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妙手凉”一走,王氏就急忙把张鼎天拉进了屋中。板着个脸,面色极为不好的对张鼎天说道:“鼎天,快把情况从实说来,你到底是怎么遇见这男人的?难道真是碰巧遇上的?”张鼎天看见王氏脸色不好,知道她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还从没看见过王氏这样脸色的张鼎天也是十分害怕。于是就把今天下午的事情给全数抖了出来,听得王氏在一旁连连摇头。
不等张鼎天说完,王氏便一拍桌子兀地站立起来,对着张鼎天说道:“鼎天,这事你要去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白天那山上枪声你又不是没听见,万一你跑去出了个三长两短怎么办,现如今这鬼子还在城里守着,你又是个孩子,这要是……”王氏越说越激动,说道此处竟然抽泣起来,张鼎天看见王氏竟然哭了起来,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呆立在那里。在口中不停念叨到:“这下闯祸了,闯祸了……”那王氏抽泣了一会儿,看着张鼎天在心中说道“这孩子两岁跟我,到现在已经十年有余,平时也懂得体谅我的干难辛苦,现如今虽是顽皮淘气了一些,但自己又如何能执意责备于。便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稳定了一下情绪,继而又对张鼎天说道:“诶,好在你平安无事,这事也就这么着吧,只是这人伤势严重,不知道是否能想凉先生说的那样,反正咱们娘俩只要按了那凉先生的话去做,好不好就看这男人自己的造化了。只是这男人来路不明,外面鬼子每天都盘查的又紧,这事你就不要四处与人说起,免得招来些麻烦。
这男人就这么在张鼎天家中住下了,每日里喝药、换药,张鼎天都给他做的到位,只是现在那汉子还是神志昏迷,牙口禁闭吃不得米饭,每日里都要张鼎天给他喂食小米稀粥,把他弄得也是十分的不爽。“他娘的,早知道这样老子还救你个鸟,每日里给你煎药、换药不说,还要老子给你喂吃喂喝,要是当初将你扔那林子里让山狼野狗叼去啃了,也用不着老子每日受这累,真他娘的鬼催的。”
转眼已过去数十日,这天清晨时分,这汉子突然醒来了,初醒时看着这满眼的生活家什,和陌生的环境,也是十分的吃惊,便想试探着起来,哪知腰上刚一吃力,肩上和大腿便立马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一下子就又摔在了床上,喘气不停。这几下动静不小,张鼎天本和王氏在外面吃早饭,听见房间里有动静,连忙放下了碗筷,冲了进来。进得房间,便看见那汉子此时正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月复部一上一下,嘴里不停地喘着粗气。看着这幅情景,王氏便对着那汉子说道:“别动,你身上还有伤,小心又给撕开了!”那汉子本来只感觉身上疼痛难忍,这下听见有人说话,便也开了口,对王氏说:“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在这?”张鼎天听见那人突然问到这岔,心里也是十分不舒服,心说“若不是老子救你,把你从那林子弄回来,此刻你怕早已经成了阎王爷殿下的小鬼,不感谢老子还好,在这里麻烦了老子十来天,竟然还问这是哪儿?。立马接过那汉子的话说道:“这是我家,你在这里了十来天了,当初若不是我救你,只怕此刻你早已经进了那山狼野狗的肚子,还问这是哪里?”那汉子听见张鼎天这么一说,脑海里立即浮现那日的情景,像放皮影子戏似的在眼前过了一遍,直觉的脑袋立刻头疼起来,便也不说话了,闭上了眼睛。
一晃又是几天过去了,这几日里那汉子已经回自己吃饭了,只是腿上伤口还愈合,还不能下地走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张鼎天纵然有一百个不愿意,但始终还是不忍看着汉子受苦,每日里依旧是将他照顾的不错。他已经有十来天没瞧见王氏了,以前家中日子本已过得拮据,现在又多了一副碗筷,家中更是生活不保,常常是棒子面稀米粥。王氏不得已出去又做了份活计,在一个烧饼铺子给人卖烧饼,由于离家远就住在了铺子里,每日里早起晚睡也是十分辛苦。
这些天来鬼子不知为何,在青阳城各个出口,都加强了警戒,每个关口,都加派了鬼子驻守,只许出不许进。王氏所在的烧饼铺子掌柜也是急得焦头烂额,眼看着这铺子中的白面已经没有了,但没办法这是拿着钱无从进货啊。便将手下的伙计帮衬都支回了家,说是等什么时候开城了再回来干活。王氏从掌柜的手里拿了这些天的工钱,在街上又特地砍了一斤猪肉,就回家了。
回到家中,张鼎天正在家门口玩耍,看见王氏回来手里还提着猪肉,心中不禁大喜,对王氏说道:“娘你怎么回来了,瞧这今天晚上要开荤?”王氏看见张鼎天那揍性样子,也不说话笑着走进了屋里。
这些日子,张鼎天顿顿的棒子面稀米粥,早已吃的胃中不适,这突然来顿肉,可把他馋的不行,肉还没出锅,好家伙这小子便围在了伙房,王氏看见他这幅模样,心知自己不在家中这些日子,必定是受了苦头了,心中也是一酸。但转念一想家中还有个受伤的汉子,便对张鼎天说道:“鼎天,那汉子怎么样了?”张鼎天此时心中只惦记着锅中肉食,头也不抬的答道:“那汉子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会说会笑,只是腿上的伤口还没好利索,不能下地走道……娘这肉什么时候好啊?”……
