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媛在楼道口与人说了一会话,才拖拖然走了进来,见到谷雨颓唐地歪在床上,眼中不禁透出幸灾乐祸的笑意,虚情假意寒喧道:“哎呀,大巫师,你在休息么?来得真是不巧,打挠你休息了,嘻嘻。”
谷雨只得坐起身来,望了甘媛一眼,不冷不热道:“怎么是你啊。”
甘媛脸上堆笑,眼中却藏匿着一颗绣花针似的,道:“几天前巫咸派人来找我,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我速速进城来面谈,我还以为是大巫师答应调我们两口子进城的事呢,谁知只猜对了一半——我和章勇昨天就调进城里来做事了,巫咸想让我做蛊罗,我还以为是大巫师的安排呢,谁知道这是巫咸的意思……”
谷雨见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心中窝火:“她岑珂真是混账之极!她又不是大巫师,她有什么资格让你做蛊罗!”
甘媛瞅着谷雨的眼睛,说道:“谷雨,巫咸跟我说了你的事情,我真的是大吃了一惊哩!哎,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啊……”
甘媛已经改口直呼谷雨的名字了,其实她本来就是故意先称呼“大巫师”,然后又立即改口直呼其名的,用意再也明显不过。
谷雨脸上不由泛红,心中微恼,自从她担任了巫盼后,十一年来就没有一个属下胆敢直呼她的名字了!
甘媛拿眼扫视屋中,又瞥了一眼一旁的胥璐,笑眯眯说道:“妹子,我好像从前不认识你啊,你是新来的弟子么?”
胥璐听来人直呼大巫师谷雨的名讳,暗忖此人与大巫师谷雨一定关系非常特别,不由一窘,站起身来说道:“我是大巫师的侍者胥璐。”
谷雨因为适才心慌意『乱』,没有想到让胥璐进里屋回避,现在想给她使眼『色』,但甘媛挡在自已和胥璐之间。甘媛含笑对胥璐低声说道:“妹子,我和谷雨有些事情谈,请你暂时到外面去一会吧。”
胥璐讷讷的道:“我想……”
这时门口走过来一个女弟子,却是那个大嫂金秀,她对胥璐耳语几句,胥璐吃了一惊,望着谷雨欲言还迟,金秀拉了一下胥璐的衣角,要她跟着自已先下楼去。
谷雨此时再不好示意了,沉着脸不说话。胥璐忐忑不安地瞅了大巫师谷雨一眼,便跟随金秀出去了,并虚掩了房门。
屋中只剩下大巫师谷雨和甘媛,二人久未见面,互相打量了一下。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这话果然很有道理。当初谷雨与甘媛在杉树桠共事时,谷雨年方十四岁,离开时也才十五岁,身体还未完全发育成熟。那时谷雨的身高比甘媛要矮上一截大拇指,但现在谷雨反比甘媛高出一个小指了!
经过了十七年的变化,大巫师谷雨因驻颜有术、身材和皮肤又保养得法,显得比甘媛漂亮多了!
甘媛因常年在乡镇,这些年又没有注意保养,体形竟有些臃肿了!她戴着银戒指、银手镯的右手也因做家务活而显得粗糙了——而谷雨的手却线条柔美,白女敕光滑,很有女人味。二人相差只一岁,但看上去却好像相差了四、五岁的样子。
甘媛见谷雨头上没有包青『色』头帕,乌黑柔软的头发瀑布般披垂在背后,弹指欲破的瓜子脸盘上,一双明眸宛如月『射』寒江。纤尘不染的雪白衣服上虽然没有佩戴闪闪夺目的苗家银花,但她身上仍然有一种高木清华的气质。
谷雨见甘媛今天虽然化了妆,却是庸脂俗粉,身上的穿戴也显得土里土气的。二人今非昔比!谷雨心里有些感叹岁月在彼此身上造成的惊人变化。
甘媛不禁自惭形秽,避开了谷雨居高临下的目光。
有些女子在少女时代并不怎么抢眼,但成了少『妇』时,却风姿绰约,浑身上下透出一种成熟的魅力。在有经验的男人眼中,这种陌生的少『妇』甚至比同等姿『色』的少女更『迷』人!男人见到这种陌生『妇』人,就会暗咽口水,心里总是会幻想别的事情……谷雨无疑属于这种女人。
有些女子在少女时代宛如盛开的鲜花,但成了少『妇』后,却变得俗不可耐,身体也不再有吸引力,恰如蔫谢了的花,又仿佛变馊的食物。
俗话说:“男想女,隔重山;女想男,隔层纱。”这话显然不正确,像这种庸俗的女人,就是她主动暗示曾经爱慕她的男人,男人也会假装不懂的。
甘媛心中有些不平衡,转移开视线,不怀好意地打量了一下屋里,发现里面有一间小屋,便好奇地走过去看。
谷雨忙道:“甘媛,你有什么话,快快讲吧,要不我想进屋中小解去了……”
甘媛吃吃一笑:“那你先方便去吧,我们慢慢说吧。”
谷雨寒着脸说道:“你快些说吧!”
