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集团军司令部副参谋长骆成飞奉骆老之命,将骆志远“押解”回京。骆志远只简单向县委请了一个病假,就被四叔骆成飞带上了车。
骆成飞是骆老的次子,也就是骆靖宇的弟弟,骆秀娟的二哥,在整个骆家,骆成飞排名第四。骆朝阳老大,骆破虏老二,骆靖宇老三,骆成飞最幼。当然,按照传统的惯例,女子是不列入家族谱序的。
与当初对骆破虏父子一家非常排斥的骆靖宇夫妻、骆秀娟夫妻相比,骆成飞一家的态度显得“低调”、温和了很多,这大抵与骆成飞的职业和性格有关。他很少在外人哪怕是家人面前表露出内心的真正情绪波动,属于城府阴沉的那一类人。只是受骆靖宇和骆秀娟的影响,骆成飞对骆破虏和骆志远父子也没有什么好感,只是他不像骆靖宇、骆秀娟表现得那么赤果果而已。
再加上骆成飞从军在外地,他的老婆孩子也都随军,在京的时间少,与骆志远交集的次数就更少了。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骆成飞这个四叔对于骆志远来说,其实还是蛮陌生的。
当然,此时不是往日,骆志远已经赢得了包括骆老在内的骆家所有人的认可,包括骆靖宇一家在内,业已是骆家集全家族之力培养的第三代接班人,地位之重显而易见。正因如此,他在骆成飞心里的定位也就悄然变了。
或许骆志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于整个骆家的重要性——否则,骆老焉能亲自点名让幼子骆成飞亲自带人赶去安北,一路把骆志远“护送”回京。
这是骆家,同时还有谢家。骆志远如今可是骆家和谢家两大京城红色高门联姻同盟的纽带,谢老和谢家对他的看重也无以言表。
骆成飞沉默寡言,不苟言笑,这种性情在骆志远看来与市委书记邓宁临何其相似。
开车的警卫战士一脸严肃和凝重,开车飞驰在刚竣工投入使用的高速公路上。这是一条连接京城与华夏东部沿海经济开放地区的重要交通干道,其建成将大大拉动整个大华北地区的经济发展,意义重大。而单纯就交通角度上说,有了这条高速路,从安北到京城原本七八个小时的车程,将直接缩短到四个多小时。
改革开放的年代,时间就是金钱。通畅高速的交通,就是强大的经济驱动力。这条高速公路贯穿了整个北方省,所以受益最大的还是北方省沿路两边的地级市,包括安北市在内。
为了争取这条高速公路的落户,北方省做了大量的工作,这项工作早在高速公路开始规划时就已经开始了。
车上,骆成飞神色凝重,一声不吭。而开车的战士虽然表面上保持着肃然恭谨,但心里其实一直在暗暗嘀咕,不知道骆参谋长亲自来安北接走的、坐在自己身边副驾驶位置上的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何种身份、何方神圣?如果是熟人,但看两人的架势又似乎非常陌生、关系疏远;可如果不是熟人,又焉能劳动骆成飞戮力亲行?
骆志远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也有点尴尬。他本想跟骆成飞交流点什么,可骆成飞摆出了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他只好闭住了嘴。
骆志远当然不想就此返京,但骆成飞受骆老的指命,根本就没有给他留出“反抗”的机会来,不由分说就让警卫战士将他带上了车。骆志远由此就知道最近这一连串的事儿,消息传到了京城骆家,是骆老震怒的结果。
消息不完全是安娜向骆破虏夫妻传递的,骆老和谢老时时关注骆志远在安北的动静,当骆老和谢老听闻骆志远被本地一个县处级干部雇凶袭击受伤,还牵扯进一桩大案中,当场就拍起了桌子,给就近的骆成飞下了死命令。
安娜也是无奈。她越想就越觉得自己不能瞒着骆志远的父母和谢婉婷,因为这不是小事。
骆成飞在过来带走骆志远之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调查了一清二楚,向京城的老爷子汇报过来。在这起事件中,骆志远并无失德之处而是受了“冤枉”,这让两位老爷子如释重负。骆志远是两人一起观察考验通过且决定培养的第三代掌门人,在骆志远身上寄予着很高很深很大的期望,倘若骆志远真的犯了这种重大错误,他们的良苦用心就付之东流了。
因此,骆老还是命令骆成飞马上将骆志远带回京来。
车窗外的风景飞逝而过,骆志远扭头无聊地望着窗外,犹豫了片刻,还是回头来陪着笑脸道:“四叔。”
他这声“四叔”喊出口,开车的战士心头顿时咯噔一声,深深扭头扫了骆志远一眼。骆成飞是何种身份他当然知晓,而由骆志远对骆成飞的称谓中足以看出,这个神秘的年轻人显然是京城骆家的晚辈了,原来是骆参谋长的侄子!
