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之殇 064 逃亡

作者 : 流浪地孩子

灰蒙蒙天边泛起鱼肚白,拂晓,卯时时分,夜色稍退。

茫茫无边的草原上,毛毛细雨,悄悄无声地飘落着,像是无数蚕娘吐出的银丝。千万条细丝,荡漾在半空中,迷迷漫漫的轻纱,披上了绿油油草原。

一匹枣红色健马踩过泥泞的水洼,踏起泥水飞溅,一路向南疾驰而去,马上是一位穿着羊皮袄年轻的士卒。

年轻的骑士背上的系黑色的包裹,腰里别着一把弯刀,马蹄急处,闪电般飞奔前去,消失在雨幕里。

没过多久,年轻的骑士勒紧缰绳,眺望着前方。

入眼处,还是那片无边无际的大草原。

骑士的内心甚是忧虑,因为他不是别人,正是刚刚逃离大营的匈奴太子淤单。

从阿咀木的营帐一出来,於单立刻打马狂奔,离开龙城王庭。

几个时辰的打马疾驰,於单感到全身的肌肉酸痛,肩膀上的脑袋有点沉重,特别是夹住马月复的两腿的内侧有丝丝的鲜血渗出。

此时,於单正粗粗喘着气,放慢的马速,闭上眼睛调息。

一柱香左右,他又猛然的睁开那炯炯有神的大眼,右手扬起马鞭击打在健马的后背,枣红色受到疼痛的刺激,那蹄子更是迈的飞快,转眼间,於单那瘦弱身影消失在前方。

片刻钟后,大地似乎颤抖,冷风不停怒吼。

闷雷般的铁蹄声隐隐约约由远处传来,瞬间,那马背模糊不清的人影渐渐的清晰起来。

数百名匈奴铁骑如狂风般汹涌而至。领头是一个身躯矫健的少年,少年身后紧跟着一身着牛皮制成铠甲的匈奴彪汉。

马背上的彪汉都是标准的匈奴亲军射镝营打扮,头上的长发被梳成两条长辫,辫子中间是光秃秃的脑顶。

少年脸色很古怪,他勒紧缰绳,看了看头上正下着小雨的天空。

良久,少年才悠悠说道:“那废物一定还在草原,大伙两人一组,分头寻找,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凡有消息,立此大功者,王爷赏万金!”

“诺!”

少年一声令下,众士卒立马两人一组,掉准马头,纷纷打马而去。霎间,数百铁骑散落在广袤无限的草原——

於单打马又狂奔数里之地,才勒紧下缰绳,减慢马速,让胯下的枣红色健马歇歇脚,否则,这样跑下去,还没到汉人的边境关下,胯下的马匹也得活活累死。

马背上的於单擦了擦额角的雨水,心里想道:这里离王庭应该有数百里之遥,即使伊稚斜派出追兵,也为之晚矣,哼!,叔叔,等侄儿见到汉人的皇帝,借到兵马,那我们叔侄好好玩玩!

心念至此,一道残忍的笑容在淤单的嘴角微微挑起。

这时,一股饥饿感觉袭上他的心头,於单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夜未进食,嘴巴有点干涩,肚子“嘟嘟”之饥饿声响起。

於单呼吸几口草原新鲜的空气,甜甜干涩嘴唇,用手模了模怀里的牛皮囊,拔开塞子,就往嘴里灌。

半天,没滴出一点水,牛皮壤的水也不知道何时被他喝光,於单一气之下,扔掉牛皮壤,瞪着老天,心里生着闷气。

此时此刻的於单满脸疲惫,蓬头垢面。他勒转马头,看了看自己一路狂奔的大草原。

见眼前无边无际的大草原,淤单心情不由好了一点,放声大笑。

那笑容中充满沧桑和落魄,昔日的王孙贵族,落到如此境地。十足的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由此,於单的内心对伊稚斜的恨意又加深几分。要不是伊稚斜,堂堂大匈奴国太子会落魄到如此境界,疲惫且不说,那饥渴呢,内心的创伤更是无法愈合。

不知道为什么,淤单仇恨伊稚斜的同时,也恨起自己的舅舅浑邪王,左大都尉阿咀木。

舅舅浑邪王肯定是事先听到风声开溜了,这个自私自利的老狐狸,自己可是他的亲外甥,也被他这般无情抛弃。

阿咀木这老贼表面上是个板荡忠臣,实际上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假仁假义,道貌岸然,极其阴险狡诈的墙头草。

心里念到这阿咀木,淤单肚子里憋着一肚子火,要不是阿咀木这贼子的纵容,伊稚斜焉敢如此肆无忌惮,乌托尔泰也不会惨死,自己呢?更不会落魄如此。

父王,你在天有灵的话,睁开眼睛看看你的所谓的托孤重臣,一个个都想你宝贝儿子死!

於单想了很多,想到后面,内心越恨,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

心里的怒火腾腾上升,无处发泄,于是,淤单扬起马鞭,掉头,打马狂奔。

没走多久,两名匈奴铁骑追踪到此,领头是那少年,身后跟着一名百夫长。

少年突然勒紧马缰,健马被勒得人立而起。

少年眉头蹙起,飞快的下马,用手模了模坑洼洼的马蹄脚印,颇为泥泞,又沿着马蹄脚印走了几十步,看见了一只匈奴人用的盛水用的牛皮囊,少年捡起,摇了摇,又扔在地上。

少年抬首眺望下前方,想到什么似的,飞快的把耳朵贴在地上。不一会儿,少年笑了,起身,朝眼前百夫长大声道:“猎物就在前方,追!”

