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希屈膝半跪于地,俯来,细细察看他的双腿。如青竹般修长瘦削。如冰雪般,呈现病态的白皙,毫无血色。青筋暴露,许是太过清瘦,那些青筋好似错综盘扎的树藤,有些狰狞。她指月复在他腿上的各个穴道轻按,眉头轻拧,神色认真而严谨。并无半点不耐和嫌恶。
“会觉得疼吗?”她手法精准的落于各个穴道。
“嗯,有点。”他一声闷哼,似乎在极力隐忍。
“你确定只是有点吗,那真是严重了。”她捕捉到他的隐忍,玩心大起。下手的力度又重了些许。
“痛。”他轻吐出声。而后释然般,嗤嗤的笑开了。像暗夜里的昙花绽放般清绝蛊惑。
“痛就该说出来。”她可没忘记,第一次见他,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十天也说不上一句话似的。
“与谁说,我没有朋友。”他在问慕容希,又像是在问自己。眼里有几分茫然,几分黯然。
“抱歉,我……”她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无法感同身受,说什么安慰的话亦是徒然吧。她拥有的那么多。他贵为王爷,却连个述说心事的人都没有。甚至还有人对他虎视眈眈。她只觉得生于皇家的人很是悲凉。
“不关你事。我习惯了。”他似乎真的无所谓般,又恢复了那副风轻云淡的清淡模样。
“为什么要去习惯。我救你,可不是想看你像个柿子,任人拿捏的。难道你不想查出是谁向你下的毒,不想变得强大起来么。”按她慕某人睚眦必报的性子,这样的说法不可谓不含蓄。
“然后呢,变得强大之后做什么?”他似是不解。又似好奇。
“然后啊。”她顿了顿,道:“你就可以保护想保护的人。强者生来就该保护弱者的。”
“那为什么会发生欺凌弱小的事呢。”他蹙眉。
“因为他们都只是欺负比他们更弱小的人,以来证明自己不是弱者,仅此而已。那些人怎么算是真正的强者呢。”她想起那些仗势欺人的官家公子、街头的恶霸。不屑的说道。
“木容可有想保护的人?”他问,目光悠远而悲伤,不堪回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淹至胸口,让他难以呼吸。
“家人。”她不假思索。
“只是家人?”他的瞳孔深邃而宁静,又带着几分探索的意味。
似是想起了什么,她的墨眸一亮,浓长的眉睫扇动。却又轻微摇头。仿佛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
“他那样的人,大抵不需要我任何的保护吧。”
“一生那么漫长,总有一天需要你,也未可知啊。”他的心底深处莫名生出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脑中亦浮现出一幅奇怪的场景。
一个女子提着一盏五彩的琉璃宫灯,款款朝菩提树下斜倚着的男子走来。
“我阿娘说提着这种宫灯,夜里不管走得多远,都不会迷路,它会指引着我,找到回家的路。”那是一个着白衣素裙的女子,一头如瀑墨发,衬得精致的小脸愈发莹白如玉。清澈如水,皎洁如星的双眸透着忧伤。声音如风吹竹铃般的清脆而空灵。
不知为何,萧澈觉得她不该是这副黯然感伤的模样,她合该是眉眼弯弯,酒窝深陷的欢快模样。
男子的身影在宫灯的映照下格外颀长,星眉斜插入鬤,为他平添几分逼人的凌厉,不怒自威。凉薄的唇,他笑的时候会掀动唇角,笑容魅惑无害,宛如温润的玉石。
“找我出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他直望近她的眼眸里。
“我想……跟你走,我们现在就离开,好不好。”她略带局促地说。
“你不想我去应战,为什么,怕我输了。”难得罕有的见到她脸上这种表情,他觉得极为有趣。她往日里堪称厚颜。即便真做错了什么,也能毫无愧色。
“……会受伤的,我不想看到你们兵戎相见。”她低头看纷纷落于脚下的菩提叶。脸上的担忧是那么明显。
“你在维护他,你根本就不想跟我走。”这个认知让他生出一股妒火。可他的骄傲,他的自尊,不准许他就这样带她走。
“明日,我一定会去应战的,你就等着看我如何把你们天界最为尊贵,堪称不败的战神打倒在地,匍匐在我的脚下。”他冷热说完,拂袖离去,身上散发着无言的张狂霸气。
