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着姑娘的意思打了壶酒回来,不过老奴多嘴一句,郎君这几日脸色不是太好,这时候喝会不会对身子骨不好?”家中帮忙伙食的李婶儿将酒壶放下,转身去收拾碗筷,嘴上问道。
“嗯,只让他喝一点儿,多少是个意思。毕竟这么难的事情挺过去不容易,总要稍稍庆贺一下的。”娇儿伸手帮忙去刷碗,笑道。
“哎哟,姑娘可别动这些个东西,多娇女敕的手,这寒冬的水冰着那,冻着了的话老奴都看着心疼。”李婶儿见状连忙将碗抢了过来,笑道,“姑娘是金贵的命数,将来要做郑大人的侧室的,哪能动这等凉水?像姑娘这个年纪,身子就是要注意的,万万别以为年轻就可以胡乱对付,这女人啊,一旦凉着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哪里就那样金贵了,娇儿瞧呀,李婶儿这话是打趣人那!”娇儿微红着脸道。
李婶儿笑道:“我在这世上再怎么也比你们多活了好几十年,眼皮子底下发生着什么事儿,我这个老太婆还能瞧不明白么?我看呀,姑娘你也别因为这事情着急。男人啊都是这样的脾性,吃着碗里的还惦念着锅里的,你跟着他回了家,他就觉得你是那砧板上的肉了,怎么都着急,所以连纳妾这事情也耽搁下来了。
“依老奴看啊,咱家郎君是个好人,瞧着也不是那些唱词里头负心薄情的汉子。他这样迟迟不跟你名分,说不定也是为了日后的正妻考虑。毕竟娶妻之后再纳妾说起来才好看些,要是当真先纳了你,等正妻来了,就算是再大肚的人,不也得给姑娘你小鞋穿?”
李婶儿平素言语不多,这时候说起这等事情来,倒是思路清晰,里里外外拍摆了个明白,竟然连娇儿都有些插不上嘴了。
“李婶儿,怎么总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可没想过!”李婶儿的那些话,娇儿心里是明白的,这时候却不禁有些脸红,娇嗔了一句。
“瞧瞧这孩子,娇滴滴的一句话,连我这个老婆子听着都觉得心酥了,更何况是男人?”李婶儿笑道,“姑娘你呀就放心吧!这郎君为了你又是一掷千金又是金屋藏娇的,过些年头,没准儿戏文里都要唱的,又何苦姑娘你天天在这里忧心呢?”
“谁天天忧心了?李婶儿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嘛!”娇儿羞的直跺脚。
“好好好,姑娘脸皮薄,我不说啦!老奴不说啦!”李婶儿忍不住笑了一阵子,又换了话题道,“那飞霜到底又是怎么个干系?被主家说了两句就跑出去了,竟然还要主家亲自去找!这个孩子,等他回来了,我得好好说说他!多大的事情,这都快要入夜了,想想就着急!如今这寒冬时节,夜里都能冻死一口肥猪的,他个小兔崽子竟然稀里糊涂的就往外头跑。郎君帮着捡回来的一条命,还非得扔回去不是?到底是什么事情呀,姑娘可晓得?”
娇儿叹气道:“我问过,没问出来。”一想到这里,娇儿还是觉得有些坐立不安,起身道,“不行,就算是郑郎不让我去,我也得出去帮着找找。这样呆愣的等着,等的我实在难受。李婶儿,我去去就回,劳烦你在院子里多呆一阵子,若是郑郎在我前头回来了,你就跟他说我打酒去了,一会儿就回!”
“哎哟我的姑娘哎,这眼看这又起风了,你别……”李婶儿追出去两步,又哪里能抓住那个青春中的跳月兑少女?眼看着那一个消失在门口,李婶儿也只能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回到伙房继续洗洗涮涮。
转身从缸中舀水,正因为水冰冷刺骨而皱着眉头的李婶儿,忽然听到什么声音,连忙回头,却什么异样都没有发现。
“难不成是闹耗子?这大冬天的,不应该呀。”李婶儿嘟囔了一句,有些不解的摇了摇头,却很快将这件小事搁在脑后,继续舀水去了。
而这个时候,藏身于房外屋顶上的荀卿调皮的眨了眨碧蓝色的眼睛,看着夕阳被大地吞噬后在天空中留下的那一片琉璃色,又愉快的欣赏了一下紧身夜行衣穿在自己身上后那种凹凸的曲线美,十分满意的笑了起来。
十月末的天气已经能够称得上严寒,可是对于荀卿来说,似乎根本没有半天的不适。她身上的黑衣并不厚,但这并不妨碍她坐在房顶上哼着家乡小调的好心情,甚至连双腿都如同少女一般,俏皮的跟着旋律来回晃动着。
她哼小调的声音并不大,毕竟一旦惊扰到了别人,今天晚上的好戏可就看不成了。方才在那壶酒中加了点好东西,至于另外那个长的很漂亮,名字好像叫做娇儿的美人儿,在她冲出院子时,荀卿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她身上洒上了一些解药。
解药是粉末化成的气味,等到她在这样的风中溜一圈回来的时候,药效已经足以融入她的血液,她的身上却也不会再残留半点解药的粉末了。
这样一来,不但可以达到自己整治郑丹青的目的,甚至还可以不让外人受到牵连。
哈哈!自己可真是做这种事情的奇才!
