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不便当着二人的面打开纸条,心中又是奇怪又是喜悦,暗忖:“章勇不是不识字么,他怎么会给我这个纸条呢?是不是请人代写的啊……”
谷雨喜孜孜回到房中,点燃了烛,急巴巴展开纸条来看,这时甘媛推门进来,谷雨心中一惊,忙将纸条藏在袖中。
甘媛眼尖,发现了谷雨的小动作,因笑问:“你在做什么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谷雨惊慌地道:“没做什么……”
甘媛微微一笑,也不好深问,便坐在自已床边,与谷雨说了几句闲话。谷雨暗盼她出去一会,但甘媛却从箱子中拿出一支白蜡烛点了,看起书来。
谷雨因问她吃晚饭没有,甘媛说今天有些不舒服,不想吃。谷雨心上心下的坐了片刻,也拿出一本书来佯装。
谷雨心不在焉看了半天书,一列字也没看进去。瞟了甘媛一眼,想趁她不注意,悄悄将纸条拿出来夹在书中看。
谷雨一边留心着甘媛,一边准备取出纸条来看,却发现甘媛口角噙着一丝笑意。谷雨此刻无心问她在偷笑什么,正欲伸手到袖中取出纸条,甘媛忽然抬起眼来瞅着她,谷雨心中一惊,将伸出去的右手假意放在左膝盖上搔了一下痒。
甘媛笑吟吟的道:“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谷雨羞红了脸辩护道:“现在是春天,我对花粉这些东西有些皮肤过敏吧。”
甘媛道:“我也是,你瞧我脸上这几天都生了几粒小痘子了!”
谷雨在灯下细瞅了她几眼,果然生了几粒小痘子,谷雨微笑道:“幸亏我还没有长出来……”
甘媛气恼地拿出小镜子端详自已的脸,谷雨笑着安慰她:“其实也没关系的,只有几粒而已,而且这种痘只不过长出来几天就消失了。”
甘媛嘟着嘴道:“我去年开春时也长了几粒痘的!”
谷雨抿唇一笑,没说什么。甘媛看了她一眼,目光闪动道:“我今天遇见一件奇怪的事情……”
谷雨随口问道:“什么奇怪的事情,说来听听——”
甘媛颊边现出两个可爱的洒窝,略一迟疑,忽然起身走到谷雨身边,并坐在她的床上。
谷雨见她这个举动,也不由起了好奇心,歪了头瞅着她嘻嘻一笑:“是不是有男孩子喜欢你呀……”
甘媛脸上一红,抿笑点了点头。谷雨微微一惊,忙试探道:“是不是万家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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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淡然一笑,暗暗松了一口气,心说:“我们这些日子就和他们三个男孩子在一起玩,章勇刚才给我送了纸条,我自然能猜出喜欢你的是万家和啦。”
谷雨来了兴趣,说道:“他怎么对你表示的啊?快说来听听!”
甘媛又羞又有些犯难的样子,吞吞吐吐道:“你觉得我该不该答应他……”
谷雨故作思索的样子,说道:“我觉得万家和还不错的啦,对人又热情又大方,我们几次吃饭,都是他付的钱。”
甘媛眼睛望着地下,忽然低声说道:“你觉得章勇怎么样?”
谷雨惕然心惊,看了甘媛一眼,不答反问道:“你怎么突然提到他呢……难道你喜欢的是章勇么?”
甘媛呼了一口气,双手撑在压床木板上,双脚吊在床边轻轻摇晃起来,眼睛瞅着火苗儿,眼睛余光却注意着谷雨,说道:“我正有些为难呢……”
谷雨心中有些慌乱,眼睛瞅着烛焰,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你不能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做人应该知足的,不能太贪心的……”
甘媛道:“是么,但我不想得罪人,毕竟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家就算不是这种关系,也可以是朋友啦……”
谷雨言不由衷地道:“我觉得万家和比章勇更好一些,万家和的家境也比章家要好一些,不是么?”
甘媛道:“家境好又怎么啦,大家有手有脚的,可以靠自已嘛。”
谷雨道:“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啊,我们女孩子将来还不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么……”
甘媛蹙眉道:“但万家和有些矮小啊!”
谷雨勉强一笑,道:“他也不算矮小吧,算是中等个子吧。”
甘媛瞅着谷雨的眼睛,问道:“如果是你,在他们两人之中你会选择谁?”
谷雨扭头看着她,二人四目相视,谷雨避开了她的目光,垂下眼眸,道:“你真是奇怪,现在既然是万家和在向你表示,你就该先考虑这事,愿不愿意也在你自已,又没有人逼你,你怎么平白无故说起章勇来……”
甘媛吁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这事怎么办才好呢!”
