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荷情事 小鸡破壳

作者 : 懒人谙逸

鲍贺之的船很小,元静荷、米彦晔跟着他上了船后,船舷挨近水面,人稍一动弹,船舱就进水,小船随时有倾覆的可能。鲍贺之无奈地看着两人,皱着眉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米彦晔大马金刀地坐在船头,腿放在船舱内,身形坚定,神情泰然,完全不知道小船无法划出去。元静荷也不懂小船的载重量问题,而且她会游泳,所以不知道害怕。

“元大姐坐别的船可好?”鲍贺之耐住性子,重复着从元家大宅就开始说的话。

“不干,你咋不让米公子坐别的船?”元静荷坐在另一个船头上,隔着鲍贺之,与米彦晔相对。

“彦晔,你去坐另一条船。”

“不行。我若坐另外一条船,万一你落下水去,我就来不及救你了。”他连游泳都不会,说救人的时候却信心满满。

鲍贺之无奈望望天,第一次生出自己命运不好的感慨来。元家的长工坐在另一条船上,休闲地看着水面,闷笑。

“好吧,我让那个兄弟送我。”鲍贺之艰难地做出让步,心里发苦。他小时候在父母面前都没别扭过,在元静荷这儿却小孩子一样别扭了一回,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不是答应米彦晔了吗?还这么别扭干什么?大丈夫当胸怀天下,怎能在儿女情长上浪费精力?还不如一个妇道人家!他看看没心没肺的元静荷,微微恼怒。

鲍贺之虽这么劝解了自己一通,心里的难受并没有少多少。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米彦晔和元静荷站在岸边,目送鲍贺之坐船走远。两人转身回元家时,元静荷不时看看米彦晔,很想问他留下来干什么。米彦晔却忽然严肃了神情,说道:“元大姐,可知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那些银钱是横财,也不可不理不问,任凭下人花用。”

元静荷挑挑眉,笑了,“我从不无聊地考验人性,压根不会留空子给别人钻。他们磊落光明了,我也舒服不是?通二采买,薛管家监督,薛大钱管账,三人定期单独向我汇报。他们之间有矛盾,互相勾结的可能性不大。工头一开始给我做了详细的预算,每个阶段都会和我对账,超出或节约要说明原因。而且,村民们参与的热情很高,义务给我做了监督员……米公子为我好,才提醒我,这点还是要谢谢你的。”

米彦晔的脸羞得通红,暗怪自己冒失。同时对元静荷管人的手段,惊诧不已。“这些,是从韩家学来的?”

他的表情非常不自然,引得元静荷一阵打量,“韩家?我压根不记得在韩家的生活了。其实吧,管人的能力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嗬嗬~”米彦晔被逗笑,终于从元静荷的眼光下解放出来。这个时候,他忽然意识到,元静荷看人都是平视对方,不是像一般女子一样,低头看地面,柔顺而羞怯。她是淡定自信的,偶尔调皮洒月兑。

想到这儿,他偷偷去看元静荷走路的姿势,与在临城不同,那时她东张西望地看风景,走路很慢;现在走路很快,步子也大,昂首阔步地像个男人。米彦晔心里一点都不反感,反而被她引出一腔豪情和愉悦来。他高兴地赞叹一句:“元大姐,你真是个奇女子。”

元静荷激灵一下,明白他刚才打量自己走路,定是与寻常村姑相比较了。她悄悄地把走在前面的脚收回来一点,挺直的背部弯下去,泄了全身的力道,开始像怕踩死蚂蚁一样走路。

米彦晔走了两步,见她落下了,就停在原地等她。元静荷心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见他这个样子,便道:“米公子,听说官员、差吏,每天早上都要点卯的,迟到了要挨罚。米公子若不现在回临城,再晚些就进不了城了吧?”

“点卯?谁点我的卯?我点他们的还差不多。”米彦晔的骄狂露了一下头,立刻被他自己意识到,急忙又放柔声音补充道:“薛县令平常很忙,没时间管军营的事。”

“哦。薛县令还兼着军事上的事呢?是够忙的。”

“军队里的事情比较复杂,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地方守卫自然是地方官带,调入的军队就不一定了。若遇战时,地方官服从低品级将领的现象都有。”

“明白。打仗的时候,谁力气大谁就当老大。平时谁有本事收税管百姓,就让谁操心。”

米彦晔哭笑不得,“这么说,也对。”

走了两步,他发现元静荷又落后了,站在原地看她装模装样地小步移动着,憋着笑说道:“柳镇上的传言,我有点相信了。”