甘媛知道谷雨不喜欢见到自已,也不欲长谈,所以才会不忙着小解,意思是要自已长话短说。
甘媛微微一笑,便拉了一张椅子不请自坐下了。
甘媛与谷雨目光相遇,为她娟秀的容颜所慑,不由低下眼眸。干咳一声,成心想刺激一下谷雨,目光闪动道:“哎,谷雨,说实话,我从前听见一些事情,心中很为你不平啊……我今天见到了夏紫燕和黄恩,我就问了他们一些情况,啧啧,原来都是真的呀……”
谷雨听她东拉西扯,言不及义,既有些不耐烦,又有些好奇,不知她提到夏紫燕和黄恩这两个昔年在杉树桠共事的弟子有何用意,便默不作声。
甘媛观察了一下谷雨的反应,又道:“谷雨,我知道你不久就要离开这儿了,我就好意给你提个醒吧,你以后还是不要让你男人一个人在外面了,你懂吗……我今天本来还想去见你男人说他几句的……”
谷雨心中惊惶,她此时脑子有些『乱』,没听清楚甘媛的话,悬挂丈夫洪小涛的安危,忍不住问道:“我外子怎么啦?”
甘媛见谷雨情急关心,心中偷着乐,故作神秘的样子,悄声说道:“你可能早已听说了吧,你男人在长沙养着一个女人!黄恩和夏紫燕都替大巫师不值呢!”
谷雨听了这话,如五雷轰顶,气得怔住。
甘媛看着谷雨恼羞成怒的脸『色』,眼中闪过得意的笑意。情知谷雨已经再不可能左右自已的前途了,于是又火上添油说道:“黄恩还听说你男人洪小涛在外面养的女人不止一个呢!据说在岳阳和郎州各有一个哩……你不会不知道吧?”
谷雨明白她的卑鄙用心,心中虽大怒如狂,却红着脸不吭声。
甘媛假意叹息一声,又道:“唉,男人都是这样的,你出去后心中明白就是了,这也是我们几个人看在大家曾经在杉树桠共事的情份上,才替你抱打不平哩!”
谷雨忍无可忍,微愠道:“你今天不是只为来说这事的吧,你有话直说了吧,要不然我就失陪了!”
甘媛脸上一红,皮笑肉不笑说道:“我是念在大家朋友一场,才先谈私事后谈公事嘛。”
谷雨见她竟敢来落井下石,心中火冒三丈,真想甩手打她两个耳光,想想又忍住了,不客气道:“你如果是来当说客的,请你立即走吧!”
甘媛道:“谷雨,你先不要生气嘛,我今天早上见到巫咸时,巫咸才告诉我说,只要谷雨你肯到长沙去养病,并手书一道法旨,授命巫咸代管巫蛊门一切事务,巫咸自会立即释放了你的。巫咸说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意思,而是巫宗司众位长老的公议。巫咸念在她和你师姐妹一场的旧情上,也不忍深究你的过失,请你理解巫咸的良苦用心才是……”
谷雨听了这话,低目半晌不语。她心中很想立即动身到长沙去质问丈夫洪小涛,但她素来知道巫咸岑珂的为人,明白自已一旦离开泸溪,这辈子就算彻底失败了!这口恶气教她如何咽得下去?再说自已如果手书一道让位的法旨的话,自已很可能在半道上就会『性』命不保的!
