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止看着言殇的背影消失在庭院里才垂着脑袋回了房间,未点蜡烛,一片漆黑。她轻轻的把门关上,捂着肩口靠在门上,一时伤感。
不怕死吗?
死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对于夙止来说,她想活下去,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想活下去。今日却为了一个眼神,体会着刺骨疼痛。好像突然间,再看到那个眼神的时候,一时竟迷茫了。连长相都不知道就心生悸动,还是对自己的师兄,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提了一口气振作起来。
窗口略微响动。夙止被练的警惕性极高。“谁?”
窗口大开,月色沉淀。一个小巧而晶莹的白色瓷瓶映入眼帘。被强压的心动了动,轻轻喊了声,“迟渊,师兄?”无人应。
手指抚上那晶莹瓶,略微冰凉。原本就燥乱的心更是激的无处可发,小小年纪玩什么深沉,装什么神秘。朗声道,“师兄说了,陌生人的东西不能收。”抬手一扬,将药瓶扔了窗口。
果然。下一秒,迟渊摆着一副吃了屎的冷峻表情出现在窗口,手里还攥着被夙止扔出窗外的药瓶。声音有些凉薄,“我何时说过陌生人的东西不可收?”
“你现在就说了。”夙止挑了挑眉,虽然迟渊并看不到。
脸色又沉了一分,眼神漠然。这小鬼。
见迟渊脸色不好,夙止嘿嘿的笑了一声,身子前倾,扯着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抢过了迟渊手里的药瓶。“既然是师兄给的,那就不算陌生人。我勉强收了。师兄也不必为我牵挂。晚安。”伸手将窗户关上。
迟渊被隔在窗口外面,脸上青了又黑黑了又青。为你牵挂?迟疑了片刻,临走之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晚安,是何意?”
青竹绿画,木兰渗香。窗寒人立,闭一窗两不望,开一窗两不知。若下一场大雨,能浸洗此时心悸,当之多好。
夙止握着那小小瓷瓶,终是莞尔。那是来自你不曾知时空里一句涵义之多的话,师兄,你问哪一种解释。呸,矫情。
“意思是,夜深祝君好梦。”
自那日失眠整夜暗自折磨后。夙止将所有精力全神灌入修行,以转换自己那点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所谓,心不动则不痛。折一扇芭蕉,倾一心念想。为君也不为君知。
这一过便是一年。夙止也渐渐融入了这世道中,白天苦行修行。夜晚,点灯读书。什么启山秘籍,十一国训,凡藏书阁里的书无一不看。偶尔和言殇领着阿花搞一些这里没有的稀奇玩意,被迟渊逮到少不了挨骂受罚。
此年正是启元伊始六九年。天下分立明朗。共十一国,大国为二,翌昼国和奉天国,围绕此两国而立的分别有,凤域,西蛊,初元,临世,石原,格陵,繁锦,绝延,纳云。
其历史悠久,极为混乱。夙止不禁咋舌,想自己得知三国都乱成那般样子,这十一国还不得将天下翻了个天啊。善了个哉的。
不过令夙止唯一感到庆幸的是,日久见人心。这启山上下都传承了那何许人老头的慈悲心肠,现如今还都把夙止当成了小师妹。夙止嘴上不说,心里早已暖成一片。也许只有在这启山,才能暂时忘却自己前世。将自身与启山融合。
自从开始一门心思扎进修行当中。夙止犹感岁月如梭。如渗肌肤。
又一年冬。还未晃神,启山便又迎来了一场冬雪。夙止裹上寒衣,吸着被冻的通红的鼻子,拖着宽宽大大的白袍,踢踢踏踏地往莲花庭跑。
路上甚滑,一个踉跄差点连手上的紫衫一并扔出去。言殇正巧去找迟渊,大老远就看见夙止跑得匆忙,这小丫头片子,两年来修为惊人。天赋异禀。油腔滑调,不管受多大委屈从不掉眼泪,什么时候都是笑眯眯的。越是这样,言殇越是喜欢欺辱她。看夙止每次仰起头,声音清脆的能跟他见招拆招,言殇就喜欢的紧。
“阿止。跑这么快去哪?”言殇虚岁十六。比迟渊小上一岁,虽然个子比不上迟渊,但现在伸手揪住夙止的衣领提起来,还是绰绰有余。
夙止把紫衫塞进胸口挣扎,“言殇,你已经揪坏我十一次衣领了。给我放手。”
言殇狭长的眼睛眯起,他偏过头看夙止小腿因为不着地乱蹬,笑意十足,“呦,对师兄还是这么放肆。啊?”