说完,少年跨上健马,打马狂奔,壮汉紧跟而去——

於单终于认命了,跑了大半夜,几百里地,最终还是没能跑出去。前方两名匈奴铁骑包抄而来,正对面的是那少年。

少年神色古井无波,没有欣喜之情。而另一名士卒却咧开嘴大笑。

於单脸色惨白,后脊骨凉嗖嗖的,冷汗淋漓,尽管他知道这两名骑卒是为什么而来,可是他不想认命,还是想挣扎一番,就算临死前的挣扎吧。

淤单沉思一番,率先行礼,问道:“二位军爷,为什么拦住小的去路?”

少年挑起眉头,心里略有震惊,眼前这蓬头垢面的乞丐还是大匈奴的太子吗?

瞧,身上是件破烂不堪的羊皮袄,满脸憔悴,脸上还有点污泥,样子极其狼狈。

少年见此,内心不由地生出同情之情,看到於单这副落魄的模样,不由想起曾经的自己,两人的境遇是如此相似。

那一天,那一幕毁家灭国,似乎很遥远,又在眼前。

那一晚,噩梦毫无征兆发生了,往日懦弱的汉人竟然神出鬼没出现在楼烦部落营地前。

这是一场没有预兆的突袭,是役,楼烦王扶完颜战死,白羊王哈沙图见势不好,仓惶带走楼烦世子伯颜逃走。

逃到匈奴王庭的白羊王和伯颜的日子并不好过,要不是白羊王有点积蓄,贿赂王庭王爷大臣们,说不准,吃饭的家伙就给大单于军臣搬家了。

为此,伯颜算是明白过来,在草原上,谁的人马多,谁就拳斗大,谁就有说话权利。

眼前,楼烦,白羊二部遭袭,势力大损,草原上的王爷们都崇尚强者,还有谁的能看得起这对落魄的叔侄。

如果不是白羊王花重金搭上伊稚斜的线,在王庭站稳了脚,否则,大草原上早无他叔侄两立足之地。

几个月下来,白羊王暗暗的收拢族人和逃卒,七拼八凑,也凑出几万铁骑,而伯颜拜倒在右贤王铁苏木康门下,认他做干爹。

这一夜,伯颜就是领的右贤王的军令:追杀!

伯颜想到此,心里感慨万分,此时此刻时见於单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就好像昨天的自己,心里不由泛起一丝同情。

见眼前淤单装傻充楞的模样,伯颜心中冷笑不已,十分看不起淤单,没有王者的气魄,都到了这份上,还想垂死挣扎。

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难怪,难怪,伯颜心中黯然叹息,想道:“虽然左大都尉救你,那是顾忌他的名声,伊稚斜没当场处死你,那是他想给阿咀木的一个颜面,而右贤王铁苏康儿要杀你,那是因为他是伊稚斜的肚子的蛔虫,有些事主子不好做,身为奴才要想到,做到,这才是称职的奴才。於单,你明死到临头了,明白吗?”

於单感觉眼前的少年神情十分古怪,忽明忽暗,阴晴不定。

见少年许久没回答,淤单知道自己被识破了,再装傻也没什么作用了。否则,只会让别人更加瞧不起,身为匈奴王子的尊严更加颜面无存。

於单想到此,忽然觉的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得没尊严。

不,我不是孬种,於单挺起胸膛,大声喊道:“不用回答,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不错,我正是你们要找的匈奴太子於单,还等什么,动手啊!”

伯颜冷眼注视处于暴怒中於单,他十分明白於单的心意。

尊严,王子的尊严,既然死,无可避免!那就坦然慷慨去死。至少,对得起匈奴大王子的称号。

“你走吧!”伯颜闭上眼睛,沉思很久,咬紧牙齿,半天憋出这样一句话。

旁边的百夫长大惊,劝道:“王爷,不可,这可是右贤王要的钦犯!”

“你给我闭嘴!”伯颜听了,脸色铁青,回过头,大声吼道。

於单懵然,震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还能生存下来,他有点傻,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是那么响亮,那么的刺痛。

淤单似乎不敢相信,十分发楞看着伯颜,喜极而泣问道:“真的?”

伯颜神情十分阴霾,冷笑说道:“还不走,再不走,那就死!”

於单大喜,哪还敢废话,打马疾奔。跑出十来米,又掉转马头,回来,道:“为什么?”

伯颜笔直盯着淤单的眸子,良久,才一字一顿,道:“因为我下不手,有多远,走多远,不要再回草原了。”

於单没听明白,还是点点头,十分严肃说道:“救命之恩,末齿难忘。有朝一日,若本王发迹,定当十倍,报答今日之恩!”

“用不着!”伯颜神情淡漠,冷笑道。

於单深吸口冷气,不再说什么,打马狂奔,消失在远方。

伯颜看着於单淡淡的消失的背影,叹了口气,喃喃说道:“我这一步,是对还是错?”

说完,又仰头高呼:“昆仑神,你告诉我啊!”

吼完后,伯颜打马狂奔,疾驰而去。那名百夫长只能望而哀叹,紧跟其后。

铁骑过后,草原的天空是那么碧蓝,草原上的昆仑神还是那么的浩瀚遥远。

世间的对与错,它知道吗?

ps:平常心面对,一日一更,直到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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