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慕峰购买了大量茶叶、铁质农具等货物,让元静荷和柳叶装扮成他的押货随从,小心翼翼地往苏力城靠近。
翻山越岭,涉涧过溪,凭借手里的货物和带的金银,十天后,他们平安地到达了苏力城附近。城外有大片的农田,但现在光秃秃的,仔细一看,能看出军队驻扎过的痕迹。城墙坚实高大,背靠大山。
元静荷坐在用藤条简易编制的辇上,纳闷地看向华慕峰,“这个城墙没有被攻破的痕迹啊,怎么回事?”
“也许,投降了呢。”华慕峰看看空荡荡的原野,示意随从去附近一个竹林围绕的小村子问情况。
“那为什么城门紧闭啊?渑国的城池都开着城门呢。”
“不一样。苏力刚投降,事务繁杂,还没理顺。”
“哦。那去叫城门吧,我们得进城啊。”
华慕峰无语地看看眼巴巴望着城门的元静荷,很怕她又不管不顾地发疯。
打听消息的随从小步跑回来,“回公子,整个村子都没人,全跑光了。有几条野狗,要不要打来吃?”
“就知道吃!”华慕峰骂他一句,不知道该去叫城门,还是进村子里休息。
“去叫城门。”元静荷对那个刚回来的随从下指令。
随从答应一声,刚要去,华慕峰叫住了他,然后犹豫着对元静荷说:“我们是不是先打听清楚情况再行动?城内情况不明,贸然进入太危险。”
“到处都没人,怎么打听?”
华慕峰看看皮包骨头的元静荷,头皮一阵紧似一阵,“我们先离开这儿,容我想想办法,如何?”
“可我等不了了。”元静荷微笑着回答,看着精神还好,但眼底已有疯狂之色。华慕峰头疼就头疼在这一点。
“这样吧,我先进城查探一下情况。两个时辰没出来,你再另想办法。”他的话还没落地,忽然脸色剧变,拔出佩剑护在了元静荷身前。随从们有的慌张地去掏农具,有点吓得簌簌发起抖来。
一队军士,不知从何处冒出,无声无息地就把这伙人包围了。领头的一个将领,冷冷地打量完这伙人,说:“有胆子在这周围出没的,不是奸细就是探子。说,你们是何人所派?!”
华慕峰见军士着装是自己一方的,稍微放了点心,笑着说道:“不瞒将军,我们是米将军的亲戚。”
对方冷笑:“米将军的亲戚?有何凭证?”
华慕峰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张署了‘华’字的英文字条,递给将领,“这是米将军给我的信件。”身边没有米彦晔的手书,只有拿别人看不懂的东西冒充。万一对方是敌人,也有回旋的余地。
将领拿过去看了一眼,忽然脸色一变,抱拳一揖,问:“敢问可是华公子?”
华慕峰高兴了,急忙回了一礼:“正是!”
将领兴奋地回头喊了声:“找到了!我们终于找到了!”,军士们全部欢呼起来。然后,将领回过头,眼睛左瞄右瞧,在人群里找什么人。华慕峰让开自己的身体,把元静荷露出来。
将领的眼睛惊恐得瞪大了。就算以前没见过元静荷,也能看出她瘦得不正常。他上前一步,单膝跪倒,“拜见夫人。”
元静荷扶着柳叶的手,从辇上下来,缓慢地走到他面前,弯腰虚扶,“将军快请起。”
将领站起身,低着头不忍再看她,向城内一让,“请夫人进城。”
元静荷摇晃了体,提一口气,说:“我只想知道,你们的米将军,在何处?”
“两位米将军都去了蔺国督战。”
“两位米将军是什么意思?”元静荷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紧张得浑身发抖,“米彦晔没死?”
“主帅没死。”将领回了一句,想伸手去扶摇摇欲倒的人,又怕唐突了她。
‘没死,没死,没死……’的回音萦绕在元静荷的耳边,陪着她进入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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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次还是没晕多久,被柳叶掐人中掐醒后,一直傻笑。被抬着过长长的城门时,忽然对柳叶说,“太饿了,给我点东西吃。”这是首次要吃的,喜得柳叶赶紧去翻干粮。
华慕峰止住柳叶,“马上就有热汤饭了,别给你主子吃这么粗硬的东西了。”
“也是。”柳叶空手跑回抬着元静荷的担架旁。
元静荷看看她的手,“没吃的吗?太饿了。从没这么饿过。你去翻翻药材包袱,看有没有能吃的药材让我嚼嚼。”
柳叶咯咯笑,“看来少夫人是真的没事了!”
元静荷看着天空笑,笑了一会忽然叫停担架,让柳叶扶着坐起来,“那个小哥,你们米将军真的没死?”
