的泥土墙上,随处可见剥落的泥土,其中露出的早已腐朽的稻草、麦秆,无不在述说着岁月的痕迹。一阵风吹来,将屋顶的稻草卷起些许,打着圈儿散落到地面。那嘎吱作响,只剩下上半部分的木门,彷佛在哀叹自己的垂垂老矣。
随着他手下小刀的雕琢,那节杉木,渐渐有了些许小人儿的轮廓。那小人儿身形婀娜,显然是一个女孩儿的木雕。
“还有十天就是双蝶姐姐的生日,希望能在她生日前完工。呵呵,这个礼物,她肯定非常喜欢!”
想到许双蝶,萧天养微微一笑,下刀越发的用心。
二人称得上是青梅竹马。许老头去世的时候,萧天养简直悲痛欲绝。那时候,原本开朗的他,一夕之间变得沉默。对年幼的他而言,许老头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唯一的依靠。骤然失去唯一的亲人,对他而言,不吝于天塌。
也就在这时,梳着两条小辫子的小丫头许双蝶,经常找他玩耍,用一颗稚子之心,消散了他心中的阴翳,将他即将自闭的心,重新带回来了阳光之中。
从那时候起,他们成了最好的朋友。
一起去张老师那里求学的每个早上,许双蝶总会从小书包中掏出一个红彤彤的煮鸡蛋给他;而他,也会将欺负许双蝶的顽皮孩子,揍得满地找牙。每当山花烂漫时,他也会采一些野花,编个花环,戴在许双蝶头上,那时候,小丫头便会笑得像个小公主一般。而他,就是她的小骑士。有时候,他会在山中弄一些陷阱,捉一些可爱的小动物,送给许双蝶,每一次许双蝶都埋怨他太残忍,让小动物离开了妈妈,末了,却又兴冲冲地带回家养着。
随着岁数的增长,两人渐渐发现对方变了。一个越来越漂亮,一个越来越有男子汉的气概。平日里相处,偶尔间身体碰到对方,都会忍不住脸红。两小无猜的感情,慢慢滋生出一丝情愫来。
这时候,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慢慢拉开彼此的距离。却没想到,越是拉开,越是要想,越是要想,那情愫便越发的疯涨。没过多久,两人又回到了亲密无间的日子。只是,表面上,两人依旧保持着距离。私下里,两人常常畅想未来。每每谈及将来,萧天养的心中便没来由的有着一丝不安。他害怕,害怕自己给不了许双蝶甜蜜的未来。于是,他拼命学习。在他眼中,张老师是个有大学问的人,张老师那满满一屋子的书,就成了他最初的起点。为了将来,在学习、帮村里人干活混饭吃之余,他也常常到山中去打猎、采药材,然后托赶集的人帮忙卖出去。
想到与许双蝶相处的点滴,萧天养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
“我现在仅仅只有两千元的存款,要给双蝶姐姐幸福的生活,还远远不够啊!村里那几个外出打工的人,个个都挣了大钱。张老师也说,改革开放这么多年,外面的世界已经大变样,尤其是沿海一带,遍地是工作。我要不要也出去呢?
可是,张老师也说,外面的人都很狡猾,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更何况,我要是出去了,没有我在她身边,双蝶姐姐会不会很难过啊?”
想到张老师说的一些话,他忍不住有些好笑。当初张老师知道他和许双蝶好上之后,将他当成大人看待,经常跟他说,外面的女人都很可怕,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很可能上一刻还爱你爱得死去活来,下一刻就因为金钱的诱惑离你而去。即便是相处多年的恋人,也禁不住有钱人的甜言蜜语和金钱攻势。
每当看到张老师那愤愤不平而又悲伤的神情,萧天养就猜测,张老师定然有一段与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有关的伤心往事。要不然,风度翩翩、学识过人,不过三十多岁的张老师,怎么会跑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教书呢?
“双蝶姐姐才不是那样的女人呢!”
远处传来脚步声。
抬头看去,只见许富贵沉着脸,大步往他走来。
萧天养连忙将木雕放到一旁,起身迎来上去。
“叔,找我什么事啊?看你这神情,哪个不开眼的得罪了你这族长大人啊?”萧天养笑嘻嘻地打趣道。
许富贵瞪了他一眼:“除了你这小子,还能有谁?”
“叔,您可真会开玩笑。我就一老实人,平时都是规规矩矩的,怎么会得罪您呢?”