“啥传言?”元静荷纳闷地抬起头。

“你表面柔和,其实即傲又倔。韩家那么对你,说不准真的有点‘道理’。”米彦晔半试探半说笑,眼神灼灼地盯着元静荷,不放过她一丝的神情变化。

“嗬!”元静荷站住,挺直身,眯着眼,倒背着手,不卑不亢地看回去,冷淡而疏离。

米彦晔心一下慌了,两步跨到她面前,“我是在说笑。元大姐生气了?平时看你挺大度的,所以才放肆。在下错了,容在下道歉。”说完,还真的深深一揖。

元静荷冷淡地看着他的头顶,几个村里的小孩子嘻嘻哈哈地在远处起哄。她绕过米彦晔,继续昂首挺胸地往家里走。米彦晔忐忑不安地跟在后面。

养鸡场离元家大宅不远,元静荷直接拐进了鸡场里,看长工烧火烘湿炕,故意不请‘客人’去家里喝茶。米彦晔在她旁边急得团团转,最后又上前说:“元大姐,在下只是说笑而已。你为了让元庄的孩子读书,愿意斥巨资办义塾,又怎会做出杀人胎儿的事来?肯定不会嘛!在下心里极为清楚。看你刚才收敛了自在,学别人走路,在下一时好笑,才,故意,说了那些话。你是干脆爽利,哪里倔了?我胡说的。”

“米公子错了。一个人善与恶,是要看环境和时间的。此一处,此一时,大概是善的;彼一处,彼一时,或许就做了恶事。就如杀人,在平时和战场上,完全不一样。至于性子里的倔犟,米公子倒是没看错。我的确很倔。”

米彦晔愣住,心里有点凉飕飕的。

“我再说一次,我在韩家的生活完全不记得了。到底害没害过韩昌的小妾,只有天知道了。”

米彦晔的心迅速落回了肚子里,“肯定没有害过她。”他很笃定这一点,神情再次愉悦起来。

“不要说害妾室的胎儿了,将来若再次嫁人,我的夫君只能有我一个女人。什么妾室、通房,通通不准有!”元静荷的胳膊一挥,好像把所有女人都挥了出去。

米彦晔的脸霎时充了血,红得赛朝霞。对方的彪悍让他不好意思,同时又想笑,胸腔闷闷地传出‘吭吭’声。

“想笑就笑吧,憋着多难受。我以后不在你面前装样了,反正已经被你看到本性了。”元静荷噘噘嘴,摊开手,歪头摆出一副无奈样。

米彦晔赶紧点头,憋笑憋得气息不匀,刚想张嘴说话就被呛住了,边咳边笑起来。

因为米彦晔随性自在,所以常常让元静荷忘了环境,露出本性。一下午,两人又说又笑,谈了个尽兴。米彦晔不是鲍贺之,不会更不愿避嫌。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元静荷的暧昧不清。元静荷是个傻姑娘,对名声的在意未进入骨子里去,一高兴就忘了自己将来还要嫁人。何况在她看来,两人的交谈实在太平常了。

米彦晔吃了晚饭,由长工摇船送到了鲍贺之的家,再次伤害鲍秀才的小心脏去了。

养鸡场的鸡笼是用小树干、粗树枝、竹子等楔入泥地里绑扎在一起做的,速度自然快。就算孵鸡房需要保暖,也不过是从村民家里搜罗了一些泥坯垒的。七天后,长工们就交工了。元静荷开始了她的孵鸡大业。

一个月后,几只小鸡叽叽喳喳地挤在暖房里吃食的时候,满村的人都来看热闹、瞧稀奇,然后又羡慕又嫉妒,夸元静荷的时候泛着酸。可元静荷一点都不高兴,正心痛着呢。因为一百个鸡蛋,就孵出了不到十只鸡。她还不知道为什么。鸡蛋里有‘坏’蛋?有没/受/精的?还是暖房里太热,把蛋烤熟了?出雏率太低了。

元静荷的倔劲上来,不停地钻研起孵鸡技术来,连村塾上大梁时的庆祝都没去,请先生、统计上学人数等,统统交给鲍贺之做,自己完全不过问村塾的事了。她设计了几种孵鸡方案,又建了两个暖房,天天泡在养鸡场,忙得脚不沾地。

鲍贺之自那天后,就不再来得那么勤,而且多数是下午来,不吃晚饭就走。元静荷忙着孵小鸡,没工夫去注意他的异常。

腊月二十三,鲍贺之一早起来,祭拜了灶神,静下心来练了几个字。写到满意处,情不自禁地吟哦了几句诗。卧在他脚边的黄狗,小声汪汪两声,摇摇尾巴,和主子分享了一下喜悦。不过,它稍后忽然站起来,冲到了院门处,汪汪地对着门口狂叫。

鲍贺之放下笔,走向院门。他想起上次元静荷夜间来访时的情形,心如擂鼓,莫名激动,幻想着来人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

打开院门,米彦晔的脸一下伸到鲍贺之面前,笑得一片春花灿烂,“鲍兄,今年和你一起过年,高兴吧?”