荀卿这样想着,那挺翘的鼻子里哼出的曲调愈发俏皮了些。
但是她并不知道,在此时此刻,距离他并不远的地方,她的师父刚刚下了马车,开始了漫长了寻找郑丹青之旅……
“请问,这位公子,可知道郑丹青郑大人住在何处么?”
“没听说过。”
“这位姑娘,可知晓郑丹青郑大人的住所何在么?”
“不知道。”
“这位老板,您是否知道……”
“你要问郑丹青郑大人的住处是不是?”
“啊?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是隐藏在市井当中的世外高人不成!”荀鹭南看着面前这个反问自己的豆花儿摊儿老板,眼睛瞪得溜圆。
巷子口卖豆花儿的当然是老刘,老刘性情朴实,这时候早就被荀鹭南亮晶晶的眼睛晃得花了眼,连忙摆手摇头的道:“不是啊不是啊,公子您忘了么?就这个同样的问题,您都已经问过我三回了!”
“我为何问过你三回?”这回轮到荀鹭南纳闷儿,发问的极为认真,“难道你一直在跟踪我么?”
老刘闻言真有些哭笑不得:“这位公子,是您自己绕着这一小片地方转悠了三圈了啊!小的的摊子在这里根本就没有挪过地方!小的头一回就告诉您啦,从这往前走,到第三个岔路口右拐,再到第二个岔口左拐,往前去第五间院子就是了!”
“哦,这个答案我倒是记得。”荀鹭南一身棉袍,气质笔挺,与人说话时的语气也十分温文尔雅,观之实在是一副风度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可就是这位佳公子,此时却在思付了片刻后,微蹙着眉头十分认真的道:“这么说起来,我一直是在原地绕圈子来着?嗯,这倒也不能怪我,毕竟我这个人天生不大能记得住道路的,实在是情有可原。”
老刘看着眼前的佳公子,听着他的自言自语,忽然产生了一种把剩下没卖完的豆花儿全喝了,然后一抹嘴巴回家的冲动。
“这位老板,您可否直接带我去郑大人家中呢?我思付了一下,若是我自己去寻的话倒也不是不行,但似乎到了宵禁十分也未必找的到呢。”荀鹭南义正言辞的道。
老刘被眼前人弄得满脑子浆糊,这时候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到了一个声音:“老刘,有没有看到飞霜?”
听到这句话,老刘简直就是如闻纶音,连忙对向他走来的郑丹青答道:“早间时候见着过,背着个大包袱就走了,跟他打招呼也不答话。这是怎么着了?惹得郑大人您亲自来寻?”
“你瞧他往哪里去了?”郑丹青淡淡问道。
“看那样子是往坊外去了,您这一说我想起来,那孩子走的时候好像还抹着眼泪的,当时正忙活着,就没去拦他细问……这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老刘闻言有些急切的问道。
郑丹青看着手中正在发着淡淡幽光的灯笼,心想自己是不是这几日累到了,怎么就会稀里糊涂的这么关心一个外人?既然飞霜想要走,那是他自己的决定,跟自己无关。就算是在这样的寒冬夜里无处可住,在外头冻死,那也跟自己毫无干系。
为了这么点小事,自己竟然还亲自提了灯笼来寻人,郑丹青啊郑丹青,你这些日子是不是真的累糊涂了?竟然连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开始操心起来了。
“没事了。”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郑丹青转身往回走去。
各人生死有命,与他无关。
“啊!等一下!”
刚走出几步,却被另一个人叫住,郑丹青停下脚步侧身回头,看着这个外表温文尔雅的男子,淡笑道:“阁下有事?”
“你是不是叫郑丹青?”荀鹭南问道。
“郑丹青欠阁下钱么?”
荀鹭南被这个问题弄得一愣:“不欠。”
“那阁下找郑丹青是为了书帖的事情,想要一解心中愤懑么?”
荀鹭南眨了眨眼睛,摇头:“也不是。”
“哦,”郑丹青微微一笑,“那在下就是郑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