难怪,难怪呢。司机释疑,于是就打起精神,专心开自己的车来。
骆成飞抬头望着骆志远,神色不变,只低低嗯了一声。
“四叔,三爷爷让我回去,不知道是……”骆志远小心翼翼地问。
骆成飞挥挥手:“我也不知,总之,老爷子让我带你回去,你不要多问,也不要多想,安心跟我回去。”
骆志远哦了一声,又试探道:“四叔,我这边其实还有很多事,有个很大的外商投资项目这两天还要开项目论证会,我是项目建设的主要协调人,如果我不在市里,恐怕……”
骆成飞冷哼一声:“地球离了你就不转了?安北市这么多人,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也不多!”
骆志远被噎了一口,尴尬地搓搓手,嘿嘿笑道:“四叔,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没有跟县里和市里解释清楚,要不,到前面的服务区,我下去打个电话您看可行?”
骆成飞果断摇头:“不行,我们不停,抓紧回京。两位老爷子都还在家里等着!”
骆成飞一说是“两位老爷子都在等着”,骆志远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说完话,骆成飞抓起自己的军帽端正戴在头上,整了整,神色更加肃然,显得威严无比。骆志远心里轻叹一声,缓缓扭回头去,沉默着。
他其实能大概猜出两位老爷子把自己带回京的真实意图。不单纯是关心,也不单纯是耳提面命,而更倾向于一种骆志远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他心念电闪,如果家里不同意自己继续留在安北工作,想要将他调离回京,他又该如何应对?
他在安北市乃至整个北方省,已经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如果调走,就要到一个新地方去从头开始,前番的“耕耘”化为泡影,这是骆志远所强烈排斥的。
同时,让他牵挂的还有康桥集团。他虽然已经退出了康桥集团的经营管理,但这毕竟是他名下的产业,是他赖以奋斗向前的基础,也是他所有后顾之忧被消弭的真正源泉。而这,也是他在骆家和谢家地位不断提升的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
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一个人的地位和重要性,不仅取决于他本身的能力和素质,还取决于各种外部因素。因此,骆家、谢家人在关注骆志远同时,其实也在关注着发展日新月异的康桥集团,包括康桥集团最近通过香港一家财团进行资本运作,融资上市的事儿,骆、谢两家的高层都知悉。
目前的康桥集团已经逐渐发展成为一个商业领域的巨无霸,纵然是骆家和谢家这种京城豪门,也必须要正式康桥的存在。如果不是骆老和谢老的严令,两家人或许早就通过各种手段渗透进这家企业了。
而某种意义上说,两家人早已将康桥当成了自身的家族企业。当然,这种心态只是隐藏的心态,不敢明确表露出来,骆志远心里洞若观火。只是他早就坚定不移,绝不会允许家族插手康桥的运营。
这就是人类社会,活生生的现实社会。
京城。谢家。
骆老端坐在太师椅上,端起青花瓷的精美茶盏小啜了一口茶,然后才淡然道:“老谢,我准备让志远调回京来——这事儿让我考虑了一下,觉得完全依着这孩子自由发展,也未必是一件好事。他毕竟还年轻,这世间之事复杂得超乎了他的想象。还是留在你我身边可掌控的范围内比较好,这样,我才能放心。”
谢老轻叹一声:“这个孩子的能力之强,也超乎了我们的想象。他身后那家企业似乎也风生水起,很不简单呐。我觉得这孩子有自己成熟的思路,我们强行干预,会不会引起他的反弹?”
骆老轻轻一笑,放下茶盏:“他反弹什么?我们这是为了他好!”
“等成飞把他带回来,我亲自跟他谈!”骆老谈了谈手指,“他们已经在路上了,傍晚就差不多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