“你心知肚明。”许富贵没有明言,说道,“我来是通知你,你今年也十六岁了,算是大人了。要是换了以前,你这岁数的小伙子,小孩都满地爬了。你呢,也该有自知之明才是……”
萧天养心中一咯噔:这许富贵的神情和语气,可是大大不妙啊。他正了正色,说道:“叔,咱是个直肠子的人,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咱们都是老百姓,没必要绕那些花花肠子。”
许富贵心中暗恨:好小子,还敢讽刺我!村长就不是官了?更何况,老子还是族长呢!你这野小子,简直不拿村长当干部。哼,本来赶你出村,老子心里面还有些愧疚呢。他面上装出一副黯然的神情:“天养啊!你在我们村也待了很长时间了。村里面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虽然我心里面当你是本家人。可规矩就是规矩,你不是咱们许家的人,实在不能再让你留在村里了。”
萧天养闻言一惊,他心中虽有了外出打拼的念头,但却还未下定决心,许富贵的话,无异于晴天霹雳。他强笑道:“叔,我是知道有这个规矩的,只不过之前为何一直没有提起,如今却突然有了这个决定啊?能不能让我准备几个月?”
许富贵冷笑道:“你啊!别不知好歹了。早几年前就有族人提出,考虑到你尚且年幼,一直是我在帮你说情,才没让你离开。如今,你也算是大人了,自然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更何况,你天煞孤星的命格,只有贵人才能化解。什么贵人,那放在古时候,至少是封侯拜相的人才算是贵人。你看我们村子里,可有那样的贵人?”
“天煞孤星?哼,哪个胡说八道的?爷爷在世的时候,可没说过我是什么天煞孤星的命格。便是爷爷留下的相书中,也只说我是潜龙的命格,他朝定有飞龙在天之时。”天煞孤星,又是这天煞孤星,听到许富贵的话,萧天养心中怒火直烧。自从许老头去世后,他虽然在各家帮忙,别人对他表面也还算温和,敏感的他却总觉得村子里的人对自己的疏离感。后来隐约间得知大家都传他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他才了然。有许双蝶的温暖,他虽然总是笑颜以对这一切,但这些年来,心中却不知觉间积聚了不少郁气。此刻听到愚昧的村民,竟然以这样的理由,将自己逐离出去,忍不住大为光火,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这几年来看相书得来的结论道出。
许富贵忍不住放声大笑:“你看相书?你看得懂吗?还说自己是潜龙的命格?哈哈,等你飞龙在天,老子岂不是能当神仙了?”他狠狠地瞪了萧天养一眼,“告诉你,你的命格,早就被常娃子断定了。你小子还是老老实实地离开吧,也不至于断了大家的情分。”
“叔,真要如此绝情?”
“绝情?老子自问对你小子不错。可你小子呢?也不想想自己天煞孤星的命格,尽然勾引老子的闺女,你这不是害她吗?”
萧天养一怔,他没想到,许富贵已然知道自己同双蝶姐姐之间的感情。他苦笑道:“叔,你也算是国家干部,怎么相信那迷信的说法呢?还有那勾引之说,也太那个了吧?我和双蝶姐姐青梅竹马,感情是水到渠成。怎么到你嘴里,我就成了登徒浪子了?”
“不是你小子作怪,我闺女怎么会和你好上?我闺女,那可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平日里见到外人都会脸红,没有我的同意,她哪里敢搞对象?”许富贵越说越气,道,“我跟你说,就算是你两个互相看对了眼,我也不会同意的!”
“叔,常言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和双蝶姐真心相爱,你又何苦棒打鸳鸯呢?叔,只要你同意让我和双蝶姐在一起,日后我定然待你比亲生父亲还要亲!”萧天养苦口婆心地劝道。
“大可不必了!实话跟你说,就算你没有天煞孤星的命格,我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他满是鄙夷地看着萧天养,“你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这德性,这穷酸样子,配得上我那天仙一般的闺女?在家里,我都把她当公主一般,什么农活都不让她干,跟着你小子,她不得受苦一辈子?”
原来如此,这许富贵竟是嫌贫爱富的人,以前倒真没看出来。萧天养心下了然,反驳道:“叔,话不可是这么多说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道是‘莫欺少年穷’,我今年不过十六岁,有大好的青春去拼搏。我相信,以我的本事,定然可以拼出个美好的未来!”
“口头说说,谁不会啊?我还说我再奋斗几年,可以当个县太爷呢!”许富贵鄙夷道。
萧天养心中一叹:事到如今,看来不得不外出打拼了。不说愚昧的村民对自己命格的误解,自己人言轻微,无法扭转,单是为了自己和双蝶姐将来,就不得不如此。只是,一想到要和双蝶姐分别,这心,怎么就那么难受呢?
他咬了咬牙道:“叔,我向你保证,三年,你给我三年的时间,我一定会在外面混出个样子呢。三年后,我若不能衣锦还乡,便再无颜见双蝶姐一面!”
“好!有你这话,我就让双蝶丫头等你三年!明日,你就出发吧!”虽不完全尽如所愿,但萧天养已答应离开村子,许富贵便也不再多言。未免夜长梦多,久待之下,再生争议,他赶紧转身离开。他心中想到:鬼才等你三年。等你一走,老子就将闺女放了,给她物色一个好婆家。
怔怔地发了会呆,看着许老头给他留下的破房子,他脸上满是苦涩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