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风将她脑后的发丝吹乱,几缕粘在她的嘴唇上。那绝美的模样,忽然就打动了楚天珏的心,令他清冷的眼底浮起一片奇异的悸动。
寒熏微怔,难道他要……
不!
她迅速别过头避开,下一秒,他炙热的吻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熟悉而陌生的味道,恍若穿透了时光,从轮回间涌来。她闻到了他身上独有的气息,淡淡冷冷的,像雪花一样。纵然接触的瞬间冰寒入骨,却转瞬即逝。
“皇上。”她推开他,漆黑的眼眸中似有忧伤流转着,“别这样。”
楚天珏停下动作,寒熏看到他的长睫微微阖下,眼底幽深,看不清多余的情绪。只是他伸手凝重,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不要以为朕对你动了心。”他放开她直起身,揉了揉眉目,讽刺道:“夜黑风高,孤男寡女,玉大人又生的这样美,不管是谁瞧见了,只怕都想做些好玩之事。朕,当然也不例外。”
眸光扫过寒熏,楚天珏居高临下,笑容冷诮。
寒熏低下头,“微臣对皇上,没有非分之想。”
“这便最好,你应当清楚,你没那个资格。”凝着她,楚天珏一字一顿道:“不管你的真实身份是如何,在朕面前,你都已经犯下了欺君大罪。是生是死,朕说了算。你的命,现在握在朕的手上。”
是生是死……
他尚未定她死罪吗?
寒熏扯动嘴角,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他的声音明明是清淡的,但嘴角扬起的弧度,却那么冷酷。他到底会把自己怎么样?应该去解释吗?可又要怎么解释呢?赌一把,说出真相的话,他会相信吗?
大脑一片混乱,就算知道自己必死无疑,都比这样什么都握不住要好。
楚天珏在她旁侧坐下,挑起眉头,目光落在她手背处的伤口上,那始终无法痊愈的暗红色,令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其实,他对她没有半分杀意。不知为何,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便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即使他曾经被一个女扮男装之人迷了心神,即使他对这样的把戏厌恶又憎恨,但也却并未迁怒于她。
他甚至可笑地觉得,纵然她真是敌国派来的奸细,他也不会对她痛下杀手。
然而,不会痛下杀手,亦不代表他可以原谅。他心中,已经有了更好的方式,用来惩罚她的欺骗。
“皇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由黑变亮,眼见夜色退去,寒熏终于按耐不住,轻轻喊了一声。她能够感觉得到,楚天珏并没有睡着。
“嗯?”他淡淡开口。
“我若告诉皇上实情,皇上会相信吗?”
楚天珏依旧闭着眼睛,初时的愤怒显然已经完全消退,他声音微沉道:“说不说,是你的事,信不信,是朕的事。”
“那若是皇上不信呢?”
侧头望向他俊逸非凡的面容,寒熏听到自己的声音十分艰涩。若是不信,他会否将她杀之而后快?假如真是如此,现在不从这里逃出去,等侍卫找到他们,回宫以后,就再也逃不掉了,她终究还是不甘心就这样轻易死去。
楚天珏没有吭声。
这次,他好像是真的睡着了,细细的呼吸声落入寒熏耳畔。他睡着的模样,像个宁静的孩子,十分平和。
寒熏怔了怔,晦涩的心微微激荡起来——如果他真的睡着了,那么,现在逃跑就是最佳时机。
轻手轻脚踏出破旧的大门,寒熏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座破庙。
破庙外,是一片整繁密的花草树木,昨夜下过一场雨,树叶上滚着豆大的水珠,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凉雾,沾在衣服上有些微冷。
曲径通幽,寒熏剥开层层树叶,终于看到一条小径。
头顶上的林木密密麻麻毫无缝隙,白光似乎难以完全穿透进来,因而小径周围隐约沁出一丝幽深。
她又朝身后望了眼,迟疑片刻,径自沿着小径走去。
前面是一片无垠的绿色,后面的路,却已经隐于浓雾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迈着细碎的脚步又走了一阵,寒熏喘息着,感受十分口渴,只能停下来携些叶上的露水混在一起喝下。无根之水,倒也甘甜。她擦擦额头的汗渍,突然发现前方的杂草丛里涌起阵阵剧烈的抖动。幽暗的光芒从里头拂来,她屏息仔细看过去,有什么东西飞快掠过,却怎么也捕捉不到。
是遇见了什么怪物吗?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现在退难退,进难进,这可如何是好?
