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向团座报告了一句——
由于很多时候仗打得实在太凶了,下士萧剑扬还有不少的射击战果没法子得到确认。
第三天晌午,一批增援的后续官兵补充进了51师的战斗序列。同时,上面传来了师长的命令:
一线的各部队,抽调精悍的弟兄组成“袭扰队”——每队12人左右,配备一挺捷克造轻机枪,两支“花机关”。其余队员人手一支中正式,随身备弹两百发,胸前背后各四枚木柄手榴弹。
为了加强近战中的火力,每名队员都配了一把自来得手枪。
此外,每支“袭扰队”都编入了一名枪法出众的弟兄。
王耀武下这道命令,是经过一番考虑的:
刚到淞沪战场的时候,他曾下令组织过“奋勇队”对日军进行攻击。
这种战法尽管也取得了一些战果,但由于常常是“以强攻强”,自己方面的损失也很大。每次出击,活着回来的“奋勇队”弟兄寥寥无几———典型的“伤敌一百,自损九十”。
那天听了上等兵萧剑扬的一番叙述,再加上这几天来的仔细观察,他意识到了一些情况:
看来日军由于攻击进展过快,造成战线不严密,各部队的间隙比较大。这样一来,可乘之机就出现了。
因此他下令组织精干的“袭扰队”,趁暗夜渗透进日军的战线,袭击鬼子防备松懈的软肋。
在命令中,他特别强调了二条:
一、以强攻弱,欺软避硬。
二、绝不恋战,该撤就撤。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期内,51师的“袭扰队”频频出击。
在实战中,他们时而一支人马单独下手,时而几支队伍协同动作,能打则打,打不了撒腿就溜。
几仗下来,弟兄们的伤亡不大,战果却不俗,从不空手而归,每次起码带回一挺歪把子机枪、几支沾着血污的三八大盖。
下士萧剑扬自然是“袭扰队”中的一把好手。
“袭扰队”的屡屡得手,让全师上下士气大振,仗打得越发起劲儿。
一来二去,国民革命军陆军第51师在淞沪战场上打出了名气。
10月10日“双十节”那天,上海滩鼎鼎大名的《申报》不但刊发了报道51师战绩的文章,而且配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的内容,是51师在多次战斗中从日军那儿缴获来的战利品,高高低低的一大堆。
作为带兵的人,王耀武很会抓机会鼓舞部下的士气。他当天就派副官带了十来个兄弟,从北郊的施相公庙赶到市区,大批收购当日的报纸。
国币四分五厘一份儿的《申报》,一气收购了万余份儿,然后把这些还带着油墨香的报纸带回阵地,不管识字的还是不识字的,每名军官、每个士兵人手一份儿——看不懂字可以瞧照片嘛。
这一下子,全师上下的心都像被点着了一样,参战一个多月来的疲劳与伤痛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萧剑扬是班里为数不多的几个识字的人之一,这要归功于早年他爹供他念的那几年书。
在泥湿的战壕里,他捧着报纸,一字一句地读给其他的弟兄们听:
“……我驻守该处之王师(即51师),自本月1日起至5日止,无日不与敌浴血混战中。敌伤亡重大,我军乘敌顿挫之余,自5日晚起全线反攻,连夜予敌以奇袭,乘风雨黑暗之际,力求接近敌阵,以手榴弹、白刃突袭。敌迭遭重创,施相公庙、曹王庙前,敌尸遍地,除其拖回者外,尚遗尸数百具……
有些字他也不认得,就跳过去了。
吧嗒吧嗒嘴,他接着念:
“……经我军在敌尸身畔搜出的信物辨认,确证击毙之敌方军官,计有日军台湾第2联队第1大队长田中金少佐、中队长川口序市大尉、千田西男大尉、西原有田两少尉、布袋工兵大尉等十余员……”
旁边有个弟兄递过来一个水壶,萧剑扬接住喝了一口,然后又往下念:
“……敌损失在2000人上下。我军缴获日军步枪284支、轻重机枪10余挺、掷弹筒1门……”
当大伙儿带着满足而骄傲的神情散去之后,萧剑扬找到个抽烟的老兵,问他借了半包火柴,然后找了个僻静的角落,默默地把这张报纸点着了。
看着它静静地变为了一堆小小的纸灰,萧剑扬低低地吐了口气:
这回连长能合上眼睛了吗?
起风了。纸灰在风中飘飘荡荡,四散而去,像是在追赶一些看不见的身影。
仗打到11月初,战场形势却突然大变。
11月11日那天,师里下来命令:各部队迅速撤离现有阵地,向西转进。
从坚守了几十天的战壕中往下撤,弟兄们一个个都心不甘情不愿。然而让他们想不到的是,这才是一连串窝囊事儿的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