“我没想要维护他。他那样的人才不需要呢。只是,他受了很重的伤,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他的伤还是我造成的,我……我只是不想欠了他的。你能不能别伤及他的性命,不管输赢,我都跟你走,可好。”她快步上前,扯住他的衣袖。仿佛他不依,便不让他离去。
“就只是这样?”依旧冷冽的语气,暗含了几分欣喜。
“是……只是这样。”也只能这样了。她的心侵入了几分凉意,仿若云海里浮沉飘荡的重瓣白碗莲一般,无根无依。
“你是我的。”他长臂一勾,将她狠狠揽入怀中,一字一顿的霸道宣布。
“你有话好好说,别靠那么近啊。”他温热的气息,深情的话语萦绕在她耳旁,手中的琉璃宫灯**地上,她小脸微红,试图挣月兑眼前的怀抱。奈何他的力道太大。她只能不安的扭动挣扎。
“如果不想我对你做点什么,就给我老实点,我只想抱一下你。”他的声音暗哑低沉,带着罂粟般的蛊惑。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松懈半分。
他的威胁立马奏效了,她僵住身体不动,任他的头轻轻的枕在她洁白的脖颈处,他的手揽在她的腰间。远远的看宛如一对情深的璧人。一阵凛冽寒风自林间伴随菩提叶子朝她袭来,那风里好似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在她的鼻尖停留。她往菩提树定睛一看,黑压压的树叶冷冷的反射着月亮的清光。只是一种错觉吧,她想……
为什么脑海中会浮现这幅场景呢,萧澈很是疑惑。那里面灯影幢幢,那个男子和女子的面容,他看得不甚真切清楚。但那身形,他看着竟有几分眼熟。那场景真实的仿佛这是他亲身经历过一般。
在给萧澈诊断完后,她出了容华王府,回到慕园,打算去准备晚膳。她可没忘记昨日某人的刁钻要求,什么明日可再换别的吃法。想来她就觉得气愤,为了一株三竺草,她可谓忍辱负重。
她一边琢磨今日弄些什么新花样,一路直奔平日云墨休憩垂钓的地方。初夏时节,池面尽是圆圆绿绿的荷叶,延绵至池塘尽头。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于上头。柳树下搁着一把藤椅,阳光透过柳叶,光影斑驳的打照在藤椅上。远远的她便瞧见云墨不在此处,她的心头蓦然袭上一阵不安。这一次又要不告而别吗?
她掉转方向,飞速地跑去他房间,欲探究竟。半路上,她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绊了脚,同时响起的是嗷的一声惨叫,踉跄了几步,害她不得已停了下来,稳了稳身子。她回望,竟是阿狸。
“你的主人呢,他去哪了。”她急急问道。
阿狸用爪子拍干净身上的灰尘,故意不理不睬的背过身子,用**对着她,白色的爪子在地面画着圈圈。
慕容希以为是自己昨日戏弄了它,它才生气的不理睬她。
“好阿狸,昨日的事是我不对,我到山上摘十袋紫色的浆果向你赔罪可好。”她轻声细语哄着。
“他去哪了,你告诉我可好。”她走到阿狸面前,蹲下问它。她隐隐觉得今日阿狸有些焦躁不安。一般它画圈圈的时候,要么是生气,要么代表着它心里不安。
“是不是他这次不告而别,连你也抛下了。”她以为能让这只狐狸如此坐立不安的事也只有这件了。
“他怎么可以这样自私呢。”慕容希颓然坐于地下,伸手像抱枕一样拥住阿狸。好像两个被主人抛弃的宠物一般。
阿狸被某人弄得呼吸不过来,在她怀里爪子乱扑腾着。好不容易才从她的魔掌下逃了出来。阿狸实在受不了某人在此乱猜乱想,中伤它们家主人。
它自路旁的花丛里随意摘了株草,狐狸爪子先指了指远山,又往它手中的草指了指。继而,生怕某人智商不高,它又在地面上画了个大大的三字。
“你……原来还会写别的字,我以为你只会画圈圈。再写个别的什么来看看。”她在一旁看的有趣。得知云墨只是去采摘三竺草,她松了口气。
阿狸险些扑到在地,它以为,关注的重点不是这个好吗。
慕容希想起云墨曾说过的话。“如果,摘取那草,会危及你的性命,你还要去吗?”她依稀记得他话里的冷意。与平时漫不经心的模样不同。那个传说中集聚四恶的法苑殊林,在医书中的记载甚少。她恍然明白了阿狸的不安来自何处。阿狸与它的主人存在某种心灵的感应,当主人有危险时,阿狸能感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