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预定了奥斯陆最著名的巴格德勒餐厅,这是一家唯一在北欧获得米其林二星标准的高级餐馆,其挪威传统料理和法式料理尤为美味。
已经做好了胖五斤回去的准备的绘麻,毫无心理负担地饕餮着美食,顺口问:“这个旅行的行程安排得很周到嘛,谁计划的?什么时候准备的?”
“朝日奈家一直都有家族旅行的传统。”大哥雅臣负责介绍家庭习惯,“以前都是去英美法那边,今年的话,考虑到绘麻的情况,再加上侑介高考在即,就想去个人少的地方放松一下。”
右京喝了口来自法国的红酒,镜片后的眼睛因享受而闪过一抹幽光。他补充道:“在北欧的几个国家里挑选了一下,我觉得挪威应该更适合悠闲地度假。”
“旅程的安排自然是要交给经常在世界各地溜达的光了。”要作为答谢地给光的酒杯加满,然后假模假样地冲绘麻晃了晃酒杯,“你要么?”
“我敢要你敢倒么?”绘麻就不信他敢当着律师的面知法犯法。
“有什么不敢的。”要眼疾手快地在她面前的水杯里倒了小半杯,随即对脸色不善的右京举杯致意,“小妹你还真信京哥是个道德标杆法律卫士?作为哥哥的我提醒你,在女生面前装得越彬彬有礼的男人,越其心不善哟。”
不等右京开口,椿也添油加醋起来,“我可以作证,京哥以前的女朋友可都是胸大腰细腿长**翘的熟女,他说c以下的抱起来”
刀叉在餐盘上划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右京一边解开自己衬衫领口的两个扣子,一边不咸不淡地扫了眼正说得兴高采烈的椿。
“这刺身真新鲜,绘麻你真的不尝尝么?”强烈的危机感和梓在餐桌下的猛踹让椿及时地转移了话题。
绘麻对生食表示敬谢不敏,顺便试探地看了眼威势迫人的右京,后者回以温和的一笑。
想了想,她还是把装着红酒的水杯推给了坐在旁边的枣。
比较爱喝清酒的枣愣了一下,默默地一饮而尽。
午饭过后,他们稍作休整又坐上了车,开始前往另一个城市卑尔根。
其实从奥斯陆有直达卑尔根的飞机,比起四个多小时的车程自然是一个小时的飞机更快速一点,不过光解释说沿途的风景很好,四个小时完全值得,众人也就对此满怀期待。
事实确实胜于雄辩。
三百多公里的路程,居然没有一分钟让人舍得移开眼睛。云雾缭绕处如如水墨画般飘渺浅淡,青山湖波处似油画般鲜艳浓烈;动有山涧瀑布喷溅的晶莹水花,静有皑皑雪山凝固的无言亘古。
银装素裹与层林尽染完美得融合在一起,背景则是相互辉映的湖光天色,时不时点缀些零星的木制小房子,或红或黄的鲜艳颜色,像童话里的糖果小屋。
被戳中文艺青年痒处地祈织激动地想要下车拍照,安德尔斯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转了个弯,示意他看后面。
“路太窄,停了的话后面的车就不能过了。”见祈织一脸遗憾,又说,“路上有几处休息站,可以下来拍一会。”
祈织勉强接受了,然后扭头把照相机对准绘麻,飞快地按了几下。
出于职业习惯地迅速调整了一下表情和角度,笑得很标准的绘麻不客气地提出警告,“下次拍之前必须打招呼。”
“有什么关系,绘麻不管怎样都很漂亮。”
她被这个明晃晃的马屁拍得很暗爽,但还是坚持表示这是事关演员职业生命的形象问题,不得通融。
她相信,再怎么漂亮的人,打哈欠抠鼻子的时候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更何况她现在还是清汤挂面的素颜。
祈织只好哭笑不得地做出绝不偷拍的保证。
天在渐渐靠近卑尔根的时候开始变得阴沉,不一会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在车窗上攀爬出蜿蜒的湿痕。
安德尔斯一边开车一边开始讲解。卑尔根是挪威第二大城市,在被奥斯陆代替之前曾是挪威的首都。由于它地处峡湾门户,背山靠海,所以一年365天有200多天都在下雨。
“总是这么湿漉漉的,心情也会变得忧郁的吧。”祈织眼神飘忽地望着窗外被烟雨笼罩着的风景。
绘麻莞尔一笑,“说不定会因为多雨,反而更加珍惜难得的阳光呢。”
愣了一下,祈织微笑,“是呢。”
光插嘴道:“忧不忧郁我是不知道,不过那边的鱼市举世闻名,你们可以准备好大饱口福了。”
绘麻却在闻言后痛苦地皱眉,“别告诉我又是生鱼片。”
“放心。”做事前统筹工作的光露出一幅尽在掌握中的高深表情。
在卑尔根订的不是在奥斯陆那样的高档酒店,而是旅馆里一个带有厨房的四居室。刚刚放好行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安德尔斯就带着他们浩浩荡荡地冲向了鱼市。
说是举世闻名的鱼市,到了那仔细一看,也不过五六家卖家,但是非常热闹,棚子下摆着长凳,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挤挤挨挨地坐在一块,一边用各种语言打着招呼一边吃得不亦乐乎。
尤其居然还有摊子用中文写着欢迎光临。
绘麻仿佛看到了前世的大排档,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
安德尔斯还在介绍着周边的一些古老建筑物和旧码头货仓这些,朝日奈一家已经毫不手软地开始大肆选购海鲜了。活蹦乱跳的北极虾、比绘麻头还大的大王蟹、牡蛎、三文鱼,还有卖相很好的海虹和各种五颜六色的鱼籽,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拎了两大袋子。
绘麻觉得这些摊贩以后肯定特别喜欢日本游客。
满载而归后,在如何处理食材上,众人有了小小的纠纷。
“别看我,我从来没处理过活物。”首先被众人瞩目的绘麻赶忙把自己拎出来。别说开膛破肚了,就连以前做猪牛羊肉这些荤菜,她也都是直接买超市里不带血水的那种,磨刀霍霍这种事真的是太看得起她了。
要很乖觉地把自己的和尚身份搬了出来,“我是出家人,不杀生。”
风斗嗤之以鼻,“有本事把以前吃的那些生灵都给我吐出来。”
雅臣倒是一脸羞愧,“我晕血。”
其他兄弟也纷纷作逃避状。
“绘麻负责做蔬菜,雅哥处理虾和牡蛎,弥洗水果,其他人都和我一起杀鱼。”八风不动的右京一锤定音。
哀嚎遍地。
反抗被无情镇压后,众人只得听命行事,然后就是各种混乱。
要按住鱼刚要动刀,不想用力过大,滑不留手的鱼一下子从手底飞了出去,正好落到捧着几个鸡蛋的昴脚下,没注意的他脚底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去,虽说运动员出色的神经让他及时地稳了回来,手里的鸡蛋却砸到了背对着他的琉生头上。
蛋液从固定了造型的蓬松长发上滴落,遭受了池鱼之殃的造型师笑容僵硬起来。
绘麻忍不住捧月复大笑。这难道是所谓的“鱼飞蛋打”?
