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墨如此淡定。自云墨落于下风,就立于一旁观棋的慕容希可就不淡定了。
重点不是澜帝赢了,而是云墨他竟然输了。慕容希觉着自己大抵是还未完全酒醒,故产生了这种错觉。她暗暗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不疼,没感觉。果真是在做梦。哎,这事一点也不可信。
“你掐得可还顺手,小希。”云墨的眼中闪过促狭的笑意。
慕容希定睛一看,她掐得堪堪就是云墨的腿。原本如雪的衣袍多了几道可疑的印记。她想起方才在厨房弄完后还没洗手呢。顿时有种想逃的冲动。
“哪里,我是见师父您的衣衫有些皱,想替您理理衣褶子。”她神情庄重又认真的扯了扯云墨的衣角。掩盖住那几道痕迹。
“您瞧,这样是不是好多了。”慕容希觉得今日真是下红雨了,居然能看到云墨输了一回。从小到大,这是她一次也没有看见过的事。不管是什么,云墨总能做得完美精致。仿若神袛般的人物。那样的他有一种距离感,谁也无法靠近,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寞。
“我输了,你很高兴。”云墨眼光灼灼的望着慕容希。
“不是不是。哪能啊。胜败乃兵家常事,师父你不必太过……太过介怀。这绝对不会影响你在徒弟我心中坚不可摧的地位。您永远都是我最最敬仰的师父。”慕容希做一脸严肃惋惜状。嘴角分明噙着笑意。她想云墨许是难得输一回,心情不大好。言辞上还是不要得罪他的好。
她献宝似的呈上手中的汤盅。揭开绘着青花的盅盖,白气腾腾,飘出一阵鲈鱼和牛女乃混搭的浓香。慕容希将汤盅递到云墨手上。
“下了这么久的棋,先喝点汤吧。前些日子,瞧见您脸色有些苍白。我就炖了些补血益气的汤给您。知道你不吃山禽肉类,我只往里面放了鲈鱼、牛女乃、桂圆、黄芪等足足炖了两个时辰。你尝尝。”
慕容希态度这么好,多半是因为此前采摘三竺草的事,虽没看出云墨有如何的受了重伤。毕竟是因为她的私心而让云墨犯险。
云墨舀了一勺汤往唇边送。他喝得极慢,偏生优雅至极。每次舀汤的时候,表情有些怪异。
“咳”一直被忽略的萧雨干咳一声。很好,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被人这么无视。
在某人强大的气场下,慕容希终于注意到云墨对面一身凛冽寒气的萧雨。她收敛起对着云墨故意挤出的谄媚笑意。对着萧雨露出一派恭敬之色。
她心想,不晓得会不会太晚了。他会不会故意找茬呢。方才云墨输棋那一幕太震撼了,她都没注意到一旁的人,此人还是干云的皇帝。
她一脸正色道“草民慕容希参见皇上。”还施了一个礼。那礼施得委实不到位。连下跪叩首都没有。
“你知道是朕。”言外之意是方才怎么不施礼。竟敢把他忽略一旁。某帝完全没意识自己此时斤斤计较的如同菜市场讨价还价,买棵菜还要搭根葱的大妈。
“小民不知,请恕小民眼拙,没有立即认出皇上您。小民也是通过方才暗中观察,见您气度不凡,人中龙凤。才斗胆猜测您便是当今圣上。”她一番话将方才的怠慢推得一干二净。
“哦,我们此前没见过面吗。我怎么瞧着你有些眼熟。”萧雨直视慕容希。那灼热的眼神,迫人的气势。让慕容希眉头突的一跳。深感不妙。
萧雨认出来了吧。她就是那日在西楼一同与他竞价,并抱得美人归的慕容希。他为什么来慕容家,避暑恐怕只是掩人耳目罢。他是冲着云墨来的,他一准是看上了云墨。是以那日在qing楼,他出手竞价。知晓云墨人在慕园。他又寻了避暑这么个借口追到这儿来。他是皇帝,看上谁,直接下旨册封不就了事了吗。
慕容希经一番冥想,恍然大悟。他定是不想强人所难,唐突了佳人。毕竟强扭的瓜不甜,还有男人的自尊心作祟。是以他盘算着住进慕园后,与云墨朝夕相对,然后他用自己的魅力征服云墨。让云墨身心都归属于他。
这样的推理有理有据,慕容希深以为然,此招着实是高。
此时,萧雨说和她有些眼熟,定是在怪罪她那日竟敢在qing楼同他竞价,夺他所爱。慕容希额头不由的飙了两滴冷汗。她被萧雨当做是横亘在他与云墨之间的情敌了。难保他在慕园的这几日。不会被他找茬,假公济私,找个借口,咔嚓一刀。甚阴险呐。