谷雨稳了稳神,说道:“既然这是巫宗司众位长老的意见,我想见一见她们,让她们亲口来对我讲吧!”
甘媛虽然知道谷雨再无翻身之机了,但她一直在基层做事,不明白高层人物争权夺位的玄机,岑珂既然做出忤逆犯上的事来,她就不会让大巫师远走高飞的。甘媛内心深处既盼谷雨让位,又想谷雨就这么被软禁下去,让她多受些心灵上的煎熬。
谷雨素知巫咸岑珂这些年虽然网罗党羽,但她在巫蛊门中很不得人心,只要自已一天没有离开泸溪,岑珂就不能明正言顺地接管巫蛊门,也不敢置她于死地的,否则她就是在为别人做嫁衣裳。
谷雨心忖:“现在巫礼熊念、巫姑草鬼婆、巫彭李雪霁以及巫宗司众长老这些人都还在看着事情的发展呢。我虽然有过失,但自身品德尚无亏,要想轻言废了我这个大巫师,她岑珂就会因忤逆犯上而失去继任大巫师的资格,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已的脚,说不定还会招来灭门之祸的!所以岑珂隔了这么些时日,只能软磨着想我自已让出位置来!却不肯让巫宗司的长老们来和我谈话……”
谷雨心中为失去巫即杜娟深深痛心!本来她打算将杜娟扶持起来后,等过一、二年时机成熟了,就会拿巫咸岑珂开刀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杜娟偏偏阵亡了!要是有巫即杜娟和巫礼熊念二人同在的话,就是借岑珂一个胆子她也不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的!
巫咸岑珂这是在行险棋啊——岑珂在十巫中只有巫抵郝巧巧、巫谢赖莹二人听她的话,但这二人也对大巫师谷雨同时忠诚的;而巫宗司五位长老中也有三位看不惯岑珂的专横跋扈……所以从权谋上来说,岑珂算是一个愚蠢的人,但愚蠢的人偏会做出愚蠢的事来!谷雨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岑珂千刀万刮、灭她满门!
大巫师谷雨想到这些深思熟虚过的念头,愤怒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决意不改初衷同岑珂耗下去,除非岑珂将自已害死,否则她休想赢这一盘棋!
大巫师谷雨今天上午之所以让巫姑草鬼婆传话要见巫礼熊念一面,除了向熊念了解一些情况外,也是在试探岑珂——只要岑珂敢让巫礼熊念和巫彭李雪霁来见自已的话,说明她已经有恃无恐了;如果她不敢让这二人来见自已的话,说明岑珂还没有力量消灭这些反对势力。只要自已见到巫礼熊念的话,自己就敢行险硬闯出去……
甘媛见谷雨低头思索,忽然起身走向里间小屋,谷雨回过神来,心中一惊,慌忙说道:“你过来说话吧!”
甘媛站在小屋门口处,转首瞥见谷雨目『露』惊慌之『色』,脑海中陡然闪过谷雨少女时的样子——甘媛已经十七年没有看见过谷雨『露』出这种慌『乱』的神『色』了!
甘媛这些年每次见到大巫师谷雨时,她都是一副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样子,身上的高雅衣服和珠光宝气的穿戴,以及她脸上的淡妆都似在刻意要将自已比下去……
甘媛不及多想,径自走进里屋,她成心要看一看大巫师谷雨现在的窘境,这才能让她受伤的心灵得到某种慰藉。
谷雨大惊失『色』,一时张口结舌呆在当地!甘媛忽然吓得哇的一声尖叫!
屋中的邵元节听见动静,也忙站起身来。二人愕然相顾,甘媛怔怔看了一下邵元节,又掉头狐疑地看向谷雨,见谷雨脸『色』紧张不安,甘媛立时猜到了什么,眼中闪过妒忌的神『色』,声音微颤地问道:“他是谁啊?”
邵元节此时也站在了门口,眼睛直视着大巫师谷雨,只要谷雨给他某种暗示,他就会立即结果了甘媛的『性』命!
大巫师谷雨与邵元节四目相对片刻,又转看向甘媛,略带羞涩地说道:“你不要大惊小怪,他是我的人……”
邵元节和甘媛闻言俱各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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