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白衣的楚天珏负手而立，目光沉沉，尖锐地凝望着她。
寒熏叹息，直起身与秦朗月拉开些距离，深呼吸两口，不解道：“皇……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明明说五日之后才会来接她，今天不过第四日。他这样突兀地出现，到底为了什么？
楚天珏不言不语，沉默良久，快步上前拽住她的手臂，转身朝一侧走去。他的手仿佛染了烈焰，刺得她胳膊生疼。寒熏想要挣扎，然而越挣他就抓得越紧，手指间的力量不停扩大，像要将她的手臂捏碎一般，寒熏忍不住轻哼出了声音。
“这位公子，”秦朗月赶忙上前拦住楚天珏的去路，担心地望着一脸痛苦的寒熏，口气急切道：“玉兄身子刚有好转，公子不该这般粗暴对待。”
“走开。”
声音冷傲如同千年寒冰经久不化。
寒熏心中惶然一紧，“顾兄，我不碍事。”
“可……”秦朗月伸手欲想将她从楚天珏身侧拉到自己身边，寒熏却摇头避开了他的手。他目光一顿，神色有些尴尬，双手僵在半空很久才悄然放下。
“顾兄方才那套枪法虽然精湛，招式间锐气逼人，但也不难看出顾兄习枪时心有旁骛，因而还未发挥出最佳的状态。想来定是我在旁侧打扰了顾兄，才使得你无法专心练习。”寒熏一笑，为使他放心，言语轻松道：“从此刻起，顾兄便在此安心练枪，我很快回来。”
秦朗月知道他俩相熟，他们之间的事情他本不该多管。因那人眼底的锐气太盛，他心中十分担忧，也便做不到袖手旁观。但眼下，玉乾风已经这样说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好。”
寒熏点头，还想说些什么，然嘴边的话还未出口，手臂上先传来一股强大而危险的力量。不过片刻，她已被楚天珏拽着穿过了秦朗月，逐渐越离越远。
脚下都是细小的碎石子，她步伐踉跄，重心不稳，身子好几次都跌撞向楚天珏的后背。胸腔撞得几乎麻木，她从来只知楚天珏的怀抱清冷永远没有温度，却不知他的臂膀竟硬得像块铁，直把人五脏六腑都给撞碎。
不知走了多久，浓茂的树荫遮住了阳光，空气清新如同梦境。
楚天珏停下步伐，一用力狠狠将她甩开，面上透出大片森冷森冷的气息。他有一张如玉俊颜，此刻却少了如玉的光华，只有寒冷。
寒熏握住手腕，知道他是生气了。可他为何要生气？就因为撞见了她在秦朗月怀中？
“皇上。”她缓缓跪下，膝盖被碎石子磕住，又是阵阵疼痛。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只要跟楚天珏在一起，就一定会遍体鳞伤？难道，是上天在警示她，远离楚天珏吗？
楚天珏负手而立，微微眯起眼睛，无声地审视着眼前之人。
“玉大人这几日，过得倒是开怀。”
寒熏低头，“皇上恕罪。”
“恕罪？”楚天珏自嘲一笑，眼底有着不易为人察觉的光芒闪过，“玉大人这又犯了何罪？”
寒熏咬牙，太阳皎洁的白光自树叶缝隙间倾泻而下，落在她狭长的睫毛上。她垂眸，低声吐出八个字出来，“女扮男装，罪犯欺君。”
楚天珏目光一颤，眼角眉梢尚有些怒气仍未散去。
良久，他嘲讽道：“玉大人，朕若有心治你欺君之罪，那日又何须救你？凭你被狼吃了岂不是更好？不过，朕没想到，玉大人身子完好，心却委实叫狼给吃了。”
假如她有心，便不会在他身负重伤回去搬救兵时，与那人笑得那样开怀。不过四日，他们已经熟络到投怀送抱的地步了吗？
寒熏微怔，张口欲言，半天说不上话。他的怒气，他的嘲讽……但愿只是她多想，而非楚天珏真的对她有了情意。
楚天珏看了她片刻，终于缓步靠近。
他未完全束起的黑发如水般流泻下来，覆在白袍之上。他一步步来到她跟前，而后俯，一手挑起她肌肤光洁的下颚，一手拉开她脑后的束发。乌丝穿过指尖，滑过臂弯，层层随风扬起。
寒熏大惊，忙伸手欲要阻止他。然而晚了一步，掌心只触到他冰冷的手背。如触电般，寒熏猛然缩回双手。
“不过四日，玉大人就已经将朕给忘记了，是吗？”
望着他隐约含情的眼眸，寒熏强下压满心不安，语气平静道：“微臣不敢。”
“记得那日朕问你，临走前为何回头。你说若此后朕与你皆活着，便告知与朕。现在，可以说了罢？”他轻轻一笑，“朕要听真话。”
寒熏心下惊诧，她倒把这事给忘记了。