谷雨正欲说话,这时外面刮起风来,将烛火吹熄了。
谷雨正欲点燃半截红蜡烛,心中忽然想到什么,便说道:“看来要下雨了,我还是先上茅房去了,免得等会下雨了不方便。”于是点燃半截红蜡烛,左手拿了红烛、右手护着火焰走向门口。
谷雨借着上茅房,一来是想趁机看纸条的内容,二来也怕言多有失,暴露了自已的内心想法,雅不欲与甘媛深谈下去。
谷雨擎着红烛走到茅房,忙从衣袖中取出纸条儿看,不禁睁大了双眼,一时呆在当地!
只见纸条上歪歪倒倒写着三列字:“甘媛,我是章勇,我很喜欢你!你要是愿意的话,明天吃过午饭后,就来后山那棵香樟树下说话吧!”
谷雨一时懵了,脸上不由羞得通红!心说:“原来章勇和万家和一样,二人都喜欢上了甘媛呢!可是他为什么要转托沈良给我送纸条儿?”
谷雨羞愧之余,转念又想:“章勇一定是没有勇气直接交给甘媛,却让我来转交给她吧!”
谷雨心乱如麻,怔怔发呆了片刻,听见细碎的脚步声,知道是甘媛也上茅房来了。
谷雨适才向甘媛说了那些违心的话,此时再没脸将纸条儿交给甘媛了,略一迟疑,便将纸条儿团了扔进了茅坑中!
这时甘媛进了茅房,谷雨做贼心虚,忙蹲了下去解溲……
谷雨心神恍惚和甘媛一同回到屋中。甘媛仍想继续先前的话题交谈,便假装叹息几声,好引谷雨说话。谷雨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倒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听甘媛说话,半晌不吭一声。
甘媛见谷雨不开腔,便故意说道:“我想了一下,觉得你的话也有些道理,万家和其实也不错的,而且他也不算矮小的,只是也不高而已……”
谷雨怔忡不定瞅着火苗儿,听见这话,心中偷想:“要是你与万家和真好上了,说不定章勇还是会回心转意喜欢上我的……”但章勇毕竟先喜欢上甘媛,谷雨又羞又恼。
谷雨怕甘媛觉察到自已情绪有异,勉强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甘媛起身吹了烛,在黑暗中轻轻笑道:“嗯,我好好想一晚再决定吧。”
谷雨不再说话,一夜辗转难眠。这件事给了她很大的挫败感!
自已好歹是泸溪城里人,而甘媛却是离泸溪十里远的李子坝的人,章勇是白沙镇街上人,甘媛和章勇都可以说是农村人。虽然泸溪是一个小县城,县城两头两尾都是菜地,大街上有四分之一是茅草房,可以说城乡差别不大,但城里就是城里,乡下就是乡下。
尽管甘媛在穿衣打扮上处处模仿城里姑娘,但谷雨骨子里仍有些看不上甘媛,认为她有些土里土气的。谷雨的身高比甘媛要矮上一截大拇指,谷雨在甘媛面前既有些自卑又有些骄傲……
次日,甘媛和谷雨起床,甘媛精心打扮了许久,谷雨虽然给她比下去了,也不肯太相形见拙,便也补了一下妆,换上一件漂亮的衣服。
二人一道去吃早饭时,遇见了章勇和沈良,却没有见到万家和,想来万家和怕尴尬,所以故意避而不见甘媛。
谷雨好生心虚,也不敢看章勇和沈良一眼。章勇心上心下的走在一边,也不好说话。只有沈良没事人似的,同甘媛说些别有意味的玩笑话。
谷雨中午办完事情回来时遇上甘媛,甘媛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瞅着她,故作随意地问道:“沈良说给过你一件东西,找我向你要,不知是什么东西呢?”
谷雨一惊,脸上羞得绯红,忙道:“我不知道啊!沈良是在开玩笑么……”
甘媛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谷雨慌乱道:“我这就去问问沈良,看他开什么玩笑!”心中暗忖:“既然这事瞒不住了,我还是悄悄给沈良说纸条儿在路上弄丢了,让章勇重新写一次吧,免得我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都不是人!”
甘媛含笑说道:“我是给你开玩笑的,没有的事……”
谷雨心中惊疑不定,吃中饭时完全食而不知其味!
谷雨脸皮薄,心中惶惶不安,吃过饭后,便去找沈良,偏沈良不知到哪儿去了,谷雨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谷雨没有等到沈良,也没有见到章勇,心中十分不安,下午做事时也不时走神儿,终于捱到下午回家时,才在半道上遇见了沈良!
谷雨忙悄悄向他作了解释,沈良微笑道:“不用再写了,因为中午时我看见章勇和甘媛到后山说悄悄话去了……”
谷雨大吃一惊,此时又悔又羞!沈良突然拿出一个纸条,又塞在谷雨右手心中,转身跑了。
谷雨情绪复杂地打开了纸条,见是:“谷雨,我是沈良,我很喜欢你!你要愿意的话,明天吃过午饭后,就来溪边洗衣服时说话吧!”