鲍贺之被吓了一跳,稍后说不出的失落。米彦晔身后有个十五六岁的小厮带着两个大包袱,脸蛋冻得通红,正吸溜着鼻涕。看来,米彦晔不是在说笑。

“彦晔,你是说真的?”

“对啊,千真万确!”米彦晔兴奋地走到院子里,问:“我住在哪儿?你好像只有一个卧房。”

鲍贺之闭上吃惊的嘴巴,看着米家两主仆想了想,说道:“向邻居们借两张床就是。但是,虽说衙门今天封印了,你作为临城守卫将领,不能擅自离职吧?”

“调兵权在县令手里,耽误不了什么事。再说百十来个兵能干什么呀?我在,就能力挽狂澜?”话虽这样说,但他傲气的样子可实实在在地传递着‘舍我其谁’的牛气来。

鲍贺之用鼻子哼了他一声。临城县令的官声不错,对这个不守规矩的米彦晔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换作油滑善钻营的官吏,还不知道会纵成什么样子。军队比文职官场更注重家世,好像老子会打仗,儿子也一定是老虎一样。

收拾好住处,已经快中午了。鲍贺之准备去镇上提点酒菜。米彦晔却嘿嘿笑着拦住他说:“去元庄吧。元宅的饭菜特别香。”

“现在才去,你只有吃剩的了。”鲍贺之鄙视地看着他。

“哎~,咱们是客人,怎么可能吃剩的?再说我还没吃过剩菜呢,说不准更好吃呢?”

鲍贺之一脚踹向他的小腿。米彦晔利落地闪开,一旋身绕到鲍贺之的身后,抱住他的腰就往院门处拖。

“你把我放开!成何体统!”

米彦晔嗬嗬笑着放下他,还好心地把他的衣服扯整齐。鲍贺之白了他一眼,极不情愿地带着他往河边去。

“今天让我来撑船吧?我还不会撑船呢,说出去好笑的很。”

“有什么好笑的?”鲍贺之看了米彦晔好一会,才不冷不淡地接了话。

“在临城带兵,不会划船又不会凫水,这不好笑吗?”

鲍贺之笑起来,心里的气终于消了点。想了一下,忽然觉得不对,“你上次一定要亲自划船送我。原来你不会划船啊?”

“马上就会!不信你看!划船有什么难的?”米彦晔说着,抄起两只船桨,快速地上下划动起来。不愧是练家子出身,速度快得晃人眼。

可是小渔船慢得如龟爬。

鲍贺之覆额大笑,小船跟着晃悠。河面上经过的渔船、乌篷船、货船等等,都传出大笑声。

米彦晔停住划桨,用手指着笑的人吼:“笑什么!笑什么!再笑把牙给你们打掉!”河面上的笑声戛然停住,众人认出秀才后,都快速地划船离开了这两人。

鲍贺之停住笑,不悦地瞪了米彦晔一眼。

米彦晔不高兴地撇撇嘴,解下船桨拿手里仔细看。鲍贺之也不告诉他,悠闲地坐着等。

看明白怎么回事后,米彦晔再次划起来,小渔船如离弦之箭,‘嗖’地蹿了出去。

“慢点!慢点!不可太快!”鲍贺之坐不住了,惊得直喊。米彦晔怎会听他的?哈哈笑着越划越快。

一个新手,连方向都掌控不好,就划得风一样快,怎能让人不担心?鲍贺之哀叹着“我船休矣——”,话还没说完,米彦晔忽然哇哇大叫着:“让开——让开——,要撞上了——”,接着‘噗’一声,小渔船掠过岸边的湿泥,又‘嘭’一声落在岸上。鲍贺之被震得‘啊’一声大叫,模着自己的腰怒瞪着米彦晔。

米彦晔在小船与岸相撞时,就摔倒在了船头上,差点被颠进水里。他撑起身子后,呲牙咧嘴地直揉**。

差点被撞上的渔船急忙靠岸,一个老渔夫嘴里不停惊呼着,上前扶起鲍贺之,说:“这位小哥太快了,老汗的魂都吓掉了!幸亏老汗我掉头快呀!”

“对,这都是苍天有眼,老伯命大啊!”鲍贺之扶住老渔夫的手下了小船,查看小船的损失程度。没有四分五裂,但也差不多了。船底完全毁坏,船头碎裂,没有修复的必要了。

“剩下的路走着去。你背着这堆木头,送给元大姐烧炕孵小/□□。”

“你为啥不背?”米彦晔从船上下来,看着小渔船的一堆残骸,眼神不好意思往鲍贺之这边瞄,瓮声瓮气地咕哝一句,透着心虚。

“今天是小年,你不该拿点礼物向元大姐拜年吗?”鲍贺之白他一眼,又搡他一句。

“元大姐是平民,明天才过小年呢。”米彦晔还了一句嘴,打量了一下木头堆,选了两只最完整的船桨,提在手里,然后东张西望地找路。

鲍贺之被他逗得哭笑不得,直想把他踹河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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