风斗对着在砧板上扑腾的鱼有些无从下手,被侑介毫不客气地嘲笑了一番后有些气急,索性闭上眼狠狠地一刀劈了下去——
鲜红的液体喷溅开来,雅臣对着自己白色针织衫上的星点血迹呆了三秒,双眼一翻,干脆果断地倒了下去。
而因为劈得太干脆,被一分为二的鱼一半掉在了地上,却还没完全死透,用那半截尾巴在地板上上下拍打着,煞是恐怖诡异,正好目睹这一场面的弥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椿举着展开来比一人还宽的帝王蟹在梓后面做鬼脸,不想不小心被那双大螯夹住了梓的头发,正在幸灾乐祸地大笑,光悄无声息地在他头上放了两只凶猛程度不逊于螃蟹的北极虾,结果乐极生了悲。
头疼地捏了捏鼻梁,右京一刀切在了砧板上,入木三分。
“谁在闹,别吃晚饭了!”
“”
静默半分钟后——
“啊好疼好疼,快帮我把他们拿下去。”
“活该自己拿。”
“呜哇哇,好可怕!”
“哈哈哈,祈织你居然不敢看鱼眼睛。”
“侑介!你把苦胆弄破了!”
“这个要把雅哥他喊起来么?”
“”右京深沉地叹了口气。
绘麻笑得肚子都开始疼起来,好不容易才停下来歇歇腮帮子,扭头就看见枣拧着眉把左手放在水下冲洗着,流淌下来的水中掺杂着淡淡的粉色。
“不处理没关系么?”她凑过去看伤口,不深,却在掌心划了长长的一道,让她感同身受地都开始觉得左手隐隐作痛。
枣试着握了下拳,伤口又开始渗出血来,“应该没什么大事。”
绘麻四处张望了一下,唯一的医生已经阵亡,其他人也都手忙脚乱,根本无暇他顾。眼风扫到一个人,她连忙出声喊道:“昴哥,过来一下。”
正在清理地上蛋液蛋壳的昴愣了一下,视线在她身旁的枣身上犹疑了一下,却还是顺从地走了过去。
绘麻掏出一包纸巾塞给他,“帮枣哥按着伤口,我去行李里面找找药水绷带什么的。”
不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从厨房里跑了出去。
昴无言地看了眼枣完好无损的右手,却什么都没说,沉默地抽了两张纸巾按在枣的伤口上。
“我自己来吧。”枣依旧不解风情。
昴没有动,只稍稍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枣哥。”
枣紧绷的脸出现了一道裂缝。他诧异地看向低着头的昴,这是这几年来昂第一次开口喊他哥哥。
“当初,枣哥为什么会放弃田径呢?”昴平静地提出了这个压抑在心底,折磨了他许久的疑问。
他察觉到被自己按着的那只手轻轻颤动了一下,脑中不由浮现出之前绘麻在和他一起跑步时说过的话——
“人是只能感受到自己痛苦的自私动物。”
一直沉浸在被“背叛”的愤恨中的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考虑到,枣哥也有自己的痛苦呢?
沉默压抑得昴有些急躁,他几乎又要生气,最后还是被自己按捺了下去。就在他要放弃得到回答的时候,枣声音淡淡道。
“高中全国比赛之前,我被检查出心脏瓣膜有点脆弱,过于剧烈的运动会导致病变。”
昂睁大了眼睛,呼吸霎时急促起来。
枣却笑了一下,“对平常生活没什么影响。”
“为什么不告诉我!”昴激动道,手下的力气不免又大了一点,察觉到他皱眉后连忙松开手,深呼吸了几次。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再次低声问。
枣抬起行动自如的右手,揉了揉对面兄弟的头发,就像以前无数次对这个总是跟着自己的小尾巴做的一样。
“哥哥也有自己的虚荣心啊。”
昴面露不解,枣收回手,严肃的脸上浮现出掺杂着尴尬与不好意思的笑容,“比起因为身体缺陷不能继续,还是自己主动放弃显得更有面子吧。”
昴怒气腾地涌了上来,狠狠一拳砸在了对面那个怎么看怎么傻的男人头上。
“你这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