好一顿胡吃海喝,张鼎天此时恨不得这肉不用咀嚼就咽下去,只见他衣衫敞的大开,袖子挽到了胳膊肘,将那肉就那么一片一片的放进嘴里……看的王氏在旁边不停地提醒他“慢点慢点,小心噎着……”但张鼎天哪里还听得进去。
那汉子此时在房中也是闻得炖肉气味,口中也早已经是口水泛滥了,只可惜自己这双腿不能行走,要不然定冲出去,狼吞虎咽一番。正当这汉子幻想之际,那王氏却端着一碗饭走进了房中,递给了汉子,汉子一眼看见那碗中有肉,心中大喜。对着王氏说了句“有劳大嫂。”就接过了碗筷吃了起来。
王氏见这汉子,如此不懂礼数,心中也有些郁怒,但又一看这汉子如此吃相,不由得又有些好笑。“你身上伤口还未痊愈,慢点吃,要是撕开了伤口就麻烦了。”“俺已经有多日未曾吃过肉了,大嫂这肉做的也是一绝,我看丝毫不比那“川湘鄂”里的师傅(青阳城中有名的酒楼,因为青阳地处要道,平日里各地商人络绎不绝,其中又以川湘客商最多,便叫了此名)做的逊色,还望大嫂莫笑啊!”说完便把手中碗筷递给了王氏。就在他抬起头的那一霎那,正看见王氏的脸对着自己,脸上立即浮现出一丝异样的神情,有吃惊、有颤栗……
而王氏并未察觉王氏听得此人如此赞美自己,心中十分高兴,就对那汉子说道:“我家就王氏和小儿在,日子过得清穷,平日里也是很少吃肉,这顿吃了下顿不知道要什么年月,哪里会懂得烹饪?”
“王氏?不会这么巧吧!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这天下姓王的人多了去了。”那汉子听王氏说完这番话,像是想起了什么,脑中又浮现出大片的过往。
这一切虽然说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但还是没能逃过王氏的眼睛,她早已发现这汉子严重神色不对,心中也是纳闷,不知道为何会这样,自己只不过说了几句客套话而已呀。
那汉子又看了王氏一眼,心中又是一念“自己还不确定眼前这大嫂就是自己所想之人,还是先试探一下的好。”便开口对王氏说道:“大嫂在这里生活多少年了?”那王氏听见这汉子突然这么问自己,心中也是大为吃惊,“自打嫁于了我那死去的男人后就一直生活在这里,到如今已有几十年了。”那汉子有继续问道:“那大嫂是否认识一个叫王琬秋的妇人?现在只怕和大嫂差不多年龄!”
王氏听见这句话不由得全身一颤!“王婉秋!”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听见过这名字了?若不是眼前这汉子提起来,只怕自己也给忘了!往日不曾回想过得一切,此时却突然在眼前浮起,顿时只觉的天昏地暗,几个踉跄就坐在了椅子上,眼中立即泛起了泪花。
那汉子不曾想到自己这一句话竟惹得王氏如此反应,看着眼前的王氏如此模样,心中立即有了判断。
“难不成王大嫂,你就是……”王氏此时却不回答他,不知是听见还是没听见。
沉默!无尽的沉默!整个房中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想不到我王婉秋在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听见有人喊这名字,我只道王婉秋早已死了。”王婉秋打破了沉默,对着那汉子吼道。那汉子也是被这一下吓得一愣,但马上又对王婉秋说道:“王嫂,你看看我,能想起我是谁吗?”王婉秋听见此语,缓缓抬头望向了床上的汉子。
只见眼前这汉子约莫四十岁左右年纪,一双透着精明气的眼睛在凹下去的眼眶中不停闪动,额头上的道道皱纹诉说着生活的不易,整个脸被太阳晒得发黄,左边唇角的一颗黑痣随着说话不停上下移动,整个一副典型庄稼人的面孔。但就是这颗黑痣好像让她想起了什么,愣了一下对这汉子说道:“你是阿七?”那汉子听见王氏这样一说,脸上立即出现了高兴的表情,说道:“对对对,王嫂,你还记得我?这可太好了!”“你真是阿七?”“这还能有假,王嫂我真的是阿七啊!当年和张队长一样也逃出去了,没死在鬼子手里!”这个叫阿七的汉子显然有些激动了。
阿七,真名不详。张成林当年“猎枪队”的重要成员之一,也使得一手好枪,因在家中排行第七,所以外人称他为阿七。
王氏听见眼前这个叫阿七的汉子这样一说,也是欣喜异常。脸上已看不见刚才的那种悲痛之情,换来的是满脸笑容。“你给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氏对着阿七说道。
阿七此时还沉浸在刚才和王氏见面的激动之中,在这战乱中离开了十来年,本曾没想过这世界上还有老熟人在世,但现在却实实在在的见着了,而且还朝夕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叫他怎能不激动、不欣喜呢?
正当满腔激动难以抑制之时,听得王氏这样一问,阿七双眼逐渐又变得迷离起来,转过头望向窗外,瞳孔在收缩,就那么直直的望着,心中思绪翻飞,那天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