“嗥——”
突然,只听见一声厉吼,寒熏仰起头,灰色的影身毫无征兆猛地扑向她。锋利的爪子,尖锐的牙齿,矫健的动作……
寒熏惊诧,那东西——竟然是狼。
她慌忙扭转身形朝一侧扑去,整个人重重摔在草堆里,手背传来灼热的刺痛,好在她总算躲开了那攻击。
可是,还未待她站稳,那头狼便又朝她扑来,速度甚至比前一次更快。怒吼的声音可怖而骇人,纵使平静如她,此刻也忍不住战栗起来。真想不到,她最后竟落得个被狼咬死的下场。早知是这样,方才还不如跟楚天珏一起留在破庙中。
又一次重摔在地上,木屑刺伤了她的手臂,手背处的伤口已是惨不忍睹。上天似乎有意不让她复原,每次好些了就又裂开,好些了就又受伤,新伤旧伤,没有尽头。
寒熏苦笑,警惕地望着不远处正嚎叫的狼,心头布满绝望。躲开了第一二次,接下来还有无数次。她的体力根本吃不消,苟延残喘,她在祈祷什么呢?
而且,这头狼,似乎在将同伴引过来。
一步一步朝后退去,寒熏本想急速逃走。然而走在杂草丛中,脚步被绊住,就连移动都十分困难,更别说逃跑。
凝神间,眼前已多了两头狼。一头狼飞奔过来,再次扑向她。
要死了吗?
寒熏闭上眼睛。
谁会来救她……
“该死,你都惹了些什么东西?”
低沉的咒骂声在她耳畔划过,她睁开眼睛,视线惶恐地落在环在她腰间的那双修长有力的大手上。
他的黄袍沾了露水,依旧是雪花般淡淡凉凉的味道。他的眉头蹙得很深,眉宇间都是皱痕,幽黑的眸子闪过锐利,更有一抹微浅的担忧。
他的轻功很好,她一直都知道。因而,当他带着她一转身来到十米之外时,她并无半点惊讶。可是,她刚刚听到了那个声音。那是,衣服被撕裂的声音。
“皇上,你受伤了。”
她望着他的手臂,黄袍上多出了四道裂痕,伤口已经露出来,鲜血不断往外渗透。她心中有些痛,他却只是淡淡地看了看她,仿佛毫不在意。
楚天珏是个冷血的人,她深知这一点,所以并不渴望他会在发现自己不见时,费心前来寻找。最多,他会在回宫之后,遣人天涯海角对她进行追捕。
然而,在刚才的慌乱恐惧中,她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他。就如前世每次她遇到危险时,总是他第一个出现在身边。
“你先走,能走多远走多远,朕来对付它们。”楚天珏云淡风轻,“一定另有下山的路,前来营救的侍卫不在少数,若是碰见他们,便来救朕。若碰不到,你自己逃命去吧。”
心脏犹如被针狠狠扎过,滚烫的刺痛感令她下意识拽紧他的衣角。
“皇上……”
“你偷偷从庙中离开,不就是为了逃走吗?”楚天珏将视线从寒熏身上收回,淡漠地看着越聚越多的狼群,眼底有种冰冷暗郁的神色凝结,“现在朕给你机会走,缘何迟疑?”
寒熏呆了呆,“微臣不能丢下皇上一人,要死一起死。”
“嗷呜——”
“嗷呜——”
楚天珏认真望向她,心中叹息。
他的轻功向来绝佳,若一人离开定然没有问题。只是眼下他受了伤,怀中又多了个人,恐怕逃不出多远就会被这些畜牲追上。
他沉默片刻,眼看狼群已经跃来,严肃道:“要死一起死?”
“要死一起死!”
“也罢。”他咬牙,伸手环住她的细腰,轻轻踮脚,身体一跃而起。脚尖轻轻踏在树叶间,他与她背后仿佛长出了羽翼,双双穿梭在树林中。
他的臂弯温热,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衫,熨在她腰间。
不知过了多久,楚天珏变了变脸色,随后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嗥声,身后的狼群却已经追上了他们。
寒熏不由自主地朝他看去,眼前的男子容颜似画,眸光潋滟,她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看过他了。
有些恨意,是她强加给自己,实则,从未产生。
瞧,她就是这般没用。
“你临走时回过头一次,告诉朕,回头时,你在想什么?”他与她停在悬崖边,从脚下远远望去,很深很深的地方,是一条大河。后退无路,看来,只能搏一搏了。
寒熏怔住,原来,他看到她走了吗?她轻笑,“皇上,若你我今日之后能活着,我再告诉你。”
“一言为定。”
他的手依旧环在她的腰际,然而跳下悬崖时,他却将她整个人紧紧护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