内容同昨天看见的纸条几乎是一样的,连笔迹也是一样的,谷雨立时猜到两张纸条都是出自沈良的手笔!谷雨心中怦怦的跳,却没有喜悦之情……
谷雨心事重重回到屋中,见甘媛坐在床边,看见自已进屋来,也不抬头看她一眼,谷雨此刻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谷雨本想向甘媛解释此事,但想起甘媛昨夜明明发现了自已的小动作!此时再提这事,只能是越描越黑!
谷雨也假装拿起书来看,过了许久,甘媛才没话找话同她说。谷雨心虚地抬眼看她,二人虽然没有挑破此事,但彼此的眼神都心照不宣。
谷雨见甘媛忍不住得意的样子,心中又是妒忌又是羞愧,也就不愿意再解释这事了,心忖:“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经过此事以后,谷雨与甘媛住在一屋甚感尴尬。以后看见章勇和甘媛在一起有说有笑时,谷雨也不再对章勇假以辞色了。但甘媛却总是有意无意在自已面前显示她和章勇有多恩爱!
谷雨和甘媛因为有了心病,彼此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有些看不惯对方了。谷雨慢慢发现甘媛是个狡滑的人,爱占小便宜:她的香脂用完了,一连几天都用自已的;有两回吃饭时因身上没带荷包,一共欠了自已三十文钱,却一直不提到此事,也不知她是真的忘记了,还是有意不还,谷雨也不好提起。
谷雨看出甘媛本是一个好吃懒做的女人,做事拈轻怕重,但自尊心却很强,做事又总是模仿自已,让谷雨心里很不舒服。甘媛一心想攀高枝,对从城里来视事的女巫着意巴结。那副嘴脸真让人心里讨厌……
沈良因为被谷雨暗中拒绝了,也不好找谷雨说笑话了。
万家和失意了一段时间,便移情到谷雨身上,但谷雨心中不自在,而且她心里也并没看上万家和,所以也没有接受他的暗示。
到了冬天时,杉树桠又来了四名巫蛊门的男女弟子。大家白天做完事情后,晚上便围在火盆边兴致勃勃摆龙门阵。
谷雨看上了新来的一个名叫黄恩的青年,这黄恩比章勇好看多了,家中条件也比章勇稍好一些。谷雨因为上次的教训,所以感情表现得较含蓄。她发现黄恩在自已和另两位女弟子中间有些摇摆不定。
谷雨正心上心下,却慢慢发现几位女弟子看自已的眼光有些异样,心中怀疑是甘媛悄悄给她们讲了自已的那件丑事,谷雨对甘媛不由暗生恨意,恨屋及乌,也和章勇产生了不和。谷雨便找借口和另一个较谈得来的女弟子住在了一屋。
春节时,谷雨回到泸溪城里探望母亲,发现母亲和洪小涛的母亲甚是熟稔,谷雨从母亲口中得知洪小涛是管账房的先生。母亲问她愿不愿意嫁给洪小涛,并说这门亲事如果成了,凭洪家的关系,能将谷雨调进泸溪城中来做事的。
谷雨从前有两回到巫蛊门办事时,也曾见过洪小涛,只是没有说过话。洪小涛虽然只是中等偏上身材,但谷雨觉得洪小涛条件还是很不错的,于是便答应了这门婚事。
谷雨过完春节后,又回到杉树桠呆了三个多月,甘媛和几位女弟子终于听说了她订婚的事情,又是羡慕又是妒忌,谷雨心中偷着乐。黄恩这时也有些后悔没有及时向谷雨表白了。
谷雨因为这门亲事很快回到泸溪城里,凭着她的聪明和才干,得到了大巫师包玉琴的赏识,一步步进入了巫蛊门的高层。谷雨担任了巫姑后,有一次大巫师包玉琴随口向她问起甘媛和章勇这对夫妇为人如何,谷雨听出章勇和甘媛夫妇也想调进城里来,便不动声色说了几句不利于他们夫妇的话。
谷雨担任了巫盼之后,曾经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到杉树桠视察门中事务,其时,甘媛已经成了当地的头儿,并且与章勇生了一儿一女。
谷雨在这次视察中没有和甘媛夫妇解开心结。谷雨回到巫蛊门后,又风闻甘媛在传自已的坏话!谷雨心中甚是不平。
谷雨成了巫蛊门的大巫师之后,甘媛才厚着脸皮提着礼物来巴结她,但谷雨不欲她进城来传播自已的坏话,便将她们夫妇调到较好一些的潭溪镇做事。谷雨心中并没有感到不安,她认为他们夫妇本来就是农村人,现在让她们到潭溪镇做事,比她们夫妇的家乡总要强多了。
甘媛虽然仍是当地的头儿,但大巫师谷雨却从不肯与她多见面说话。每次甘媛和其他的头儿进城来议事时,彼此心照不宣,都是面和心不和……
没想到风水轮留转,自已大意失荆州,由巫蛊门的大当家变成了阶下囚!偏偏就在这难堪之时,甘媛竟然来探望自已来了!这不是成心来看自已的笑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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