“许是草民长得宫里哪个太监,所以让皇上瞧着有几分眼熟。”她抬起袖子,正想用袖子抹去冷汗。不料,云墨已起身。他手执一方有些陈旧的紫色方帕,沿着她的额角细细擦拭。
“是此处太热了吗。”云墨的嗓音也比往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他收叠起手帕,放入怀中。
“嗯,有点。”云墨这是要闹哪样。慕容希一时适应不过来他的温柔,还是当着萧雨的面。当着萧雨的面?她蓦然明白,定是云墨也看出了萧雨对他的不轨之心。然而,襄王有意,神男无心。
啊,方才他这么做,就是想告诉萧雨,让他别枉费心机了。那她慕容希成了云墨的挡箭牌,岂不是很无辜、很危险。她觉得这事既然同她没什么干系,她大可以撇清关系,明哲保身。但师父要是迫于皇权,被萧雨拐入宫中,封个贵人、嫔妃什么的,再夜夜来个一枝梨花压海棠。从此,一入宫门深似海,雨打梨花深闭门。她神色暧mei的在云墨和萧雨之间流转。两人被她看得均是毛骨悚然。
慕容希想起了往日,云墨对她的教养栽培。诚然,他老人家只是闲着无聊,如他所说的“养着好玩。”但一日为师,终日为师。就让她来拯救云墨吧。某人如壮士断臂般,脸上写满英雄就义的悲壮。
“你们当真师徒情深呐。”言辞间有几分嘲讽。萧雨觉着云墨为慕容希擦汗那一幕很是刺眼。
“小希自小便是由我教养着,自然与我感情亲厚。”云墨轻笑道。
这两人火药味十足啊。云墨是不屑一顾,而萧雨感情受挫。不晓得这两人会不会打起来。她得寻一个平和的解决方式。让云墨月兑身,萧雨可以意识到这一场断袖之恋的无望。最好的方式是让萧雨知道,云墨他不是个断袖,并且已有意中人了。很显然,这个意中人的扮演,她慕容希不适合。因为萧雨已经得知她是云墨的徒弟。
慕容希瞧见托盘里被遗忘一旁的紫色方帕。她顿时来了灵感。
“师父,才喝完汤,会不会觉得有些油,给您手帕擦擦。这可是扶疏妹妹特地绣给你的。她看见您常用的那方紫帕有些旧,就花费了好大一番心思绣了这方帕。知道您性喜洁,您没来垂钓的这几日,都是她自愿来这儿给您收拾干净的。”
慕容希是绝对不会承认手帕是出自她的手笔。那绣花怎一个面目全非了得。她原想云墨的手帕前些日子用来系伤口,洗净了可能仍会留下痕迹。况且那手帕瞧着也用了一些时日。索性她亲自绣一条送与他,算是感念他寻到三竺草的谢礼。
礼轻情意重嘛。她便向扶疏学了几日绣花,想不到她平日里耍剑、掷暗器如此得心应手。这拿起绣针来,那是束手束脚,一挑一刺间,不是花形走了样,就是扎到手指了。待到一方手帕绣成,她的手指亦是惨不忍睹。这手帕的颜色,她选取的是紫色。因为她觉得再没有比紫色更适合云墨了。神秘清贵优雅的颜色。绣的花却是她喜爱的荼蘼花。
她原也知道长相这么含蓄的手帕,定瞒不了师父。假借扶疏的名义,不过是想让萧雨在这段不伦的感情中急流勇退。扶疏妹妹等这事结了,我再解释清楚,还你清誉。慕容希心里默念。
“你转告她不必了。东西还是旧的我用着习惯。并无更换之意。”云墨没有看那方手帕一眼,淡淡的说。
“不就是一条旧手帕么。你何苦如此在意。不过都是身外物罢了。用久了自然是要扔的。”她想起那日他受伤,手腕上系的也是这方手帕。她极少看到他会如此在意一件事物。
“这是故人所赠。我极在意的一件东西。不是说扔就可以把它扔掉的东西。”他的幽深紫眸直视慕容希。目光里有一些意味不明的东西是慕容希难以读懂的,看得她心间蓦然一阵窒痛。
“哦,那这方手帕……就不需要了。”慕容希摊开手掌。恰逢一缕清风,带着盛夏的气息迎面吹来。轻盈的方帕在空中漫卷舒展,如枝蒂上掉落的花瓣,随风吹入荷塘。
她的神色如常,并无惋惜之意。看了眼手指各处被扎的针眼,勾唇浅笑。
只当做是自讨苦吃罢。
“岂不辜负了佳人的美意。”萧雨冷冷道。他没有忽略慕容希方才那些细微的举动。同样是欺瞒,对云墨是体贴关怀,对他却是唯恐避之不及。
“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