夙止半年来没少被言殇挖苦欺负,她嘴角一抹冷笑,冷不防的从口袋里掏出紫衫,狡邪道,“那师兄可认得它?”
言殇手指一僵,甩开夙止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从何而来。你这个妖孽。若换了别人早死了一万次了。师兄说了,不让你在碰这些东西。你可是想死了?”
夙止手里拿的不是别的,正是世上含有剧毒,紫衫。紫衫若加工,会形成无色无味,点燃可熏,入水即化。万能隐形剧毒之王。
夙止拿着紫衫冲言殇挥舞了片刻,把言殇吓得跑了不见踪影才哈哈大笑的进了莲花庭。推门而入时,迟渊正躺在靠椅上闭目养神。墨发倾垂,修长的身子侧躺,姿态美不胜收。能拥有这般身躯的人,长相如何?盯着迟渊看了半晌,见他没有任何苏醒痕迹,终于按捺不住蹑手蹑脚上前,俯身望着迟渊,手指颤抖,心跳极快。
揭开还是不揭开?她想一睹迟渊的芳容已经不是一两天了。急不可耐啊急不可耐。但若是揭开就毁了启山规矩。
迟渊因为测试药性,食入了些堪花粉,足足昏睡了半个时辰。略微苏醒,一睁眼就看见一双漆黑而亮的瞳仁。那神情,是迟渊前所未见的光亮。像似一道明月,又像一道极电,刺眼的很。
声音略微沙哑,“阿止。”
夙止猛地一惊,后退数步。才发觉迟渊声音沙哑,面具下渗出汗珠。蹙眉道,“师兄可是又试药了?”
迟渊伸出纤细而白皙的手指,将圆润白杯端起,抿了一口道,“不碍事。”
夙止小腿一蹬稳稳的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迟渊桌上斟酌的普华茶,语气一转,笑眯眯道,“都跟师兄说了。日后试药这种事,让我来就可以了。师兄不是说,只要能在药性被我溶解之前把脉试探,也可将药性记下吗?”
这半年来,夙止没少给迟渊试药。每次迟渊把那些奇怪的花花草草递给夙止,夙止都乖巧的吞下,眨眨眼道,难吃。久而久之,迟渊的性子也被磨得消失殆尽,只能亲自捻些蜜糖粉给她冲糖水。
夙止有些时候倒觉得,应极了一句话。君赐砒霜,如饮蜜糖。
本以为夙止的身体能够将这世间所有的毒药分解,融化。但前段时日起,夙止脉象有些飘忽,好像对药性有了些抗拒性。就算夙止是个容器,容器也有装满之日,迟渊意识到这点时,停止了夙止参与药材交手的任何任务。不允许夙止再接近任何有毒物质。留给她身子修养之余。
夙止在怀里模索了半天,才拿出紫衫放在桌子上,“师兄,你看。”
迟渊低头将紫衫望在眼里,抬起眼扫了夙止一眼,厉声道,“阿止,你又忘了我说的话了?”
夙止却不想迟渊会发脾气,一瞬间坐在凳子上如坐针毡。语气有些娇柔,“可是,师兄前些日子不是一直在寻它吗?我只是。”
“你剑法不精。去苦崖闭修三月。”迟渊冷言,拂袖而去。
夙止坐在原地愣了半晌,她低头看着自己在启山寻了整整两日才寻来的紫衫,但现在迟渊却罚她去闭关修行。面壁思过。委屈劲冲上来。差点红了眼眶。偏偏这个时候,被夙止吓走的言殇转悠了半天晃回了莲花庭。
正室内。言殇轻手轻脚的走到夙止身边,看夙止垂着脑袋,眼眶红红,不由弯着身子将脸蹭过去,一双狭长而精锐的眼睛对夙止眨了眨,温声细语,“阿止小师妹?”
夙止没理他,从椅子上跳下来,转身就走。言殇三步两步追上去,附耳道,“夙止小师妹,可是又挨骂了?我早就告诉过你啊。对不对?去给师兄认个错。”
夙止被言殇越说越委屈,鼻子一酸,别过脸哼的一声,“我好心帮忙,师兄却罚我去苦崖面壁三月。”
言殇也是一愣,于是道,“莫怕。若你不想去,我帮你去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