可事到如今，也没有时间再多想。闭了闭眼睛，她豁出去般，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只淡淡道：“担心皇上。”
这样说，是否就能散去他的怒意？
“担心朕？”手指从黑发间抽出，沿着她秀发的鬓角轻轻移下来，到眉宇，到眼睛，到鼻翼，到唇畔……他身上的怒气好似瞬间消了大半。
“是，微臣担心皇上。”
楚天珏目光悠远，望着她，又像透过她在望其他什么人。片刻后，他伸手将她扶起来，眼底的情绪瞧不分明，只是脸上覆了无限温情。他将她从背后拉到自己的怀里，低声道：“担心朕，然后不过四日，便去了一个陌生男子的怀里？”
寒熏想从他怀中挣月兑，然他困得她很紧，许久都挣不出，寒熏只能叹息着摇了摇头。
阳光中她的脸，美得恍若幻觉，美得恍若罂粟般，带了某种致命的吸引力。楚天珏蹙眉，眸光一闪，有些念头落入脑海。他淡笑，柔声道：“玉大人，你女扮男装接近朕，到最后都是想用这张脸来迷惑朕，是吗？”
寒熏咬了咬嘴唇，摇头。
“你这张脸是毒药，比当初那人更毒。”他的手抚上她的面颊，“朕只是这样看着，就有些欲罢不能了。你说，若是你刻意迷惑，朕该如何抵挡？”
寒熏默默地看着他。
“你是来杀朕的吗？”
她握住他流连在她脸上的手指，再次摇头：“不是。”
“朕信你。”楚天珏托住她的下颚，迫使她对上他的眼睛。深深一笑，他低头凑向她的双唇，“留在后宫陪朕如何？朝堂之事，女子不该多管。”
避开他吻过来的嘴唇，寒熏慌乱拒绝，“皇上恩泽，微臣恐怕受不起。”
“可是朕，却喜欢你喜欢得紧。”埋头在寒熏的颈项中，他轻轻呵出热气，“你既要竖起一头长发，便该束得紧。让它落下来，迷了朕的眼，都是你的错。”
寒熏眼眸幽深，现下的楚天珏与平时有些不一样。他心底，怕是有什么目的才刻意如此待她。
“皇上，微臣虽是女子，却也心怀社稷。女扮男装上今赴考，不过是想为国效力。微臣自知罪无可赦，只求皇上在微臣解决南临一事后，再治微臣的欺君之罪。微臣……”
不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楚天珏伸手箍住她的后脑，手掌的力度令她无法移动半寸。他凑上去，用力吻住了她。
他本只想浅尝她的味道，可她强烈的推就逐渐令他恼怒。想起她在那人怀中的模样，想起他们深情的对视，他的胸腔仿佛一下子灼热起来，有些蛮横地抱紧她的身子，用力按向背后的大树。
他不是第一次吻别人，眼下却显得无比生硬。吻着她冰冷的双唇，在她的唇间，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滚烫的心跳恍若在热水中煎熬。他紧紧地拥住她，耳畔嗡嗡作响，一切都如同在顷刻间失去了控制。
那灼热的温度，手指间身体间的颤抖，那沸腾的血液，跳动的脉搏，无一不翻搅着他。在将他逼得越来越失去理智的同时，她的呼吸也急促起来，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上升，即将冲出身体。
楚天珏骤然推开她！
胸口有急促的起伏，他别过头掩饰绯红的面颊，神情显得有些狼狈。
他一心想让她惊慌，想捉弄她，想刻意侵犯她。可到头来，反而差点害自己克制不住……
凝神去看她。
她的双唇被吻得娇艳欲滴，他自嘲地觉得，自己若是再多看一眼，恐怕会忍不住再一次扑向她，让她狠狠破碎在自己怀里。可他毕竟没有对她动真情，只是想让她误以为他爱她，想迷惑她，让她真正爱上自己，想让她心甘情愿将所有目的告诉他，他只是在演戏而已。
但他此刻明白，他亦有着男人最薄弱的弱点。如若不把握好，最后输的一败涂地之人，将是他自己。
徒步靠近她，将她披散的头发重新束起，在她怔神的目光中，楚天珏温柔一笑：“这个吻，若你要朕负责，朕万分愿意。”
寒熏一手紧紧拽住衣角，低下头，眼底有泪水划过。
其实，他骨子里就是这般霸道无理之人。他是帝王，九五至尊，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为何偏与她纠缠。
前世种种，光想起来都觉得后怕，她怎能重走一回？
寒熏低声道：“皇上，微臣现在可以告退了吗？”
楚天珏敛眉，忽视她脸上晶莹的水珠，走到旁侧，忽然觉得心里堵堵的很不高兴，“自然要走。朕今日来，便是接你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