走得最近的一个军士弯弯腰,“真的没死。宣威将军五天前来到军中,向苏力城叫阵,结果叫出了宁远将军。嗬嗬嗬~原来他一直被困在苏力城中……”军士忽然不往下说了。
不过,这个消息已经够让元静荷笑一会了。过了一会,她又问另一个军士。得到‘没死’的保证后又笑一会。将士们没烦,华慕峰受不了了,对她说:“少夫人别傻了,大家都在笑你了。”
然后他走到将领的面前,问:“宁远将军不知道我们要来?”以米七的性子,知道元静荷千里迢迢地前来,肯定不会去前线。
“这个就不清楚了。我们留守苏力,宣威将军吩咐我们秘密查访华公子和夫人一行。这几天,已经派出去好几拨人了。”
“哦——”华慕峰放了点心。只要在米彦晔知道前把元静荷养胖,自己被揍被骂的可能性就能小点或者轻点。
元静荷这时候又爬了起来,问:“你们的主帅米彦晔真的没死?你们没骗我?”
“怎么可能骗你?这种事能骗得了吗?!”华慕峰不耐烦了,“等你养两天,咱们去蔺国前线总行了吧?”
元静荷又放心地躺回去了。
苏力城主是投降,所以仍然住在他自己的衙门里管理着这座城池。元静荷先被安顿在一个被富户遗弃的院子里,吃饱喝足,洗刷干净后,正想休息,华慕峰来见她:“城主在外院已经等了很久,说接你进署衙内院休息。在这里太怠慢你了。”
“我已经累得不行了,实在没精力应付他。你自己看着办吧。”
“也好。”华慕峰也很累,也不想折腾。
第二天一大早,城主又来了。这次不好再避见。
城主是个胖子,红光满面,圆滚滚的肚子被锦缎包裹着,像个肉粽子。他笑眯眯地行过礼,抬头看到元静荷瘦骨嶙峋的样子,惊呼道:“罪过啊罪过,夫人在路上吃了很多苦吧?哎呀呀,这都怪那个鲍贺之啊——!他不是个蠢材就是个居心叵测的小人!”
元静荷惊讶地张大嘴,心想你是个傻子吗?刚见面就说这种话。“城主说笑了。”
“没有,没有说笑!不仅夫人受了无数罪,苏力百姓也受了无数罪,全城将士们更是受了无数罪!这都拜鲍贺之所赐。”对刚见面的一个妇人都要说这种话,可见城主恨透了鲍贺之。
元静荷终于严肃了神情,“那城主的意思是?”
“噢~!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来接夫人进署衙的。住在这里,我没法向米将军交待。我已经把家眷们移了出来,免得扰夫人清净。一应物品,均是新备,下人们也严教了规矩。”
“这太麻烦了。城主家眷竟然因我搬了家,这实在让我心里有愧,我难以住得心安。就住在这儿吧,挺方便的,我很喜欢。”
“哎呀,夫人和将军不愧是夫妻,德行都足堪楷模啊。不像那个鲍贺之……算了,不说他了。既然夫人不愿意搬去署衙,那我带来的用品和仆佣们,夫人可不能再推月兑了。米将军那里,夫人也得让我留个脸不是?”
元静荷嗬嗬笑着答应了。这个城主说话可真有意思。外表看着糙,内心却机敏深沉。
她此时不知道鲍贺之也来了前线。她以为城主是想让她回京后说鲍贺之的坏话什么的。鲍贺之的地位是比较高,但这么大胆地与米家结仇,他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甚至这个坎,他都过不了。
终于,她开始思考起鲍贺之的下场来。
城主告辞没多久,守卫的军士过来报告,“鲍侍郎求见。”
柳叶的脸色登时就变得极其难看,没进屋禀报,冷硬地说道:“夫人不见!”
军士刚要转身,元静荷从屋子里喊了一句:“让他进来。”
鲍贺之一身常服,一边跟着一个佩刀的军士,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是什么意思?元静荷挥挥手,让军士出去。两个军士面面相觑一阵,不知道该怎么办。
鲍贺之苦笑一下,对元静荷说:“这是米将军安排的,他们不敢违命。”
元静荷皱皱眉,不是很懂的样子。
鲍贺之好像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神情上非常轻松,见她迷惑,解说道:“我是皇上钦点的监察;两位米将军忙着征战,又没工夫写弹劾折子,让皇上派人来调查。他们一时不好对我做什么,但又怕我再做手脚,所以着人看住我。也不算软禁,除了调兵、查军务和写奏折等,其他的事可以随便做。”其他好像没什么事了吧?
元静荷莫名松了口气。没想到米彦晔对害自己性命的人,能忍得住心中的气。按他的性子,不杀鲍贺之,也会打他一顿吧?但上下看看鲍贺之,没看出有受伤的痕迹。也就是说,鲍贺之置米彦晔于险地,不是故意的?“彦晔对先生,没做失礼的事吧?”
她的态度冷淡但又不失恭敬,让鲍贺之再次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心里还有他。他感动得眼里噙泪,哽咽了好一会,最后不好意思地看看她,说道:“米将军没有对我做什么。你路上必定受了很多苦,瘦成这个样子。这都是我的罪过。你安心休养吧。蔺国小而穷,攻下来不会太久,你们很快就能见面的。”
说完,向元静荷深深施了一礼,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